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七日後,整個盛京撞進無限春意中,閑花淡春,莺啼柳垂,春光明媚。
應雪枝一早起來,給芝麻喂了些羊奶,将柴房門打開,芝麻就撒着小短腿跑到院裏的草地裏去打滾。
應雪枝将小院勻出一小塊,撒上些青草籽,過幾日便長出來了,她還想再紮一個秋千,弄個藤蘿架。
正想着,院外響起敲門聲,開門一看,是柴嬷嬷。
看見柴嬷嬷,應雪枝心裏沉甸甸的。
柴嬷嬷一見她這身打扮,立時就要拉她去換一身衣裳,應雪枝拒絕道,“嬷嬷,不用如此隆重,我這身就很好,我只是去見太後。”
她并不想招搖過市引人注目。
柴嬷嬷只得作罷,瀾苑在京郊,可比宮裏遠多了,柴嬷嬷提前讓人備好了車架。
上馬車時,應雪枝恍惚瞥見巷口也停了一輛馬車。
似乎是柳春生昨日乘坐的那一輛,待她探頭細看時,隐在暗處的王申伸頭朝她露出一個笑。
柴嬷嬷并沒看見,應雪枝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上了馬車,一直緊張的心不知不覺中松緩開來。
看着面前安安靜靜坐着的女子,柴嬷嬷拉起她的手安慰道,“姑娘不用怕,有太後在,沒人敢欺負你。”
應雪枝輕嗯一聲,輕撩起車簾往外望去,未曾料到道路另一旁就是柳春生乘坐的馬車,兩輛馬車并駕而行。
恰巧此時,柳春生也擡手撩起車簾,兩人目光不期而遇地撞上,應雪枝朝他點點頭,而後放下車簾。
“嬷嬷,從這裏到瀾苑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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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算遠,大半個時辰便到了,姑娘是有什麽事嗎?”
應雪枝搖搖頭,還好只要大半個時辰,她有眩疾,若坐太久的馬車可能會不适。
途中,應雪枝聽到一些耳熟的聲音,是宋泊簡與他妻子的聲音。
“你一天就不能上進些,整日招貓遛狗的,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
“疼疼疼,夫人你有話倒是好好說啊,擰我耳朵做何?”
“我說了又怎樣,你聽得進去……”
兩人的聲音略有些大,應雪枝聽得很清楚。
她不禁彎唇一笑,這夫妻二人倒是怪有意思的。
柴嬷嬷聽見笑聲,問她,“都沒問過姑娘是哪裏人,可曾有心上人,若沒有,何不讓太後給你指個好郎君。”
應雪枝忙搖頭,“我不曾有心上人,也不曾考慮婚事,凡事順其自然的好,嬷嬷不用替我操心。”
不多時,馬車來到一寬敞開闊的壩子,壩子很大,可同時容納近千人,馬車陸陸續續停下,不少官員與權貴攜着妻眷下了馬車。
應雪枝本以為不會犯眩疾,可一路下來,心慌意亂,憋悶的狠,一股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感覺。
柴嬷嬷見她臉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滿臉焦急,“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應雪枝虛弱的并不想說話,“眩疾而已,嬷嬷不必擔心,讓我緩緩就好。”
柴嬷嬷取出帕子擦了擦她額角的汗珠,可緩了好一陣,心裏那股惡心感都沒壓下去。
應雪枝忙弓腰站起來扶着柴嬷嬷的手,“嬷嬷,扶我去沒人的地方歇一下,我惡心的緊,想吐。”
前來踏青宴的人差不多都進了苑內,苑外沒有什麽人。
柴嬷嬷趕緊扶着她來到林中的一個小亭旁,應雪枝站在草堆旁便開始幹嘔起來,晨間并未吃早食,腹中空空,吐不出什麽來,腹腔緊緊貼在一起,有些疼。
這時,眼前出現一個精致鳳首貼花皮囊壺,應雪枝擡頭望去。
柳春生站在光影下,遞出皮囊壺的那只手通透如紅玉。
“先喝點,水是溫熱的,壺是新買的,我還未用過。”
應雪枝擡眸去尋柴嬷嬷的身影。
“不用尋了,我讓她在外面守着。”
應雪枝這才接過他手裏的皮囊壺,慢吞吞喝了一小口,卻未料到壺裏的水竟是甜的。
沒想到他看起來冷冰冰的也喜歡喝糖水。
不知不覺一壺水就被她喝了大半,她還欲繼續喝時,柳春生握住她拿壺的手腕,“不能再喝了,到時如廁有些麻煩。”
應雪枝抿抿唇上的水漬,将水壺遞還給他,“多謝,你若介意,我可以将水壺洗淨再還你。”
柳春生掃過她紅豔豔的唇瓣,“無事。”
又歇了會兒,應雪枝對負手而立站在光影底下的男子道,“你先進去,我等會兒與柴嬷嬷一起。”
太後非要她來這踏青宴已經夠她煩擾,若她再與他一同出現,想不出名都難。
柳春生又道,“宴會上有果子點心,你可以先墊墊。”
應雪枝臉色一僵,她只是多喝了幾口人而已,沒想到這都被他看出來了。
她催促他,“你快進去吧,柴嬷嬷改等久了。”
柳春生這才握着水壺往苑內走去。
待他進去後,應雪枝才從林中出來,柴嬷嬷上前扶着她,精明的眼神在她身上晃了一圈。
“姑娘,看上去你與狀元郎是舊相識?”
那狀元郎對誰都一副冷冰冰、不好惹的模樣,可方才他從林中出來時,臉上甚至挂着淡淡笑意。
柴嬷嬷懷疑兩人的關系。
應雪枝大方承認道,“從前我們是一個村的,我只知道他念書很厲害,後來幾經輾轉來了盛京,才知道他已經成了狀元郎、當了官。”
“此事不值一提,嬷嬷不用挂心。”
柴嬷嬷在宮裏待了那麽多年,男男女女這些事早看得透透的。
不過看這情形,是狀元郎在單相思啊。
柴嬷嬷看破不說破,笑道,“那姑娘我們先進去,別讓太後她老人家等急了才是。”
進入苑門,便有宮婢上前來給兩人領路。
一路穿過蜿蜒曲折的廊庑,來到一座清淨的小院,小院一周栽着紫竹,幾人進入院內,來到太後屋裏。
太後正用着燕窩,見到應雪枝,忙朝她招手,“快過來讓我瞧瞧,幾日不見又長水靈了。”
應雪枝小心翼翼坐在她下首的繡墩上,“您說笑了。”
太後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怎還穿的這般素淨,不是讓柴嬷嬷替你好生捯饬捯饬?”
應雪枝忙道,“不怪嬷嬷,是我自己,我不想太出風頭。”
太後悠悠道,“不想出風頭是一回事兒,可有些面子上的功夫還是得做足,柴嬷嬷,帶她去東廂房梳妝屋去,尋兩個心靈手巧的宮婢去替她好好打扮打扮。”
踏青宴是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上進行,一旁輕紗幔帳的亭子裏坐着一些女眷,草地上則是些吟詩作對、開懷暢飲的男子,還有一些在握筆作畫。
直到聖上與太後兩人出現,衆人才放下手中之事,向聖上太後請安。
高淵大笑道,“踏青罷了,諸位不必如此拘束,這瀾苑景致秀麗,值得一觀。”
太後沒說什麽,拉起應雪枝的手往亭中走去。
應雪枝得太後優待,這一舉動,讓應雪枝想不引人注意都難,更別說太後還特地讓人給她換上一身景致繁複的水紅色衣裳,長發高绾,整張臉完完全全暴露在衆人眼前。
衆人見狀,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開始揣測應雪枝的身份。
柳春生一時也看得入了迷,直到耳邊傳來高淵的聲音,“這便是你想護之人?”
柳春生輕嗯一聲,手裏摩挲着小水壺,“還望聖上替臣保守秘密。”
高淵眯眼道,“倒是有幾分宛兒的影子。”
柳春生沒說話,視線時不時瞥向亭中。
少女雙手交疊坐在太後身旁,像是提線木偶,唇角始終如一地維持着得體的笑。
看得出來,她十分不自在。
今日水紅衣裳很是襯她,清雅不乏明豔,引得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望着周圍那些目光,柳春生握着皮囊壺的手越握越緊,直至指骨泛白。
這時張明焱來到他身邊,“柳修撰不是向來不喜這種熱鬧場面,好幾場宮宴你都推脫了,今日這是?”
柳春生淡道,“聖上今日特意讓微臣與之踏青,臣自當相伴左右。”
張明焱意味不明道,“只是不知為何柳尚書今日沒來,修撰你可知?”
柳春生淡漠地看他一眼,沒有回他,視線望向一旁的假山。
張明焱上了歲數發福發胖的,站在身姿颀長的柳春生面前,氣勢硬生生被壓過一頭。
柳春生不理他,張明焱只得鐵青着一張臉離開。
宋泊簡今日也陪張文玉來踏青,剛把張文玉安置在亭中,見着柳春生的身影,興沖沖地跑過來。
一把拍在柳春生的肩上,“我說你來盛京那麽久,也不知道請我喝杯茶,忘恩負義。”
柳春生斜睨一眼宋泊簡搭在他肩上的手,“松開。”
宋泊簡讪讪收回手,眼尖地看見亭中的應雪枝,興奮道,“哎,那不是……”
他捂住宋泊簡的嘴,目光冷厲,“別亂叫,她不想讓別人知曉我們認識她。”
見宋泊簡默默點頭,他才松手。
這時,探花郎劉昌吉在一群慫恿聲中,握着一副剛作好的畫神情忐忑得向應雪枝所在的亭中走去。
只是腳步還未來得及踏入亭中,被柳春生攔住。
“昌吉兄這是要去給太後獻畫?不巧,在下這幾日也對着迷于作畫,恰有些心得,不如我們二人去一旁讨探一番。”
衆目睽睽之下,劉昌吉不可能否認這畫不是獻給太後的,只得歇了送應雪枝畫的心思。
“我這畫尚未畫全,不如改日再與柳兄交換心得。”
柳春生可不打算就此放手,他親眼看見劉昌吉畫的正是應雪枝。
“不急,未畫完也沒事,我們去那邊賞畫。”
柳春生指了個沒人的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