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察覺到兩人間不同尋常的氣氛,應雪枝敏感地收回手搭放在膝上,目光看向石桌上的狼藉。
肩上重量驀地一輕,柳春生長睫下的眼神一頓,伸手收拾起桌上的狼藉。
“這碗碟與食盒我洗淨後,你下回讓王申來取,我這沒什麽事了,不若你先回去?”
應雪枝說完,突然覺得自己與那吃飽翻臉不認人之人沒什麽區別。
她擡頭望向柳春生,見他臉色如常,并無不快。
柳春生依舊自顧自地收拾着,待收拾完後,他提起食盒。
“你安心養傷,我明日再來,芝麻的吃食夠吃到明日,你不用擔心。”
所有的一切他都安排的仔細又妥帖,都不像她印象中的柳春生,應雪枝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麽做,可兩人間不該有這麽多牽扯。
柳春生走到門口,腳步還未踏出去,身後傳來應雪枝的聲音。
“待這事了結了,我們就不要再往來了,你我都該有新的開始。”
應雪枝指尖描繪着衣裳上的花紋,“踏青宴上,我見公主似對你有意,我是說,我會試着與別的男子接觸,總不至于日後老了,久病榻前無人顧。”
柳春生握着食盒的手背猛然緊繃如石,他一言不發出了小院,即使這樣,也沒忘替她關上院門。
只是在他剛心情沉沉地坐上馬車後,看到太後身邊的柴嬷嬷帶着陸懷铮往這邊走來。
柳春生放下車簾,待兩人從馬車面前經過,又重新卷起,雙目幽幽地望着兩人去的方向。
陸懷铮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盒,柴嬷嬷上前敲門,應雪枝來開了門,臉帶笑意地将兩人迎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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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要走嗎?”王申一身黑,還蒙着臉,若不是聽聲音都認不出。
柳春生冷冷丢下一字,“等。”
又過了小半刻時辰,柴嬷嬷與陸懷铮從院裏出來。
兩人經過馬車時。
“柴嬷嬷,若不是太後無意中提起雪枝姑娘的名字,我都不知太後竟與雪枝姑娘相識,可見,有緣之人自會相遇。”
柴嬷嬷瞥了一眼傻樂的陸懷铮,憑她多年經驗,又怎看不出陸懷铮的心思。
“怎麽?看上人家小姑娘啦?”
一壁之隔的車內,清脆的“咔嚓”聲響起,柳春生手中的茶杯應聲而碎,碎裂的瓷片深嵌入掌心,鮮血順着指縫一滴滴墜落到絨毯上。
像是感覺不到痛,任憑流血的手頹然垂下。
瓷片碎裂的響聲在寂然的小巷中過于突兀。
陸懷铮耳聰目明,皺眉道,“什麽聲音?”
柴嬷嬷并未注意到,“哪有什麽聲音,怕是将軍聽差了,太後看人準,将軍若真對應姑娘有這個心思,不若去向太後取取經,總比瞎抓好……”
兩人漸行漸遠,聲音也越來越小。
剛才那一聲碎裂聲,王申聽了也不由得心驚肉跳。
見兩人走遠,王申小心翼翼探頭看了看馬車中的柳春生。
見他的手流血不止,驚道,“主子,你的手得趕緊包紮一下。”
柳春生淡漠地瞥向自己的手,“無事,上車駕馬。”
後面幾日,柳春生照常來應雪枝院中喂芝麻給她送飯來,他神色如常,應雪枝看不出什麽,可她就是能明顯感覺到他心情應當不是很好。
在看到他包紮着白紗布的右手後,心下了然,原是受傷了心情不好。
柳春生有意無意将受傷的右手在她面前來回晃動,卻引不來她一絲一毫的注意。
“見你腳傷應是大好了,日後我不會再來,你好好珍重。”
說完,他心裏又默默補了一句:才怪。
柳春生輕踹了一腳扒住他褲腳依依不舍的芝麻,不過喂了它幾日,它倒舍不得了。
可為何不能是她呢?
柳春生望向手裏握着線團逗芝麻的應雪枝。
芝麻最終敗在應雪枝手裏的線團,松開面前這個喂了它幾日的男子,巴巴地奔向椅子上的應雪枝。
應雪枝杏眼彎彎,黑眸笑意滿滿。
柳春生轉身出了院門。
這日柳春生下了值後,剛坐上馬車,被一小厮攔住去路。
“柳公子,我家老爺請你去對面茶樓小聚。”
柳春生望向茶樓,茶樓二樓夏慕風朝他揮揮手。
茶樓中,兩人相對而坐,面前的香茗柳春生一口未動。
看着面前穩重中暗吐鋒芒的男子,夏慕風驚嘆不已,短短的日子,就能發生如此大的蛻變,若不是那張臉,完全就是另一個人,可見自己當初看人的眼光很準。
夏慕風兀自感慨時,柳春生開口道,“夏先生有事便說。”
他的語氣算不上好,夏慕風并不在意,仍舊笑道,“幾日不見的功夫,你倒是與我生疏了。”
柳春生淡道,眼含不耐,“若先生無事,春生便先走一步。”
夏慕風收起牽強的笑,眼神沉沉,“我相信你不是如此忘恩負義之人。”
柳春生半是恭敬道,“那先生是想讓我做些什麽?”
這下他又變成夏慕風熟悉的晚輩了。
“我要你讓我重返朝堂。”夏慕風獅子大開口。
柳春生直接拒絕,“春生恕難從命,在下不過一名小小修撰,哪有那麽大的本事”
夏慕風意味深長地看着他,“聽說,你與應姑娘和離了?想必盛京怕是無人知曉你成過親吧?”
柳春生聞言,臉色瞬間冷凝下來。
他這模樣,落在夏慕風眼裏,便是柳春生害怕夏慕風會将此事宣揚出去,敗壞柳春生的名聲。
可夏慕風哪知,柳春生自己的名聲怎樣無所謂,可真讓夏慕風将此事宣揚出去,雪枝怕是永無寧日了。
柳春生不是會受人要挾之人,此事已觸到他的底線。
柳春生淡淡一笑,指尖漫不經心地點在桌上。
“是嗎?當年夏先生身為太傅時,究竟做了何事,惹得聖上大怒、五皇子看不順眼,想必你我心知肚明。”
“若先生執意要将此事宣揚出去,到時鹿死誰手,咱們走着瞧。”
夏慕風聽完,臉上一片灰白,“你又如何得知當年之事?”
柳春生懶得再說什麽,“想威脅我,先生還得再練個幾年。”
柳春生出去時,碰見噔噔噔跑上二樓的夏晚意。
夏晚意一見他,正要喊他春生哥哥。
柳春生冷睨夏晚意一眼,“夏姑娘這嘴若不會說話,日後便別說話了。”
柳春生走後,夏晚意哭哭啼啼問夏慕風怎麽回事。
“意兒,他不是從前的柳春生了,咱們招惹不起,日後莫再提她,咱們還是回邑縣吧,盛京,容不得我們。”
夏晚意陰冷着一張臉,“父親不必擔心,我們不用回邑縣,我已想到法子。”
她絕不會放棄,柳春生和離了,對于她來說,就是個機會。
前提是她能留在盛京。
聽說五皇子好美色,夏晚意緩緩摸了摸臉,她容顏雖比不上別的女子,可這幾日她尋人要了些偏房,夏晚意垂眸往下望去,就快要看不到腳尖。
幾日後,陸懷铮抱着一小盆茉莉來到應雪枝院門口,柳春生見到後不疾不徐跟在陸懷铮身後。
陸懷铮詫異地看着柳春生。“柳修撰這是?”
柳春生語氣寡淡,“不巧,與陸将軍順路。”
陸懷铮敲響院門,應雪枝開了門,擡眸一看,陸懷铮與柳春生都在,像是約好了。
應雪枝疑惑地看着兩人,“你們這是?”
陸懷铮先開口,“太後說你最喜茉莉,我見這茉莉長得極好,便買來贈你,你放在院裏,日日看着心情也能跟着暢快些。”
還不待她回話,柳春生又開了口,他手裏提着一個布袋,也不知裏面裝的是什麽。
“芝麻正是長身子的時候,我讓人做了些肉幹,帶來些可以沖泡的雜糧,它既可磨牙又可飽腹。”
這話裏話外,明顯柳春生與應雪枝更熟。
兩人拿都拿來了,應雪枝也不可能讓他們拿回去,只是柳春生莫不是忘了那日她說的話,應雪枝頭疼不已。
“那,進來吧。”
柳春生一進去,芝麻聞到柳春生身上熟悉的味道,一縱一縱跑到他面前,圍着他不停地打轉。
而見到陸懷铮後,則龇牙咧嘴地吠起來。
兩人地位在芝麻心中的地位高下立見。
應雪枝輕呵了一聲芝麻,柳春生則破天荒地蹲下揉了揉它的腦袋,“芝麻又長大了些。”總算是沒白費他的心思,沒變成白眼兒狼。
說着從布袋裏取出一塊肉幹喂給它,芝麻含住肉幹,奔向柴房。
應雪枝臉帶歉意地看着陸懷铮,“抱歉,它有些認生。”
陸懷铮看了一眼在應雪枝面前眉目溫潤的柳春生,又回想起翰林院中舌戰群儒、步步緊逼的柳春生。
反應過來柳春生當是與自己抱着一樣的心思。
兩人目光相撞,眼底波濤洶湧、匿着敵意。
陸懷铮放下花盆,“無事,它多見見我,就識得了。”
言下之意,陸懷铮還會再來,柳春生面上一片平靜。
“那日從邑縣帶來的那小盆茉莉,不知怎的,我養不好,擔心它枯死,不如過幾日我送過來,你養的總比我養的要好。”
陸懷铮聽了,心中也不舒坦,他不知兩人竟是舊識。
聽柳春生提起那盆茉莉,應雪枝就想到夏晚意,想到夏晚意與李氏她就來氣。
應雪枝臉色沉了些,“那茉莉是我棄掉不要的,是死是活與我無幹。”
陸懷铮眸色沉沉地看向柳春生,柳春生暗中輕飄飄地朝陸懷铮挑挑眉。
“如此,那我還是養着罷。”
看應姑娘這模樣,不是很待見柳春生。
陸懷铮趁機提出邀約,“幾日後,蘭山的花開了,不知應姑娘可有雅興去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