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這幾日風寒好了,用過午膳後,應雪枝去了一趟書鋪,路上經過茶肆,一些官隸坐在茶肆中一邊喝茶,一邊談論一件大案。

“你是沒看見,死了一林子的人,血流了一地,也不知是誰這麽心狠手辣?”

“聽說其中一人是前太傅夏慕風,死的那名女子是夏慕風之女。”

“也不知這倆人得罪了誰……”

聽見這些,應雪枝一時間有些恍惚,也難以相信,前不久還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女子就這樣死去。

她是恨夏晚意的,可她明顯感覺,夏晚意的死并未讓她感到有多痛快,只有後怕,怕哪一日,她也會與夏晚意一個結局。

這偌大的盛京,想讓一個人悄無聲息死去太容易了,自從太後那日召見她後,她就已經陷入泥沼,難以脫身,往日裏的那些憧憬也不過是水中月。

她來到書鋪,書鋪店家熱情地迎上來,“姑娘,可是又有了新的話本?”

應雪枝笑着搖搖頭,走出書鋪,來到盛京最大的酒樓,緣香樓,她還從未試過一醉解千愁。

緣香樓二樓,應雪枝選了個最裏的位置,人少,不吵。

一口氣問小二要了三壺不同口味的酒,小二見她溫溫婉婉,看起來不像是會喝酒的模樣,好心勸她,“姑娘,喝太多酒傷身,姑娘想吃些什麽嗎?”

“多謝,不過,我只要酒,暫且就要這三種口味的。”

小二不得不去取來三壺酒,應雪枝道了一聲謝,開始暢飲起來。

才喝了半壺不到,她就已經醉得不行,迷迷瞪瞪看着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漸漸地天也黑了。

她剛一打開雅室的門,迎面撞見來陪好友用膳的宋泊簡,宋泊簡見狀忙派人通知柳春生來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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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春生來正忙着編寫高淵要的降敵論,聽到來人的話直接撂了筆,馬不停蹄地趕來緣香樓。

一推開雅室的門,見宋泊簡抱着應雪枝的雙腿不肯撒手,應雪枝則站在窗框上,指着天上的月亮,嘴裏低聲嘀咕着什麽,一副要墜不墜的模樣。

宋泊簡見柳春生的目光正沉沉地落在他的手上,給他一種下一刻柳春生就會砍斷他手的錯覺。

宋泊簡忙解釋道,“這不關我的事啊,我要是松手小嫂子就該掉下去了,男女授受不親,我又不能碰小嫂子其他地方,只能如此了。”

不久前柳春生還提醒宋泊簡不要叫應雪枝小嫂子,可如今又沒外人,再加上,應雪枝此刻就是個小醉鬼,醒來也不一定會記得,柳春生便默許了這個叫法。

柳春生來到窗邊,雙手輕掐住應雪枝的素腰,将她穩穩當當從窗口抱下來。

宋泊簡識趣地提前帶着人退了下去,還貼心地給兩人掩好門。

應雪枝醉得糊裏糊塗的,頭發也因為站在窗口太久被風吹得亂七八糟,雙頰紅彤彤的。

她醉了,但那雙杏眼卻亮得驚人,像是經雪水洗過後的明鏡。

看到柳春生,她不滿地一把将他推開,“真煩人,怎麽哪兒都有你,我不想見到你,你就是個禍害,禍害知道嗎?”

她那點力氣怎麽可能推得動他,不過是他故意讓着她。

柳春生默默聽她數落他,也不說話。

見他大氣都不出一聲,應雪枝更來氣,懶得看他,歪歪扭扭來到桌邊,去拿桌上的酒,剛拿起來,柳春生輕而易舉從她手裏奪過酒壺,放到屋內博古架上最高的一層。

應雪枝又去夠另一壺,如法炮制,另兩壺也被柳春生放到最上面。

應雪枝忙伸出拳頭往他身上砸去,“我都這麽慘了,喝點酒怎麽了?你快從我夢裏滾出去,我不要見到你。”

她砸了幾拳,可柳春生身上硬邦邦的,沒砸痛柳春生,倒把她自己的手砸痛,她破罐子破摔坐在地上,低低絮泣起來。

“就連做夢你也不放過我,柳春生,你怎麽那麽狠呢?前世你不是做的很好嗎?對我不管不問,又是納妾,又是将解藥送給不相幹的人。”

“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嗎?你知道那毒藥讓我多痛苦嗎?”

“我也不是沒想過,要是我嫁的是個尋常男子,我是不是就不用中毒了,就不用遭罪了。”

“可即使是那麽痛苦,我想着我是你的妻子,再怎麽,你都會為我尋來解藥,你也答應過我,可為什麽你還是把解藥給了別人。”

“歸根結底,你不愛我罷了,我死前還聽守門的婆子們說你與李晴的事,你對我說你有潔症,卻與別人颠鸾倒鳳,你是真髒啊柳春生。”

應雪枝的話,像一把刀深深剜進他心裏。

地上涼,柳春生二話不說把她抱起來放在圓桌上坐好,一只手将她緊緊擁入懷裏,“我幫你報了仇,雪枝,別哭,若你還是覺得不夠,我這條命給你又何妨。”

柳春生又将兩片薄唇貼近她耳邊,溫聲細語地哄她,“你別嫌棄我,別不要我,枝枝,那些你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假象,我并未碰李晴。”

他薄唇冰涼貼在她滾燙的耳邊,冰得應雪枝一陣瑟縮,應雪枝不耐地伸手想推開他的腦袋,卻怎麽也推不動。

應雪枝軟綿綿地放下手,望着博古架上的酒壺,指了指,“酒怎麽還長腿跑到那上面去了。”

柳春生一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指,“它擔心你會将它喝光,故意跑上去的,我們該回去了,枝枝。”

應雪枝雙眼一片迷蒙地望向柳春生,“你不是柳春生對吧?柳春生才不會這樣溫柔地與我說話。”

“他只會對我說,收起你那亂七八糟的念頭,別擾我。”應雪枝邊說邊學柳春生的表情。

柳春生聽的心裏一揪,吻上她冰涼的手指,“日後不會了,日後換枝枝罵我、吼我可好?”

應雪枝鼻翼輕輕翕動,忍不住咳起來,擔心她着涼,柳春生打橫抱起她,用寬袖遮住她緋紅的臉,往外走去。

從緣香樓後門出來,柳春生抱着她彎腰進入馬車。

馬車內,車壁上挂着一盞小燈籠,淡淡的燭光照在兩人身上。

柳春生雙手一直緊緊箍住應雪枝的纖腰,應雪枝已經睡着了,乖覺地橫卧在他懷裏。

許是他箍得太緊,應雪枝有些不适,伸手去推他的手,半天都沒推開,應雪枝睜開控訴的雙眼看着柳春生。

“在夢裏你還這麽欺負人。”

柳春生稍稍松開一些,腦袋枕在她肩窩處,“不欺負你。”

“那你倒是松開。”

“不松。”

應雪枝擡眸,看見他圓領處上下滑動的喉結,應雪枝抻起腦袋,報複性地一口咬上去,知道柳春生這人報複心強,她也沒敢使多大力,但足夠讓他疼一疼。

尖銳的疼痛傳來,柳春生輕嘶一聲,虎口輕卡住她的雙頰,讓她不再亂咬。

他低頭抵着她白淨的額,眼裏倒映出她無辜的雙眸,聲音帶着笑意,“跟芝麻學的?亂咬人。”

這夢裏的柳春生這雙眼也太能蠱惑人心了,給人一種滿心滿眼都是你的錯覺。

應雪枝閉上眼裝死。

柳春生長眉一挑,手墊在她的後腦勺往懷裏一攬,不再煩她,“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應雪枝折騰了一晚上,此刻也沒剩多少精力,依偎在他懷裏,緩緩睡去。

溫熱的鼻息噴灑在柳春生腹部,帶來一種不可名狀的癢意,柳春生将懷裏的人往上送了送,與腹部離得更遠了些。

将她送回屋裏,柳春生讓王申去喂了芝麻,燒來一些熱水。

他握着擰幹的熱帕,頭也沒擡地吩咐王申,“你先回去,今晚我守着她。”

用熱帕一點一點擦拭完她的臉後,柳春生又一一擦過她的手,擔心她半夜要喝水,又去庖房的小鍋裏燒上一鍋熱水。

柳春生又看了看她露在床外的腳,褪掉她腳上的鞋襪,端來一盆溫水,握着她瑩白如玉的腳仔細擦去。

她的腳太小,還沒有他的手掌長,腳指修剪得平平整整,柳春生想,若是抹上蔻丹,定然好看。

不過,就是她人看起來纖瘦無比,這腳反而肉乎乎的。

柳春生輕笑一聲,又替她擦了一遍腳後,将她的腳塞進衾被裏,又伸手壓實了被角防止漏風。

到了半夜,應雪枝果真被渴醒,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伸出腳往床下探去。

柳春生靠坐在椅子上,正打算眯眼睡會兒,聽見聲響,來到床邊。

“想做什麽?”他低聲詢問。

“好渴。”應雪枝半夢半醒,聲音也帶着綿軟。

“你乖乖坐着,我去給你倒水。”

很快,柳春生倒來一瓷碗水遞到她嘴邊,應雪枝埋頭喝了一大口,喝完後,她砸吧砸吧嘴,“怎麽這次沒糖了呢?”

柳春生眼裏浮現一抹笑意,這是還惦記着他皮囊壺裏的糖水。

喝完後,應雪枝倒頭就睡,身後的衾被被她弄得翻過去,露出薄薄的後背,柳春生重新替她蓋好,又尋來一個軟枕墊在她背後。

翌日,應雪枝醒時,日頭已經高高升起,屋裏有股濃濃的酒味兒。

她猛地拍了拍腦袋,對了,她不是在緣香樓喝酒嗎?那她是怎麽回來的?

她垂眸看了看身上的衣裳,還是昨日穿的那件,她又往地上看去,鞋襪也整齊地堆放在床邊。

直到看到窗邊桌上一張醒目的白紙,她起身拿起一看。

上面全是柳春生寫的,說鍋裏熬着粥,煨着幾碟小菜,昨晚見她喝醉,将她送回來的。

應雪枝又想了想夢裏的那些場景,原來那不是夢,她只模模糊糊記得好似,咬了柳春生?

應雪枝無意識捏緊紙張,他應當不會多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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