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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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小墨至今還記得杜彬第一次來他家時的情形。

那年他二十三，剛畢業工作一年，杜彬十八，高三最後一個學期。

那年過年，他大伯死乞白賴的跟他說：杜彬下學期高考了，住家裏不方便，遲小墨家離杜彬讀書的學校近，就隔一條馬路，讓杜彬過去住半個學期。

遲小墨當時是嚴詞拒絕的，非是他不近人情，讓高三考生住一個學期方便應考是可以的。

但他知道他大伯的心思，杜彬不是他親生的，是當年他還在醫院當清潔工時在長凳上撿的，是個混血兒。

那時遲小墨所居住的城市正好迎來了外貿的高峰期，不少北非，東歐，中東，印巴，東南亞的商人雲集，帶來貿易的同時也會讓某些産業紅火。

杜彬就是這類産業的副産品。

遲小墨的大伯當時是很開心，他和妻子多年沒有生育，一直就想要個小孩。撿到的這個小孩，是男孩，身體健康，還是混血兒，特別漂亮。

當時就起了收養的心，用了半個月時間辦妥了領養手續。

誰知杜彬一到大伯家，大姨就懷上孩子了，頭胎是個女兒，大伯嫌不是兒子，就跟大姨合計着去外地再生個。

還真讓他們生出來了，是個兒子。

這下戶口就成了兩夫妻最頭痛的事，家裏已經有兩個小孩了，再多個就是超生，罰款就不說了，戶口很難上。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正規出生的人想要本城的城市戶口就要花八千塊錢買，別說超生的了。

最終大伯是用将一杆子親戚拉下水，弄得煩不勝煩的低劣手段把這件事給搞定了，上戶口+超生一共花了兩萬五。

在那個年代，兩萬五千塊錢很值錢，那時說一戶人家有錢都是這麽說的：看看，人家是萬元戶！

因而這件事之後，杜彬徹底成了他爹的眼中刺，吃不飽穿不暖是家常便飯，帶弟妹是天經地義，做家務洗菜燒飯是日常。

大伯一度連學都不想讓杜彬上，虧得杜彬的班主任三番五次登門勸說，這麽聰明的小孩，回回考試拿第一的，怎麽可以不讀書？

真缺錢，她出！

大伯最終倒是自己掏錢了，非是大發善心，而是杜彬的班主任年年都評上市裏的優秀班主任，這樣的人不能得罪，得巴結，将來他的兒子女兒還要去她的班呢。

就這樣，杜彬讀完了初中，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進了高中，大伯的兒子女兒借着杜彬的光，一路進的都是優秀班主任的班。

高中的學費一下子就多了，池小墨聽爹媽背地裏嘆過，杜彬的學費全是杜彬打工賺的，他爹媽可憐杜彬曾悄悄塞過錢給他，都被大伯給拿走了。

今年過完正月初八，杜彬就正式滿十八周歲了，大伯已經盼這天盼好久了，這會把人塞過來就是不要這個人的節奏了。

池小墨的父母前年遭遇空難，不幸去世，去世前正好買了新房，是給池小墨将來結婚用的，新房143方，四室兩廳三衛一廚，南面還送一超大的景觀陽臺。

池小墨去年裝修了下，四房辟為了一間主卧，一間書房，一間儲藏室，還有一間客卧。前三間，并兩個打通了的衛生間處于整個屋子的東面，客卧和随帶的衛生間位于西面，中間隔了客廳和餐廳，南面為客廳，北面為餐廳，廚房在餐廳房。

屬于一家三口住着會很舒服的那種設計，當然目前只有池小墨一人住着。

他大伯不敢明目張膽的把杜彬踢出門，就盯上了池小墨的家，美其名曰：你一個人住着這麽間大屋子不太、安全，正好你堂弟要高考不方便回家，你們一起住吧！

這裏解釋一句：杜彬本來跟池小墨一樣，姓池，後來被大伯嫌棄，就姓了本來的姓，撿來時包裹裏有張紙說這孩子姓杜。

池小墨當然不會讓大伯打這麽如意的算盤。

然而正月十五的那天下午，池小墨家的門鈴還是響了。

那天是元宵節，他正在搓湯圓，他嫌棄速凍的那種餡不夠多，池小墨嗜甜，芝麻陷兌湯圓湯汁特別好吃。

他沾着一手糯米粉勉強開了門，杜彬就站在門外。

說真的，當時池小墨壓根就沒認出那是杜彬，因為戶口那事，親戚們都盡量少跟大伯家接觸，只有過年的團圓飯推不過去，大夥勉強坐在一起吃飯。

那頓飯基本沒杜彬的份，他都是在廚房吃的，所以池小墨根本沒有好端端看過杜彬一樣，更提不上認識。

初見杜彬，他唯二的印象就是，人挺高的，目測188肯定有，池小墨本人也有180，杜彬比他高小半個頭。

穿着打扮很土，頭發有些長，又沒怎麽搭理，直溜溜的垂着，衣服就更不能看了，最便宜的地攤貨，還是反複洗，褪了色的那種。

杜彬見池小墨沒認出他，遲疑了下還是開口自我介紹了下：“我、我是杜彬。”

“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跟大伯說了嗎？你住我家不方便。”池小墨說着，沒有讓杜彬進門的意思。

杜彬愣了愣，低了頭伸手碰了碰身邊的行李箱，似乎有退縮離去的意思，但旋即又擡了頭，腆着臉看着池小墨，似乎不願離去。

那個行李箱池小墨看着眼熟，好像是他的，大一的時候買的，28寸，可以塞不少東西。因為不是萬向輪，推着不舒服，大二的時候他就換了個，這個到哪去了，他也沒注意，看來是被大伯要走了。

28寸的箱子塞滿一箱，看來大伯是鐵定是徹底把杜彬趕出了門，他這邊要是不讓杜彬住，杜彬就得夜宿街頭了。

池小墨皺眉，讓一個高三考生去夜宿街頭這種事，他自問幹不出來，尤其今天還是元宵節，萬家團圓的日子。

就只好讓了身，說了句：“進來吧。”

杜彬明顯很意外，沒有第一時間就進門，看得池小墨心裏一嘆，也不知道說什麽了，直接轉身進廚房繼續搓湯圓去了。

直到杜彬輕手輕腳的把門關上後，他才想到該說什麽，看了杜彬一眼：“你也真是的，這麽大個人了，就由着他這樣把你趕出家門？不想想将來怎麽辦？”

杜彬聞言低了頭，愣了會之後抱起箱子往裏走，池小墨家新裝修，是鋪了漂亮地磚的，杜彬此舉顯然是怕在外面大馬路上滾過的輪子裏會帶小碎石，會劃破地磚。

池小墨又皺了下眉，指着西邊的客卧：“你先住那，櫃子裏有被子枕頭，自己拿。”

“嗯，謝謝。”杜彬說着，抱着箱子進了客卧。

聽得池小墨再次皺眉，心道：包子成這樣，怪不得輕易被大伯趕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