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進了商洛城,夏挽情聽着馬車外人聲鼎沸,掀開簾子看見過往人群都朝着一個方向湧去,小孩臉上畫着黃色的顏料,大爺大媽們頭上戴着羽毛做的帽子,像是去參加什麽節慶,隊伍之長,遠遠看不到頭。
“十一,他們這是去哪啊?”
陸拾弋搖搖頭。
一旁的車夫松開一只拉着缰繩的手,指着官道兩旁挂着的黃色旗幟說道:“這是商洛每年秋分時節前後會舉行的‘豐年祭’。”
夏挽情以前只知道臺灣的‘豐年祭’堪比春節一樣隆重,為了感謝豐收神賜予的饋贈,也祈禱來年能繼續獲得上天的眷顧,豐衣足食,風調雨順。
“那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吧?”
“小的只是偶爾跟着雇主駕車的時候路過,并沒有參加過。”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客棧,陸拾弋扶着夏挽情下馬車,把車上的行李搬下來遞給店裏夥計。
“幾位客官是來參加‘豐年祭’的嗎?”
陸拾弋心裏惦記着趕路,冷下臉看了店小二一眼。
“路過。”
“路過也要去看看。走。”
夏挽情把懷裏包袱扔給長雲,拉着陸拾弋走出客棧,跟着去參加豐年祭的人群朝舉行祭祀的地方走去。
豐年祭的臺子搭在鎮子中心的一個廣場上,四周堆滿了豐收的丹參、板栗、白薯、核桃等等農作物,雖然也有水稻,但是和從江南送來的水緣記的水稻相比,不管是個頭還是品相都差了許多。
夏挽情走到板栗的攤前,蹲下身一個個挑選。一旁看上去像是農戶的男子趕忙也蹲下來,熱情的給夏挽情介紹。
“诶小娘子好眼光,這可是鎮安的大板栗,在這十村八鎮裏可是出了名的好吃。不管是炒着吃還是炖雞,都是一絕。
小娘子要多少?要的多還能便宜。”
夏挽情掂了掂手裏板栗的重量,咬開一看,果肉飽滿,色澤鮮豔。
“我如果要個五百斤到一千斤左右,送到長安你們管送嗎?”
果農眼睛放光,點頭如搗蒜。
“管送管送,小的眼拙,看小娘子年輕貌美,沒想到是長安來的生意人。”
夏挽情從袖子裏掏出一小塊布片,遞給果農。
“這上面繡着我鋪子的地址,你挑五百斤最大最鮮的板栗送去,有壞果我可以不給尾款的哦。”
果農大哥和陸拾弋湊過來一看,布片第一排上寫着“夏氏糧油行,長安商行第一家,誠招供貨商”。
夏挽情拿胳膊肘碰了碰陸拾弋,示意他給錢。“十一,給這位大哥寫字據,再給五十兩定金。”
訂好了板栗,夏挽情又看中了丹鳳的核桃和商南的茶,在陸拾弋疑惑的眼神中紛紛給果農和茶老板遞了布片。
“這叫名片,為了在長安周邊打響我夏氏商鋪的名號,長雲和春娘給我繡了三十片帶在身上,看見不錯的農戶和商販就直接遞給他們,好想法吧?嘻嘻。”
“板栗到了長安,二黑叔知道要收貨結款嗎?”
夏挽情吃着陸拾弋剝好遞來的一顆顆板栗,站在表演豐年祭的臺子旁邊,看得津津有味。
“用你的信鴿給長安的朋友說一聲,讓他送個信不就行了?”
陸拾弋心頭一驚,驚訝于她竟然連自己用信鴿和阿玖飛鴿傳書都知道,低頭看向她。
夏挽情淡定地擺擺手,又把一顆板栗放進嘴裏。
“昨晚上看見一只雪白的鴿子從窗前飛過,模樣不像是野生的。今天早上用早膳的時候看見你在擦拭鞋尖,看顏色……應該是鴿子的糞便吧。”
夏挽情側過頭,和陸拾弋四目相對。
“我正好寫一個板栗核桃糕和板栗泥紅豆泥奶茶的大概要求,讓他們帶着廚子想辦法研制出配方,趕在糖水鋪開張前做出來,趁着冬天大賺一筆!”
夏挽情正說着,豐年祭的臺子上走上一位帶着面具的男子,一只手拿着祭祀的權杖,一只手持一條紅色的絹布,在鼓點和樂聲中緩緩走到豐收神的雕像面前,将紅布挂在神像身上,轉過頭跳起了祭祀的舞蹈。
之所以說是男子,因為他身量高挑,穿着金色長袍,外罩白色繡稻谷花紋拖尾短甲,臉上帶的是豐收之神的人臉面具,一舉一動孔武有力,動作幹脆利落,展示着年輕的豐饒之神英氣勃發的姿态。
從臺子的另一頭走上來一個帶着黑色烏鴉面具的人,黑衣黑袍,面具兩側垂着長長的黑色布條。他走上臺的步伐好生奇怪,像是跛着一只腳,肩膀也跟着左右晃動,在一片祥和熱鬧的氣氛中顯得十分詭異。
烏鴉面具人的目标顯然是豐饒神,他展開黑色袍子,露出烏鴉的羽翼,朝豐饒神撲過去,被扮演豐饒神的男子輕松躲過,舉起權杖打在烏鴉背上。
原來臺上演的是豐饒神勇鬥烏鴉精,帶領人民獲得豐收的戲碼,夏挽情注意到扮演豐饒神的男子身後梳着一絲不茍的辮子,腰上居然挂着一把玉扇。
要知道,這個時期,玉扇的制作工藝還不成熟,可他腰間那把玉扇分明是镂空雕刻的工藝,每一塊扇片的紋理都剛好和镂空部分的花紋相吻合,脆生生、明晃晃的在夏挽情眼前來回晃悠,她好怕一個眨眼,玉扇就會碎掉。
回過神,豐饒神和烏鴉精已經過了好幾招。扮演豐饒神的男子明顯是花拳繡腿,出招雖多,力氣卻不夠,烏鴉精裝作被打倒在地,抱着羽翼在地上打滾。豐饒神還不罷休,持着權杖一下下打在烏鴉精身上,烏鴉精擋了好幾次,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一把扯住豐饒神的權杖,向下一拽,扮演豐饒神的男子向前一撲,摔倒在臺上。
這一下可把臺下吹奏的樂師和其他表演的人看傻了,不知道如何收場。
扮演豐饒神的男子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什麽豐饒神的姿态,甩開兩個膀子就和烏鴉精打起來。臺下人趕緊勸烏鴉精別還手了,挨幾下打就裝死算了。
見烏鴉精不動了,豐饒神終于又站起來,理了理自己衣衫,臺下樂聲響起,他又簡短舞了幾下,結束了表演。
鼓點終止,臺下的人們歡呼鼓掌起來,豐饒神走下舞臺,其他人又趕緊走上前表演起其他節目。
扮演豐饒神的男子一下臺就背對着觀衆,一把扯下面具扔在了地上,在幾個帶刀護衛的保護下快步離開了祭祀現場。扮演烏鴉精的男子也走下臺,揭開面具,一張臉氣呼呼的瞪着豐饒神男子離開的方向,目光淩厲。
“有意思。”
夏挽情倒想看看這個矯揉造作的富貴公子的真面目,跟在他們後面走了出去,陸拾弋眉山微蹙,嘆口氣快步跟了上去。
富貴公子走了幾步又停下,轉過頭訓斥身邊的護衛,夏挽情才看清他的臉。富家公子生的白嫩,兩簇八字額前發随意的打着卷,眉眼清秀,臉上有一小塊紅紅的擦傷,像是剛才摔倒的時候被豐饒神面具刮到的,他此刻眼含淚花,撅着嘴,一臉委屈。
“一群蠢貨!剛才看見黑烏鴉拉我,怎麽不上來救我?”
護衛面露難色,支支吾吾說不出幾個字。
“小的們以為是在表演……再說錦公子是被商家一致推選上去表演的,小的們怎麽敢上去砸場子啊?”
被喚作錦的公子“哼”了一聲,一甩頭繼續往前走。
“快去請大夫來看我的臉,要是以後留疤了,我要你們和那個黑烏鴉一起抽筋剝皮!”
夏挽情靈機一動,趕緊從暗處走出來。
“诶诶公子且留步!”
富家公子回頭,他身邊的護衛紛紛拔刀攔住夏挽情,陸拾弋從後面将夏挽情護住,也拔出劍指着對方。
夏挽情趕緊掏出懷中的雪蓮玉露膏。
“奴家這瓶玉露膏是祛疤良藥,特來贈予公子。”
陸拾弋見她要把玉露膏送人,眉頭皺更緊。富家公子警惕的看着兩人,沒有要伸手的意思。
“你是誰?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奴家才看了公子的表演,實在是精彩紛呈,驚若天人,以為是哪個府的名伶。方才看到公子摔傷,實在擔憂,就悄悄跟了過來。我發誓我絕對沒有惡意,不信你看。”
說着,夏挽情打開玉露膏的蓋子,用指甲蓋挑了一點抹在手背上,一股花草的清香香味彌漫在衆人鼻息之間。
一個護衛把刀架在了夏挽情脖子上,陸拾弋反手也迅速将劍架在了那個護衛脖子上。
“大膽,敢說我們錦公子是戲子……”
“诶,”錦公子臉色好了起來,傲嬌的一邊笑着,一邊伸手按下護衛的刀,接過了夏挽情手上的玉露膏,“這位小娘子眼光甚好,必定不是什麽壞人,我就拿着試一試吧。”
陸拾弋、衆護衛:“……”
夏挽情坦然一笑:“奴家夏挽情,在長安經營糧油鋪和珠寶行,以後公子用着這藥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長安找我。”
回到客棧,夏挽情看陸拾弋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知道他是不高興自己把他給的雪蓮玉露膏轉手送人。
“十一,你是不是不高興我把雪蓮玉露膏送人了?“
“十一不敢。”
“那就是承認了。”夏挽情扳過陸拾弋的肩膀,對上他的目光。
“十一,我幫你當作我的朋友,你送的東西我自然也很珍惜,只是我知道,我們必定要是長長久久的做朋友的,有你在,我一定不會再受傷,所以才敢這麽放心的把藥膏給別人。
再說,你應該也看出來我只是把送藥當作結識那個公子的一個手段,并非真心想送他禮物,只是想從他兜裏賺錢罷了。”
陸拾弋仍然不說話,夏挽情知道自己理虧,晃了晃他的手臂。
“那我以後再也不把你給的東西送人了,我保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