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出長安第八天,夏挽情的腳終于落在了洞庭湖畔的江邊。

“十一,咱們到随州的時候,你有派快馬給水緣記的周掌櫃報信,說我們是今天到嗎?”

“有。”

“那行,去客棧休息一下就去辦正事兒吧。”

陸拾弋扶夏挽情下了馬車,看着自己的手掂量了幾下,眉頭皺起。

“先吃飯。”

幹煸田雞、藕絲銀魚、平江醬油炒豆幹、鐵板牛肉筋,夏挽情看着洞庭金龜端上來的時候,拿起來的筷子又放了下去。

“怎麽還有王八?”

陸拾弋平靜的拿起筷子,把龜殼夾開,挑出裏面最大的一塊肉夾到夏挽情碗裏。

“是烏龜。”

“這麽多菜,吃得完嗎?”

陸拾弋又夾了一塊田雞肉到夏挽情碗裏,接着開始剝魚肉。

“小娘子瘦了。”

夏挽情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和胸,嘟起嘴,有些不高興。

“你怎麽看出來的?”

她面前的碗已經堆滿了陸拾弋夾來的食物。

“扶你下車的時候感覺到的。”

夏挽情這一路上确實沒有吃好,幹糧不好下咽,驿站的食物又過于粗糙,沒想到陸拾弋居然能掂量出自己的體重變化,夏挽情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來到水緣記,周掌櫃熱情的接待了夏挽情和陸拾弋。

“哎呀夏掌櫃,今年的水稻按往年的份例直接給您送到長安就是,怎麽還非要親自跑一趟呢?書信裏問您,您非說要當面聊。”

夏挽情喝了一口茶,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的周掌櫃。

“我這次來,是想和周掌櫃談獨家代理權的。”

年紀已經五十開外,身體發福的周掌櫃抓着腦袋,滿臉疑惑。

“獨家代理權是什麽?”

“就是我希望,周掌櫃家的貨,全長安城只有在我夏氏的糧油鋪才可以買到。”

“這是為何?我水緣記的稻米口碑和品相都是出了名的好,每年都是銷售一空,絕對不會砸在手裏,夏掌櫃往年要貨并不多,絕不存在虧本啊。”

夏挽情輕輕搖頭。

“做生意有賺就有賠,我是不會為一點小小的盈虧跑這一趟來拜訪周掌櫃的。

這獨家代理權,乃是為了你我都能賺得更多,同時保住自家的招牌和口碑。”

周掌櫃被這一番言辭說動,朝夏挽情一拱手。

“周某愚笨,還請夏掌櫃賜教。”

“水緣記的稻米一向名聲在外,可每年總有一些奸商打着水緣記的名聲賣劣質稻米,你們也不可能一一去辟謠和究責,若是我夏氏能取得江南水緣記的獨家代理權,那麽以後我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對一切‘非夏氏糧油行賣出的水緣記稻米’進行打假,一來保住你們的名聲,提高商品的品質。

二來嘛,不存在劣性競争之後,各大商家就不會降價銷售你們的貨,也可以保證你們的價格不會跌。這樣,你們保住了口碑和價格,我收獲了獨家代理,豈不是雙贏?”

周掌櫃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做了一輩子生意,自然一下子聽出來這其中的門道。

“雙贏自然是好,可是我若只給夏掌櫃你們一家供貨,你們也要不了多少啊!”

“這個周掌櫃放心,一來我有了獨家銷售,銷量肯定大漲,二來我本就計劃在長安城北市和東市再開分店,再三啊,我自己還開了糖水鋪子,需要做很多糕點,所以本身我自己要的貨就會增加,若是周掌櫃不放心,我們可以簽一個對賭協議,我要貨賣貨至少在你往年供給長安城內商家總數的八成以上,如何?”

周掌櫃激動的站起來,想握住夏挽情的手,但又礙于夏挽情是個女子,只能抓住一旁陸拾弋的手,連連道謝。

“不愧是長安城的女中豪傑!夏掌櫃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野心和魄力,堪稱年輕人的典範!那我這就叫賬房拟定單據,給夏掌櫃安排出貨!”

夏挽情将帶來的紫檀木箱子打開,裏面是一枚鴨蛋大小的夜明珠。

“這是我珠寶行的管事從東海淘來的珍品夜明珠,還請周掌櫃笑納。

拟定單據和其他事情,周掌櫃這邊弄好了,到來雲客棧找我的賬房先生陸先生就是。沒什麽事兒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哎呀呀夏掌櫃難得來一趟,要不要留下吃個飯再走啊?”

夏挽情一想,确實難得來一趟,就問周掌櫃道:“不用了,這岳陽都有些什麽好地方可以逛逛呀,我想四處轉轉。”

周掌櫃一拍胸脯,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那夏掌櫃可算問對了人,我雖然錢財比不上江南首富,對吃喝玩樂的研究卻絕對是岳陽第一的。他們皇甫家開的酒樓、茶樓,哪家的東坡肉最好吃,哪家的大紅袍最好喝,甚至是哪家歌妓坊的舞女最漂亮,我都一清二楚。”

聽到“皇甫”二字,夏挽情眉毛一挑。

“皇甫家開了很多酒樓嗎?”

“皇甫家可是江南首富,他家的酒樓、茶肆遍布江南和淮南,而且還壟斷了這一帶所有的布匹蠶絲生意,那可是富得流油啊。”

夏挽情喃喃自語道:  “難怪養出個這麽不知天高地厚的病嬌公子。”

“夏掌櫃說什麽?”

“沒什麽,诶,我聽說江南出美女,不知道剛才周掌櫃說的最漂亮的舞女是哪家的?”

周掌櫃望向左邊,仿佛沉浸在美好的回憶裏。

“自然是海蜃樓裏的錦瑟姑娘了……她的舞姿宛若仙女下凡,一颦一笑都能把人的魂兒給勾走了……啧啧啧。”

他突然又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

“哎呀,不過論長相,還是比不上夏掌櫃國色天香,您若是生在官家,往後必定是可以入宮為妃的,偏偏生在這商賈家庭,父親去世了還得出來抛頭露面……哎……”

陸拾弋聽得這句,突然面露不悅,側目瞪了周掌櫃一眼。

夏挽情倒是對這一番說辭滿不在乎,只敷衍一笑,告辭了周掌櫃,走了出來。

陸拾弋看着夏挽情的臉色,擔心她不高興。

“回客棧嗎?”

“回什麽客棧,當然是去海蜃樓看美女啊!”

說着,夏挽情随便抓了個大嬸,詢問海蜃樓在哪。

大嬸從上到下打量了夏挽情一遍,一臉驚訝中帶着幾分嫌棄。

“小娘子漂漂亮亮的,打聽青樓幹嘛?難道你身後這個不是你家相公,他在青樓裏不成?”

“青樓?”

夏挽情兩眼放光,轉過頭看着有些窘迫的陸拾弋。

“走,回去換身男裝,逛青樓去!”

難得來一趟繁華的朝代,怎麽能不去逛一逛青樓呢?夏挽情帶着陸拾弋去買了一身男裝,回客棧換好,飯都沒吃就走了出來。

又問過幾個路人,總算是在岳陽最繁華的一條街的拐角處,找到了海蜃樓。

三層的華樓挂滿燈籠,簪妝嬌娘不勝其數,站在二樓的閣臺上談笑風生。暖閣生風,濃厚的脂粉香氣彌漫在四周,路過的男子無不擡頭看上兩眼,稍不留神就會被勾走魂魄。

門口眼尖的小厮看見了夏挽情和陸拾弋,招呼身邊兩個姑娘一起迎了上來。

“好俊的公子!之前竟從未見過,可是來岳陽游玩的?”

“公子随奴家進來,奴家這裏有上好的酒款待公子。”

陸拾弋用拇指和食指拎起姑娘扒着夏挽情的手,隔開幾人與夏挽情,幾個姑娘面面相觑,不過她們又豈是初來乍到之輩,馬上又面帶笑意的抓住了陸拾弋的胳膊。

“這位公子也随奴家一起進來,人多才好玩呢!”

“咳咳,”夏挽情跟随小厮走進來,站在大廳前四處張望,“我們是慕名而來,專門想看錦瑟姑娘的。”

“好說,好說,”小厮弓着腰,把他們帶到裏一樓舞臺最近的席位入座,“既是要看錦瑟姑娘,二位公子在此處暢飲片刻便是,錦瑟姑娘的歌舞表演還有一會兒就開始了。”

剛才跟進來的兩個姑娘此刻又搶過了酒壺,給夏挽情斟酒。

“奴家叫春桃,”旁邊略清瘦的綠衣姑娘給夏挽情夾了一塊糕點,喂到她嘴邊,“公子怎麽稱呼呀?”

陸拾弋身邊紅色衣衫的姑娘又招呼了好幾個姑娘一起圍過來,花癡的看着陸拾弋和夏挽情。

“奴家叫春杏,公子來岳陽要待幾天呀?這幾日讓春杏帶公子四處轉轉可好?”

夏挽情應付着面前的姑娘們,陸拾弋投來幽怨的眼神。

夏挽情癟癟嘴,拿筷子敲敲酒杯,清了清嗓。

“姑娘們,我們玩個游戲如何?”

一排姑娘們在一旁忙不疊點頭,紛紛坐到了桌旁。

陸拾弋看着夏挽情帶一群姑娘玩起了所謂“你來比劃我來猜”的游戲,姑娘們個個嬌笑不停,他就在一旁不停的扒開那些姑娘貼在夏挽情身上的手。

一聲悠長的葫蘆絲的聲音傳來,整個一二層的賓客都安靜了下來,姑娘們都識趣的站起來,退到一旁。接着一條水紅色的絹布從房頂垂吊下來,一個靈動的身影從三樓的欄杆上一躍而上,用腳勾住絹布,在空中旋轉幾圈,将絹布牢牢的纏繞在身上,在絲竹漸起的樂聲中,緩緩滑落到一樓衆人的面前。

她上身穿水紅色流蘇抹胸,下配青花色吊帶燈籠褲,雙臂和雙腳上都佩戴了鈴铛,伴随着叮叮鈴鈴的聲音輕盈落地,朝衆人媚眼輕抛,算是打了招呼。

整個海蜃樓立刻爆發出陣陣掌聲

“是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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