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夏府的馬車停在珠寶行門口,小閘打開,見陸拾弋扶着夏挽情走了下來。

“夏掌櫃不是出去玩了嗎?怎麽的才一日就回了?”

夏挽情春風得意,整個人由內到外的透着一股小女子的嬌憨之态,她看看陸拾弋,發現陸拾弋也在偷看她。

“怕你們太累,回來幫幫大家,早些忙完,早些回家過年。”

陸拾弋走進內室,看到阿玖和阿柒身着常服,坐在自己平日裏算賬的案桌前,桌上放了一個木匣。

“怎麽了?”

“正午逮到崔力在典當鋪贖了這匣子出來,正在想辦法打開。

哦,我正要殺崔力的時候官府的人就到了,他中了我一劍,不知死活。”

陸拾弋拿起木匣,見匣子上是一個三通魯班鎖,他擺弄片刻,将最後一片木條取出,打開了木匣。

三人随之看去,木匣內空空如也。

“媽的敢騙我?”

阿玖作勢就要往外沖,被陸拾弋一把拉住。

“他今日可還有其他異常之處?”

阿柒思忖片刻,眼神一亮。

“他帶了他兒子一起出來。”

看着空空如也的木匣,陸拾弋眉頭一緊。

“真東西怕是在他兒子身上。”

崔府這邊,衆人将失血過多而昏迷的崔力擡進房間,夫人妾室都在一旁哭成一團,他兒子也在一旁哭得傷心,但又想起父親對自己的叮囑,只能打起精神,走到外面來找管家。

跟管家說了幾句之後,坐上馬車出了府。

約莫兩個時辰之後,崔府的馬車又被趕了回來,後面還跟着一輛更為豪華寬敞的獨轅馬車,一個身穿華服,快有馬車頂棚高度的魁梧之人走下來,直接越過迎接的房門小厮,大步走進了崔府。

崔力剛止住血醒了過來,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房門突然被一腳踹開,吓得一衆妻妾驚叫出聲。

郭譯披着大氅走到崔力床前,臉色鐵青,一伸手掐住了崔力的脖子。

“沒想到你還留了一手,我的刺史大人。”

崔力被扼住脖頸,一口氣沒提上來,憋得臉色發绀。

“卑職知道自己難逃此劫,只好賭一賭了。咳咳咳。”

郭譯縱然氣憤難耐,也只得一屁股坐下。崔力輕聲嘆氣,朝其他人一揮手。

“你們都出去。”

轉眼到了除夕,夏氏商鋪裏外聘的夥計都已早早回鄉,跟家裏人團聚。

夏挽情安排就住在長安城裏的許二叔和自己家中的陸管家,每天只派一人到鋪子裏值守便是。

此時的長安已經被薄雪覆蓋,紅牆黛瓦金梢頭,覆霜蓋雪春不愁。夏府裏今年的年貨除了往年的那些,更新添了許多。

長雲拿起一根木棍,棍子的一頭是個小貓爪子形狀的癢癢撓,另一頭是一個用棉花和錦帛包起來的小木槌。

“這是什麽?”

“這叫按摩不求人。”

長雲又拿起一個“凹”字形的小枕頭。

“這又是什麽?”

“這叫坐車午睡神器。”

王夫人穿着新衣服,越看心裏越美,站在鏡子前不住地轉圈。

夏挽情端着幹果盤走進來,從衣袖裏掏出一只釵子,戴在王夫人頭上。

“好漂亮的紅瑪瑙,襯我這老太太是不是有些屈材了?”

夏挽情扶在王夫人肩頭,對着鏡子裏的王夫人笑得甜美。

“縱是再明豔的寶石,娘親也是襯得起的,這麽多年,娘親帶着女兒一面風風火火的過日子,一面還能保養的這麽好,就是把皇後娘娘的鳳冠給娘親戴上,娘親都襯得起。”

“你這抹了蜜的小嘴,娘倒是不怕你以後嫁出去,不懂得怎麽讨婆家人喜歡了。”

夏挽情見母親主動提起,連忙端來小凳坐在母親面前。

“娘親,若是女兒喜歡的人沒錢沒勢,你會同意女兒嫁給他嗎?”

王夫人心頭一咯噔,被夏挽情這個不知試探還是玩笑的問題問住。

“這……這樣的男子,女兒你真看得上嗎?”

“若他聰明,武功高,對女兒也好呢?”

“那你問問,他願不願意去考個功名。”

夏挽情被王夫人逗笑:“不願意也沒關系,他可以和我一起打理鋪子啊。”

王夫人點點頭,抓住夏挽情的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入贅?也是個辦法,畢竟我們家大業大,光靠你一個人,娘也總擔心你累着。不過就是可惜了你啊,我這長安第一美人兒,若是你生在高官貴族家庭,亦或者是你爹沒死,咱們給他買個小官做做,以你的容貌肯定是能進宮的,哎……”

夏挽情牽過王夫人,輕輕摟住她的肩膀。

“女兒不想進宮,女兒就想多陪在娘親身邊,能多一日是一日。”

王夫人鼻子酸楚,輕拍夏挽情的背。

這個時代傳唐繼宋,年夜飯是要一道道呈上來的。第一道菜名曰“屠蘇酒”,這酒用蜀椒、大黃、白術和桔梗等料泡制而得,辛辣回甘,飲上一杯,刻祛除疫病,免于災禍不正之氣。

第二道菜叫“五辛盤”,菜如其名放置了包括打算、韭菜在內的五種生辛生辣之物,吃了強身健體。

接着才是各類魚膠魚肉,香腸燒雞等等大菜,加上一道鮮的掉牙的“湯中牢丸”,夏挽情将王夫人熬煮了近十個時辰的冬筍雞湯喝下肚,還沒等到甜食水果上桌,就已經飽得不行。

想到陸拾弋此刻也在府上和父親過除夕,夏挽情禁不住好奇,他和父親的家鄉在何處。

“诶,娘親,陸管家和十一他們為何不回家鄉過年啊?”

“十五年前,你爹在外經商的時候路過一荒山墳地,見陸管家躺在那邊,以為他早就死了。正要催促車夫趕緊離開,不想陸管家命不該絕,昏迷中咳嗽了兩聲,于是就被你爹救回府裏,做了管家。

他說前塵往事他都記不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家鄉在哪裏,唯獨記得自己有一個兒子,想要去把他接回來。

于是你爹又放他出去,等他再回來的時候,身旁就跟着當時不到五歲的陸拾弋。”

夏挽情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碗裏的雞肉發呆。

陸管家房裏,陸富生帶着陸拾弋喝酒,喝完屠蘇酒不過瘾,又喝起了米酒。

陸拾弋知道陸富生愛喝酒,又專門拿了黃醅酒來與他對飲。

三巡下肚,陸富生聽着窗外的鞭炮聲,好像又回到了林淑妃初次有孕,全家人都被皇帝請進宮去,陪淑妃娘娘在宮裏過春節的時候。

那時他還是林逸,不過豫州城內一個七品副尉,什麽大官也沒見過,什麽皇城也沒去過。

當他掀開馬車的簾子,看向皇宮內長長的甬道,兩旁的宮殿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的時候,藏不住臉上的驚喜之色。他難以想象,這世上還有真如天上宮闕一般的地方。

但是一想到,他此生最愛的女人就和皇帝一起住在這裏面的時候,他又垂下眼簾,坐回馬車裏。

“哥哥!”

林韻竹每一次見林逸,都會沖上來抱住他,唯獨這一次,他看見林韻竹想站起來,又被身旁的宮人攔住,只滿眼熱淚,看着他與父親母親一步步近前。

林逸看着林韻竹愈發嬌豔的面容,右手托住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咬緊下唇,抿成一線。

“臣,見過淑妃娘娘。”

陸拾弋看着陸富生不斷的飲酒,知道他觸景傷情,相比之下,自己反而更像是個無情之人。

自出宮以來,自己被陸富生要求勤學苦練,一刻也不敢放松,早已許多年沒有過過一個有說有笑的春節。

幾杯酒下肚,他看向窗外,夏府正廳的方向。

“舅舅,等大仇得報之時,我們就可以收手了是嗎?”

陸富生擡起頭,腦子裏是繁雜的思緒。

“舅舅知道,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不但要忙着處理夏家的賬務,還要抽時間練功。為了尋找仇人,不惜做殺手來賺取銀兩……也是,你是高高在上,身份尊貴的皇子,将來更有可能身登九五,要你這麽辛苦的活着,确實是難為你了……”

陸拾弋輕嘆一口氣,擱下酒杯。

“十一願意同舅舅做這些,皆因我首先是林家人,其次才是……皇帝的兒子。

十一之所以想收手,是因為人活一世,始終要為活着的人而努力,十一在這世上有真心想要守護之人,所以不願讓她跟着十一吃苦,更惶讓她與十一整日活在危險之中。”

“是夏老爺的女兒?”

“是。”

陸富生沉吟良久,随後站起身,打開暗房走了進去。

片刻,從暗室裏帶出一個錦盒,打開來,是一枚小小的金鑲玉長命鎖。

“這是舅舅帶你出來那日,你身上挂着的,如果這一切結束以後,你想回宮……”

陸拾弋打斷他道:“皇室規矩森嚴,我若拿回身份,想要以皇子之身迎娶商賈之女為正妻,怕是困難重重。

十一想等大仇得報之後,先迎娶夏小娘子過門,再……”

陸富生先是一愣,眼神突然落寞,将巴掌重重的落在桌上。

“好……你既然還是決定認回那個殺了你母親的兇手,我沒有旁的話說了。”

“舅舅……”

“別說了。”

戲園子裏的敲鑼打鼓之聲此起彼伏,頑童們酒足飯飽,拿着炮仗呼朋喚友,在街巷和院子裏放鞭炮。

歲末守歲歲更長,這聲響一直到亥時三刻達到了頂峰,人們在守歲的最後時刻紛紛靠弄出點聲響來提精神。

陸拾弋不再辯駁,一杯接着一杯,默默的喝酒。

門外突然傳來邦邦兩聲,夏挽情的小腦袋随即出現在窗戶邊上。

她高舉雙手的兩把炮仗,笑得明豔動人。

“十一,放鞭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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