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啞巴,這個給你”
“小啞巴,這個給你”
“爹!!”
唐九飛奔往外跑去,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腳步不停地奔跑,可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跑到書房門口,眼見着唐延身邊為了一圈人,哭哭啼啼的,唐九膝蓋一軟,無力地跪了下去,他雙目圓睜,眼睛裏很疼,又疼又刺痛,淚水突然滑落。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哭了。再次落淚的感覺并不真實,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此時他覺得自己如同行屍走肉,沒有一點辦法。
沐夫人病逝,唐延自刎,唐家的下人庶子們逃的逃走的走,整日熱鬧的唐府陡然清冷了下來。
消息傳的飛快。
唐九都沒做什麽,整個京城似乎都知道了唐家的巨變。顯赫一時的國公府說沒落就沒落,不免又是別人茶餘飯後的資本。
原先說景姣珠壞話的那群小姐們頓時轉變風向,都開始說景姣珠有計謀有眼光,她們都說景姣珠事先收到風聲,特地踹了唐九不遠和他一同被罰。
譏諷,稱贊…唐府的巨變在京城裏挂起一股大風,伴君如伴虎。任由唐延那般有魄力的狠人也對勉帝的喜怒無常毫無辦法。
唐九跪在沐夫人和唐延的屍身前,跪了幾個時辰,從下午跪倒晚上,從豔陽跪倒傾盆大雨。他一動不動地跪着,藤蘭幾次勸說他都不聽,或者說,他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他拿起唐延手的那封信,那就是藍太後遞給唐延的誅心箭矢!唐九拿着信反複看了好多道,看到這字句他幾乎能熟到背下來。
“什麽謀反之罪!什麽勾結藩王!什麽狗屁東西!”唐九雙目圓睜,眼睛裏布滿血絲咬牙切齒,“不反就逼人自殺嗎!”
“皇家真是無情無義,真是可惡至極!”唐九氣得渾身發抖,他站起身伸身來,吼道,“我要進宮去讨說法!”
他這一舉動把藤蘭吓着了,藤蘭趕緊拉住他,拼命地搖頭,哭着說道,“九少爺不要去!不要去啊!”
藤蘭比唐九年長,她跪着拉住唐九的手腕哭着搖頭,“老爺夫人都走了,如今唐府就只剩下你了。如果你現在進宮去送死,那我們唐府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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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藤蘭哭着拖住他,“老爺臨走前讓你好好保護自己,夫人臨走前喊的也是你的名字!任由你平時多麽惹他們生氣,他們還是放不下你。如果老爺夫人在天有靈,他們肯定希望你趕緊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啊少爺!”
藤蘭哭得眼睛都腫了,唐九卻緊咬嘴唇,他的嘴唇都被自己咬出血來,可他問道,“我要是不到宮中給他們讨說法還有誰去!我必須要去!”
“少爺!”藤蘭搖頭道,“奴婢直說了,少爺你現在沒有兵權,沒有爵位,又是戴罪之身,京中只怕人人都落井下石,你不要再出去了!”
唐九聽得她的話,雙腿又是一軟。他頹廢地低着頭,狠狠地用手拍地,撕心裂肺一般地吼道,“我怎麽這麽沒用!”
“被人逼到如此地步,我卻還是什麽都做不了,我唐九怎麽這麽廢物!”
他跪在地上,眼淚直直地留下來。
羅太醫說他是個廢物。
唐延也說他是個廢物。
景飛垣當初我說他是個廢物。
他都只當這些人污蔑他。可如今他卻覺得他唐九----
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
人家都欺負到他頭上了,他卻毫無還手之力。真如羅太醫所說,離開唐延的庇護,他什麽都不是。
“少爺,要是你真的想去找人幫忙,估計現在京中的人都避之不及。可是景小姐是一定會幫你的,你要做什麽,你不如去找找她呀,她不會推辭…”
“小啞巴?”唐九的心裏如同被人用針紮毒刺一般,他的喉嚨都哭啞了,眼神黯淡地不得了,自嘲一般道,“小啞巴?”
“我不去找她。”唐九聲音低低地說道。
“為何呢!眼下奴婢敢和你擔保,若是你去找景小姐幫忙,她說什麽也會答應你!”
藤蘭越是這樣,唐九的頭越是低得狠。“我不要去見她。”
他低着頭,“連你都看出來她對我好了,可我沒看出來。我不要去見她。”
藤蘭搖搖頭,說道,“少爺不可意氣用事啊!如今京城裏能幫你的只有景小姐,你有什麽事不能和她說呢?她那麽喜歡你。”
“你不要再說了!”唐九推開藤蘭,他捂着耳朵,似乎在哀求藤蘭一般,“你不要再說了…”
景姣珠也被京中的流言蜚語得不知所措,她木讷地看着鏡子,心裏更是不敢相信-----
沐夫人死了?
景姣珠趕緊站起身,飛一般地往唐府跑。傾盆大雨把她的衣服全都淋濕,可她腳步都沒停下過,她急急忙忙跑到唐府,頭發發髻都歪掉,衣服上也是染上不少泥土。
唐家門庭冷落,此時早就無人。唐九正跪着,突然就聽到身後有人跑過來。是景姣珠來了,唐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夠一下子分辨出來,可他沒聽錯。
景姣珠的臉上都是雨水,頭發也濕透了。衣服鞋子都被染得泥濘不堪。唐九沒有擡頭看她,他依舊低着頭。不知道是愧疚還是心虛,唐九沒有擡頭。
景姣珠也沒有看唐九,她直直地往沐夫人身邊走去,見着她真的沒了,景姣珠的眼淚更是忍不住,不停地哭。
她邊哭邊搖頭,捂着臉,不敢相信,卻又不停地哭。景姣珠很安靜,就連哭都很安靜,她咬着牙忍着不敢吵到別人,可哪裏有什麽別人。
整個唐府,只有景姣珠一個人跑來吊唁。唐九知道唐府平時結識了很多朋友,可這些人眼見着唐家人要被流放了,這些人一個個都唯恐避之不及。
唐九知道景姣珠在那裏哭,他不能說什麽,也不能做什麽。他猶豫再三還是偷偷擡起頭來,看了看景姣珠。
她哭得眼圈都紅了,頭發也濕了,衣服也濕了,鞋子也上都是泥。她拉着沐夫人的手,她好難過。
唐九看她這般模樣,他的喉嚨一哽,心中那股酸澀的感覺又湧上來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景姣珠直到起身離開也沒有看唐九一眼。唐九見她要走了,他想說什麽卻又無從開口,可看她要走,他急得下意識拉住她的裙擺。
景姣珠腳步一頓,卻沒有停留。她還是走了,也沒有回頭。
裙擺從手中滑過,觸感并不好,因為都是泥。唐九沒有說什麽,也不理她。
兩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藤蘭送走了景姣珠,忙過來問唐九,“少爺!剛才你可有與景小姐說什麽?”
“沒有。”唐九低着頭,聲音低到弱不可聞。
“那你!”藤蘭急了。
“我不配。”唐九低着頭,他今天整天似乎都是低着頭,他說道,“我不配和她說話她也不想聽我說話。”
唐九接着說,“這倒是挺好。她與我沒有婚約,這事也不牽連她,挺好,我就不要再去招惹她了。與我有關的人都沒有好下場,讓她好好的不好嗎。”
唐九已經有點自暴自棄了。
藤蘭看着唐九雙目無神的樣子,她喃喃道,“少爺你哭了。”
景姣珠回到府裏,不停地哭。把門關上後她哭得更兇。
沐夫人待她很好,好的不得了,可是沐夫人沒了,唐家也沒了,只剩下一個唐九,景姣珠回想着唐九剛才的樣子。
他…好廢物。
景姣珠正呆在椅子上哭着,就聽的外面傳來消息讓她趕緊去老夫人的榮華院子。
她趕緊過去,半路上就碰到鑲紅趕緊拉着她說道,“老夫人剛剛喝了熬的濃湯,可她突然間就不省人事,小姐快來看看,要不快去請太醫!”
眼下已經夜深了哪裏那麽容易請太醫來這兒。景姣珠走近看着躺在軟榻上昏迷不醒的老夫人,她疑惑地看向鑲紅。
鑲紅道,“我讓錦繡幫我看着那湯!可是她人不見了,湯給老夫人喝了,便是昏迷不醒了!”
鑲紅的話讓景姣珠暗道不好,有錦繡在,這事就不可輕視了。景姣珠看到老夫人的指甲越來做發紫,她想起當時紅棗被圍着的時候,地上也有一種紫色粉末。
景姣珠當時救了紅棗,她我沒有深究此事,她罰了那幫人,以儆效尤便夠。可是眼下老夫人的症狀越來做像那藥粉所致。
不能再猶豫,若真的是毒\藥,那得趕緊去請人!
鑲紅說道,“前些日子老爺出門,如今還未回來,那些進宮的牌子都在慧娘那處守着呢!小姐這得靠你了!”
慧娘?!
景姣珠真是覺得寒了心。景安出門,所有的東西都被慧娘守着,她這裏什麽也沒有。
她也不再多想,趕緊往慧娘那處走去。如今已是夜深,景姣珠帶着紅棗闖進慧娘的院子。
“砰砰砰!”開門!
景姣珠來勢洶洶,她身邊又有紅棗,慧娘的下人都不敢攔她。傾盆大雨,景姣珠也沒來得及拿傘,她又被淋濕了。
可任憑她怎麽敲門,慧娘就是不開門。鑲紅連忙開口,道,“夫人開開門!老夫人病重!需要進宮請大夫,您開開門,把進宮的牌子交給小姐,事不宜遲啊夫人!”
可是慧娘,不開門。
景姣珠氣着了,對着紅棗點了點頭,紅棗立刻不停地叫喚,吵的慧娘終于坐不住了。她這才懶懶散散地過來開門,道,“阿寶,外面雨下的大,我沒聽見,你看看你,渾身都淋濕了吧,來,喝茶。”
景姣珠搖頭,伸手要牌子。鑲紅連忙又解釋一遍,可慧娘這會兒卻又裝糊塗,她說道,“哎呀老爺給我了,可是我這一時半會兒不也找不到嗎!你等會兒,我找找看吧你別急啊。”
慧娘來來回回摸索半天,仍舊一無所獲。景姣珠算是知道了,她是真不打算找到了,故意的。
再不能等下去了。她狠狠瞪了慧娘一眼,然後迅速跑向雨中。
慧娘看着景姣珠的背影,冷哼一聲,“小東西,和我比?”
景姣珠跑去宮門口,如今夜深,打着燈籠也找不到大夫了。她只能到宮裏找值班太醫,可宮門口的守衛不讓她進去。
景姣珠和他們比劃了好半天,可那群人不耐煩只覺得她是個瘋子,他們一把推開景姣珠,把她推到地上跪着,吼道,“滾!”
景姣珠急得只能再比劃,她恨自己不能說話,恨自己不夠權勢滔天,要不然眼下也不至于這麽無奈了。
那群人把她當個笑話,任由她打手勢,他們說,“你是誰?沒有牌子進宮,你誰都不是!滾!快滾!啞巴!”
景姣珠低着頭,真是憤怒到極點。
突然身後有濃濃的酒氣傳來,一把箭矢精準地插進那守門人的帽子上。那守衛頓時不敢再動,景姣珠只聽得身後那個聲音吼道,“老子讓你們給她開門!”
她猛地回頭,這聲音太熟悉了。可這聲音裏參雜了太濃重的酒味,才讓她覺得陌生。
守衛自然沒有給他開門,相反,更多的護衛都湧了上來。景姣珠一看大事不妙,她趕緊起身拉着唐九就跑。
唐九跑得跌跌撞撞的,可一直都任由自己拉着跟着自己走。景姣珠暗道,這大概是唐九頭一次這麽聽話,任由自己擺布。
身後的人越來越多,景姣珠拉着他就躲進了一處廢宅的大水缸裏。他們剛躲進去,後面的追兵就來了。
不知不覺就被追殺了,酒氣熏天的唐九給她惹禍,他倒是渾然不覺,他到底是在幫她還是巴不得她早點死?
景姣珠屏聲斂氣不敢大口喘氣,外面的人還在搜捕他們。唐九醉的不行,那酒味就差沒把景姣珠給熏暈了。
“你…”唐九剛開口,景姣珠就趕緊把他的嘴巴捂上。唐九皺皺眉,不滿她的舉動。可他沒反抗。
景姣珠哪裏管他滿不滿意,好不容易等外面的腳步聲散了,她才把手松開,怒氣沖沖地瞪着唐九。可這裏又黑,唐九也看不到她。
“喂…你…”他又開始了。景姣珠不想理他,她掀開蓋子,就要從水缸裏出去。
“喂!”唐九突然一扯,把她直接扯下來又跌進水缸。景姣珠真是怒了,她忍着脾氣不與這個醉鬼計較,可這個醉鬼非要纏着她!!
“這個給你。”唐九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葫蘆,把它塞給景姣珠。景姣珠不要,直接扔回給他。
“這是個好東西。”唐九難得好脾氣,他把葫蘆重新遞給景姣珠,“能解百毒。”
能解毒?
“我明日離京,我渾身上下只有這個最值錢了,送你。當做是你到唐府見我娘的謝禮,謝謝你。”唐九的語氣很輕,參雜着濃重的酒味,卻出奇地沒脾氣。
“有病解毒,沒病也可以解毒。是個很好的東西,來,吃一粒。”唐九遞給她一顆,景姣珠覺得眼下的唐九就像有毒。
“吃一粒啊。”唐九見她不吃,他直接捏着景姣珠的下巴,給她直接塞了進去。
“咳咳咳咳!!”差點沒把她嗆死!
唐九見她吃了,便把小葫蘆又扔給她。
“我走了。”唐九似乎目的達到,也不纏着景姣珠。
景姣珠不理他,也不看他。只剩下她口裏那什麽藥丸的味道,濃得讓人心裏大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