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把阿寶給我的東西還我!”
“把阿寶給我的東西還我!”
景姣珠才不想搭理唐九。
她狠狠擦了擦唐九碰過的下巴,心裏是又酸又苦。她見着外面的人都散了,便趕緊拿着葫蘆跑回府中。
她腳步飛快,不知道是因為擔心老夫人還是不舍唐九那渾渾噩噩的舉動,她的眼淚和雨水混到一起,她擦都不想擦了。
景姣珠被唐九硬逼着吃下那葫蘆的藥丸,她沒覺得有何不适。試試總比坐以待斃要好,她也不再多懷疑,拿着藥丸饞着水就慢慢給老夫人喂了下去。
鑲紅看得着急,可她也只能幹着急。她看着景姣珠,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麽,最後兩人無話,都靜靜地守着老夫人。
窗外雨急,景姣珠也沒睡着。她總是想看看老夫人的狀況,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老夫人手指甲上的深紫色開始褪去。景姣珠心下大喜,她耐着性子等着,又熬了快兩個時辰後,老夫人的脈象開始平穩,呼吸也變得有規律。手上那顯眼的紫褐色也褪得無影無蹤。
“阿寶?”老夫人似乎清醒過來,她看着景姣珠淚眼婆娑,眼睛紅得和什麽似的,她愛憐地摸摸她的腦袋,問道,“這是怎麽了?我的阿寶哭了?誰惹你哭了?”
“阿寶別哭啊…”老夫人越說,阿寶哭得越兇,她緊緊握住老夫人的手,生怕她再也回不來了。“阿寶別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鑲紅趕緊上前來解釋,給景姣珠遞手帕道,“老夫人昨夜手指臉頰具是發紫,吓得小姐守了整晚,小姐後來出門求藥,好不容易求來一位仙藥,還真的把老夫人給救回來了!”
“阿寶,你是哪裏來的那味‘仙藥’…”老夫人慈愛地問着她。可是景姣珠不願多提,她不想提起唐九這號人物。她不喜歡唐九!
唐九守不住唐府。
唐九守不住沐夫人。
唐九什麽都守不住!她之前為何豬油蒙了心地去喜歡那麽一個一無是處的人?!除了一副好皮囊,唐九他還會什麽?!
他除了以貌取人,他什麽也不會!
景姣珠越想越氣,拳頭越捏越緊。老夫人疑惑地問道,“人家可是與你有什麽過節?不管怎麽樣,別人也幫了你這一次不是嗎,我身子不好,你幫我挑點東西去答謝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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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是有禮數的人,人家幫了她,救了她的命,她不能什麽也不做。景姣珠知道這一點,可她還是不想動,她不想去見唐九啊!
“你與他有過節?”老夫人搖搖頭,“可這次他畢竟幫了你,去吧,我的阿寶應該是識大體的好孩子,去謝謝人家。”
老夫人越是這樣催,景姣珠越是不樂意。不過她一想,唐九今日就要被流放邊關了,她就算心裏不樂意,也就只這麽一會兒。往後兩人互不來往,她不想讓老夫人覺得她欠人情沒還。
景姣珠沒再聽老夫人多說什麽,她只點了點頭,皺着眉頭趕緊離開。她不想去見唐九,半點都不想!
自己和那人最好是一刀兩斷了!
唐九被壓着在城郊等着被流放,那兩個看護他的衙役正在吸溜吸溜地坐着吃面湯,唐九靠着一個快要枯死的樹,百無聊賴地看天看地看風景。
這京城的天可真美。
他想了想,嗤笑了自己一下。只可惜再也看不到了,楚楚好像今日就被嫁給了那什麽侍郎還是郎中,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故意刺激他,反正唐九的确是心中略有不爽。
可他又能怎麽樣呢?他靠着柱子,面色蒼白,頭發零零散散的,還有些灰頭土臉,看樣子實在狼狽不堪。他哪裏有個大少爺的模樣,他現在蹲到街邊放個碗在自己跟前,和乞丐也沒什麽兩樣了。
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唐九心頭為之一振,可他仍舊裝作沒聽到,甚至還別過臉去。
可景姣珠還是走到了他的面前,兩人尴尬地對視着。老夫人讓景姣珠來謝謝他,可景姣珠想了半天也拿不出什麽謝禮,她冷着臉給了兩粒碎銀子給唐九。
給什麽都不如直接給錢中用。唐九斜睨着看她伸出的手,他搖搖頭,“不要。”
都這個時候了。他對自己還是這幅愛答不理的态度,全程都暼過臉去也不看自己,景姣珠真是怒氣要壓不住了,她就知道這麽個廢物哪裏能回心轉意得起來!
可她還沒有下一步動作,唐九卻先說了,“你這人好煩,我都說了,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幹了,你還來找我幹嘛?我是真的看不上你。”
又是這幅态度,他說話甚至都是一直暼着頭,都不去看景姣珠的眼睛。景姣珠咬着牙,她真是瞎了心了才來送他!
“你怎麽還不快滾?今天不是有人辦喜事嗎?怎麽沒請你們唐府去?”
他還是這幅吊兒郎當的語氣,景姣珠搖搖頭,擡起手,顫抖着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她的手不停地發抖,唐九也愣了,他先是驚訝,接着突然被激怒一般,“小啞巴!你找死是不是!你等着!你別落在我手裏!”
景姣珠哪裏再怕他的威脅,她扔下那兩粒碎銀子,毫不留戀地轉頭離開。愛要不要了!誰要伺候你!
她走後唐九抹了抹自己的唇角,他啧了一下,暗道平時還真是小看這小啞巴了。她你手勁不容小觑,這都把自己的唇角打出血來了,真的疼。
唐九揉着自己的嘴巴,眼裏卻不似剛才那般傲氣。他剛才似乎把他身上最後一點傲氣都用完了,自打唐府出事當天,唐九就很難再表現出那麽盛氣淩人的姿态。
因為他的心裏是虛的,他知道自己沒有靠山也沒有人會護着他。他為什麽還要吼景姣珠呢?
唐九蹲下來,把她剛剛扔掉的兩粒碎銀子撿起來,吹吹灰又重新放進自己的口袋。
“連她我都不敢見了。”他低聲說道。事實上只有他知道,他心裏發虛,見着景姣珠他心虛得不得了。他甚至都不敢再看她,昨天是因為喝酒,酒壯慫人膽,他去找景姣珠了的。然而今天他酒醒了,他半點也不敢看景姣珠的眼睛。
自己于她的眼睛對上,他心裏就發慌,越來越慌,慌得不得了。
“唐少爺。”衙役吃飽喝足地過來了,嘲諷地看着他,“想不到還有人給你來送行…”
“被打了,喲喲瞧瞧你這嘴唇,都裂了口子了,疼嗎?”
“剛才那個是你的未婚妻嗎?還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啊!”
唐九擡頭瞪着他,“她不是我未婚妻,她也沒有大難臨頭各自飛不管我。”
“得了,你愛怎麽說怎麽說吧,我看剛剛那個大小姐是要另擇夫婿了,你啊,這輩子也不了京城了!”
“要你管!”唐九被這兩人說得又羞又怒。景姣珠要另嫁就另嫁!他煩死景姣珠了,嫁了就嫁了!關他什麽事!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聽到這句話,唐九還是心裏窩火。
“喲呵?不聽話!”衙役狠狠地給了他一鞭子,給他把刑拘都戴上,罵到,“不聽話我就讓你長長見識!你以外你是誰!你在和誰說話!你橫什麽橫!”
唐九手腳被捆着,他沒有辦法躲開衙役們的揮鞭。這兩人一點都不手軟,唐九被他們打的瞬間皮開肉綻。
“疼!”他的膝蓋處又被打開,鞭子揮到上面更是火辣辣的疼,可那兩個衙役仍舊不收手。
“說!說你錯了!說你再也不敢頂撞我們兩位大爺了!”
唐九不說,他咬着牙就是不說,“你們這兩個卑鄙小人!啊----!!”
又是一鞭子打過來,又是膝蓋,唐九痛的直接跪下去。可沙土碰到傷口,又是火辣辣的疼,他疼得滿頭大汗,可還是不說。
“好!我看你個硬骨頭能硬到幾時!”衙役們累了,他們拉上唐九,讓他站起來,道,“走!休息什麽!你給我起來!”
唐九被他們生拉硬拽,他現在真是臉色如土。沒走一步,膝蓋處就像火燒一樣地疼,他疼得汗如雨下,可咬着牙沒說一個求饒的字。他好恨自己,為什麽當初唐延讓他再用心點練武的時候他不聽。
他現在毫無還手之力,他自負天賦異禀一點就通。可他從來不肯精進武藝,凡事都是點到為止。所以他現在才回落到任人魚肉的地步。
“喂!大爺我走累了!給大爺我去買水喝!我剛剛見着那大小姐給了你碎銀子!塊交出來!”衙役又吩咐他。
可唐九不願,他倔着腦袋,就是不動。衙役們又開始罵罵咧咧,“我到要看看你還能硬氣多久!給大爺把錢交出來!”
“不給!”唐九就是不給,咬着牙不給。他好生氣,可他越是生氣越是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他的雙手被綁,施展不開。
我要是練武的時候再用功一點,何至于會落到這幅田地。唐九不知道多少次地這麽想了,他發現自己原本天賦過人,可現在被拿捏得如此無計可施,他真的恨啊。
“我真是窩囊至極…”唐九低聲說道,眼裏的神色都黯淡了下去。
“把錢拿出來!別讓我再說第二遍!”衙役好兇。
“不給!”唐九只有這一句話。
“好!不給是吧!”衙役們不管他,直接去掏他的口袋,不費吹灰之力,錢被拿走了唐九根本來不及躲避。
他身上都是傷口,可他不覺得多疼,可那錢被掏走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心要裂開了。“還給我!那是小啞巴給我的!你還給我!”
“喲,怎麽?喜歡人家姑娘啊?”衙役看着他,唐九卻又不吭聲不說話了。他不知道為何自己情急之下會說出景姣珠來,可是他是真的不想那銀子被拿走。
那是他從小啞巴那裏拿到的唯一的念想了。
“不說話。不說話我就當你不喜歡人家姑娘,既然不喜歡…”衙役笑了笑,接着把銀子狠狠一丢,直接丢進了旁邊的水塘深處。
唐九都傻了。他的目光跟着那碎銀子一起落進水塘。他半天也不動。
“怎麽?銀子沒了?你能怎麽樣?”衙役笑着嘲諷他,“你以為你是誰?還敢提要求在這裏和我們作對?”
“放開我…”唐九低聲吐出三個字,他的語氣很沉。
“怎麽?放開你?當我們是傻的?!”
“放開我,我去把那碎銀子撿起來。”唐九的語氣依舊很低。衙役們先是相視而笑,接着說到,“哎喲喲,還真是舍不得人家姑娘啊?你現在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放開我。”唐九的目光比那塘裏的死水還要深。
“放開你也不是不行。”衙役開口了,“求我,說一句,‘求求大爺你放開我,我要下去撿東西’,我就答應你放你去撈銀子!”
唐九的目光一滞,他不說。
“呵,有骨氣,不說咱們就走吧。”衙役冷哼一聲。
唐九遲遲不動,天色要下雨了。他死沉着臉,說到,“求求兩位大爺放開我,讓我下去撿東西。”
“喲呵!沒聽到!”
“求求兩位大爺放開我,讓我下去撿東西。”
“再大點聲!”
“求求兩位大爺放開我!!讓我下去撿東西!”
“滾吧!”衙役樂不可支地松開唐九的手腳,卻還是用鏈子捆住他的腰,綁在樹上防止他跑了。
唐九走近那爛泥塘,四處摸索。泥塘很臭,他身上也很臭,可他還在找景姣珠給他的那碎銀子。他突然想起景姣珠之前有送他一個親手繡的荷包,可被他扔湖裏去了。
當時那小啞巴什麽表情來着?好像是很委屈,很想哭。唐九現在想來,只覺得,當時景姣珠可能真的對自己失望透頂吧。
唐九終于找到碎銀子,他用衣服擦拭幹淨,然後放進懷裏,說道,“差點把你弄丢了。”
他把東西如獲至寶地放進懷裏,只想着,自己可能一輩子也回不去京城。這碎銀子是他和京城,他和景姣珠唯一的念想了,他不想把它也弄不見了,那樣他和京城就再也沒有一點關系了。
“窩囊廢!為了點碎銀子把自己搞成這樣!丢了它跟要你的命一樣!”衙役催他趕緊走,邊催邊說,“你也就這樣了!這輩子沒出息了!死了算了。”
唐九沒有反駁,他跟在後面行屍走肉一般地走着。面色蒼白,頭發上去世土,衣服更是又髒又臭,他任憑衙役們奚落他也在沒有說一句反駁的話,他似乎認命了。
唐九的傲氣折在了這鞭子下,折在了這流放途中,他平時聽不得別人辱罵他,可是這一路走來兩個衙役不停地罵,他竟然也習以為常了。
廢物。
窩囊。
無用。
他自己也覺得,“我真是一無是處。”
任憑衙役們如何嘲弄,也再很難讓唐九開口反駁了。
他的話越來越少,一直低着頭,久而久之衙役們我覺得他沒有意思,都不理他了。
衙役們偶爾會打罵唐九,但由于唐九實在是無趣,任由他們怎麽奚落,他都不理會,有時候他自己甚至還點頭稱是。
流放途中由一開始的血氣方剛到沉默寡言,唐九變得極其快。後來兩個衙役就摸到他的規律了,只要不動他懷裏那當寶貝似的碎銀子,唐九是不會還手的。
他全然已經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