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卷一 玄機第三章
上邪，昌普四十二年一月
距離甄妃的死已經八年了。她的病逝仿佛一根銀針忽然戳穿了昌普王鼓舞的志氣，一個壯志淩雲、曾想與心愛的女人和孩子坐擁江山的王者仿佛失去了雄心的寄托，或者說這份寄托再沒有原來那麽深刻的份量了。他開始在疲倦的統一大業中掙紮，試圖超越命定的責任帶給他的壓抑，卻明顯疲乏，不複當年之勇……
昌普四十年時，北方的申原國以限制貿易通商為由，向上邪發動征戰。他們正是瞅準了這個良機，一個即将強大起來的國家由于領導者志氣的迅速低落和力不從心，軍事上已經處處暴露出軟肋，正可以趁此機會給對方顏色看看，掠取他們的土域。
這是昌普王即位以來最浩瀚的戰争，一直持續了兩年之久。這個時間也大大超出了申原君主的預算，他沒想到上邪将士骨子裏铮铮作響的護國情意居然如此強烈。他們上了戰場，人人都像是不要命的脫缰野馬，骁勇中存着一份拼死守衛家園的意志。也許好男兒，就當馬革裹屍還!
黃沙飛揚的戰場上血流成河，無數将士的屍體堆成小山，兩個國家都因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用無盡的将士的鮮血，又一次驗證了戰争的殘酷。
而上邪将士們的士氣重又喚起了昌普王昔日的豪情，他決定迅速結束這場殘酷的戰争，他要王駕親征！
上邪宮廷總算給子了将士們應有的重視，在補給軍糧、增兵助援的同時，沒想到竟還迎來了昌普王親征的王駕。軍中因他的到來氣勢大漲。但是最後與申原只戰成了平局，戰争宣布結束。昌普王卻在這次戰争中不幸負傷。
對于先祖們壓在他肩上的責任，他也已經貢獻出自己的力量了。然而他渴望蒼老的心，也正以最快的腳步默默繼續着……
上邪王城接連下了一個月的雨，剛剛經歷創傷的蒼涼模樣在雨水淋漓地沖刷下更加清晰。
淩鹄殿中，昌普王強撐着身子從寬敞的床上坐了起來，大聲喚道：“全貴！全貴！……去把全貴給我找來。”
殿中的宮女答應着急忙去尋大太監總管全貴，正巧在殿門口給遇上了。
“大總管，王上正喚你呢！”
“知道了。我猜這會兒王上該醒了，這不就急忙趕過來了嗎？”說着和宮女一同進了淩鹄殿。
“全貴，快扶本王起來……我想到殿外看看去。”
“王上，這外面還下着大雨呢……天氣冷，要不……老奴先去給您找個氈子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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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快去。”說着昌普王掀了被子，想要起身，宮女立刻上前侍奉穿鞋。
昌普王披上絨氈起身由全貴和宮女扶着走了幾步，他覺出自己的笨拙，自嘲一般地說道：“沒想到只是箭傷，就将我的身子骨挫敗成這樣……我這心呀，也是老了。”
“您這是哪兒的話？王上現在就嫌自個兒老了，我們這些一把年紀的也就沒活着的法兒了。……我看是近日天氣不好，惹您心裏煩悶了。王上別多想其他的，等您将來把傷養好，自然是龍威虎步。”
全貴寬慰的說道，和宮女扶着昌普王走到了宮殿檐下。
昌普王瞅着嘩嘩而下的雨水，良久問道：“太子走了多久了？”
……
上邪王城裏的雨依舊鋪天蓋地，這裏的飛石聲才剛剛平歇。
這是上邪國南境的土漢城。作為這個國家的邊防重地，它不富裕，只飽有滄桑。如今它正面臨着臨國汴州的一次小小挑釁。
“守住土漢城，擊退汴州兵”，便是昌普王派給太子鷹隼的鍛煉任務。
離開王城已經有四個多月，鷹隼全全接管了土漢城所有的軍事要務。從前那個調皮機靈的小孩，已有了機智而略顯成熟的面孔。這一年，他才不過十七歲。
主帥營前，鷹隼背手而立，天空中開始飄起小小的雪花兒來。
懷王之子青羽一身戎裝帶着笑臉正朝他走了過來，邊走邊說：“那些個鬼飛石戰術，像鳥兒下蛋一樣，東丢一塊西丢一坨的，折騰了我們半天。不過，好在我們地勢高些，他們射進來的石頭又重，根本抛不了多遠……被我叫章顯給他們抛了回去……只是我們這邊還沒弄出他們那些厲害玩意兒……沒他們丢得遠！”
鷹隼也是一笑，對于這次任務，青羽是等待以久想試試能力的，在軍中也最屬他能整天都精神滿滿的。
鷹隼沖他說道：“哎，先別這麽得意！人家那也是高級東西，怎麽從你的嘴巴裏說出來就成了鳥兒下蛋了？”
青羽踢飛了腳下的一塊石頭，說道：“對對對，不應該說鳥兒下蛋，還不夠神奇！應該說是鳥兒拉屎！鳥兒拉屎的時候不就沒管下面有沒有人，想拉就拉一坨下來嗎？”
鷹隼被他逗樂了：“你才來多久啊，說起話來就沾上點兒土味了……好了，先跟我說說……對于明日一戰章顯将軍是什麽态度？”
青羽收斂住頑皮的笑意，說道：“對方想來是做了最後部署，明日一戰至關重要。我們當然要确保勝利。不過章顯将軍還是覺得……有點兒險！”
“噢？他有沒有說險在何處？”鷹隼問道。
青羽一一道來：“汴州軍營本部距離土漢城很近，因此他們要增派援兵十分方便，對于裝備的供應自然也就不用說了，不然今天也不會搞出個……射程這麽遠的東西來（他本是想說‘鳥兒拉屎的東西’，看到鷹隼擠眉提示他嚴肅便改了口）。章顯将軍擔心的是……明日他們會召集人馬強力攻城，怕到時候土漢城的人民要遭受牽連。”
感受着涼風，鷹隼思索片刻，忽然問道：“你看這天氣，今天夜裏會下大雪嗎？”
青羽望着天空裏凝結的濕氣，說道：“還用問嗎，到夜裏肯會下大的。待在這個鬼地方，我都摸出套路來了。嗯……你不會是想堆幾個雪人将士出來吓唬人吧？”
鷹隼轉臉瞅着他說道：“你呀，有所不知。随我進來！”
兩人大步走入營帳中，鷹隼在案前坐下，命令身旁的士兵道：“你去把章顯将軍請來，我這裏有要事相商！”
士兵迅速退出營中，青羽上前伏在案上好奇地問道：“是不是想到什麽好辦法了，先給我說來聽聽！”
鷹隼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頭來說道：“行軍打仗切忌缺乏耐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