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卷二獻妃第三章

荷秀收斂起笑容,有些疑惑地回答道:“荷秀看得不深,只知道他箭術高超,是婉月國裏低調的能人。”

我噗哧笑出聲來:“低調的能人?呵呵,這話好像說到點子上了。他的箭術注定他做不成什麽低調的人,想想看啊,這世界上有幾人可以比得他過?”

雖然話中問的是有幾人可以比得過他,但是在我心裏已經給出了答案,飒箭橫,就是無人能比。

不一會兒,落言回到了房中。她笑盈盈地走上前來,說道:“公主,香湯已經準備好了。”

對于落言的笑容我有種說不出來的喜歡,它讓我感覺到踏實也很親切。

我的母親是不會對我笑的,甚至在我的印象中,從來沒見到過她的笑容。我可以體會到來自她內心深處的寒冷,而這寒冷,封存在她的體魄之中。她的表面是超乎尋常的平靜。這也讓我心疼也讓我害怕,害怕會感染上母親的消極與落寞,所以即使同在一所殿中,我也不時常去看她。況且在她的卧房裏邊兒還有股苦澀的藥香味。

落言替我拿來平日裏穿的白色衣裙披上,将環帶輕輕一系。我赤着腳邁出步子,她們都知道,我沒有穿鞋的習慣,覺得鞋子像是束縛奔馳的套子。

我喜歡婉月國奢華的宮廷建造,每一個棱角的堆疊,每一處細致的雕花,用盡了所有富貴慵懶的符號。更喜歡地面鋪就的光滑大理石板。當小腳丫觸着石板的冰涼,我衣裙長長的後擺也拖了一地。我這樣飄逸地穿過宮廷的回廊,它的容顏依舊燦若朝霞。也許這樣的靡廢,已無形中潛入了它的骨髓,慢慢地腐蝕着它,像有無數寄生蟲一樣日夜地吸食它的血液,啃蝕它的脊梁。同時屏息等待着一個良機,将它完全毀滅。

可是這些都不是我該想的,我只是一個女孩兒,只懂任性張揚地生活。

還沒走進高高的垂花門,我就已經聞到那湯浴中的蘭花氣息。清新爽神,是宮廷中每日進貢的新鮮玉蘭花。我擡了步子越過門檻,身後的落言和荷秀連忙将我衣裙的後擺托起。浴房中的婢女見我來了,恭敬地見禮然後關門退身出去。只留下落言和荷秀待在房中,服侍我沐浴。

面前是稠制繡花屏風,我擡起雙臂。落言上前替我褪下衣裙,擱在屏風旁的雕花架上,又替我退下月牙白的中衣,直到剝落幹淨。瑩肌如雪不帶一點兒瑕疵的肌膚頓時展現在眼前,它像極了圓月的清輝,纖塵不染。

我浸身在香湯之中,将飄長的秀發搭在湯盆沿外。用手舀着水往手臂上淋,落言蹲在湯盆前,拾了白絨布給我擦身,而荷秀則在旁邊一點一點地往香湯中增添玉蘭花瓣。我好不快活,想到明天是我的生日,将要穿上潔白的羽衣在寬闊的露臺上展示舞藝,會收獲無數傾慕的眼光。還有他,飒箭橫,從來沒有見過我飄逸靈秀的舞藝……

正享受着香湯的滋潤,我突然想起哥哥送的那件羽衣似乎還擱在卧房之中。我轉過頭望了一眼屏風旁的雕花架,果然忘了叫她們拿來。

我吩咐着道:“荷秀,去把那件羽衣給我拿來。”

“好的,公主。”荷秀擱下花籃,起身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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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步行過長廊,轉進卧房之中。她輕輕拾起木匣上的羽衣,準備邁步走出卧房。突然她頓住身形,将羽衣披在了自己身上,對着銅鏡仔細端詳起來……

荷秀,正如她的名字一樣,是充滿朝氣的姑娘。清秀的臉廓,紅潤的嘴唇,像夏天的陽光又像紅透的石榴。她愛惜我,同樣也珍愛着自己。從來不會忍受其他宮人的欺負,就連面對父王寵愛的魅妃的奚落時,她也是低着頭暗不服氣。似乎只有我的責罵,才會叫她接受。可是如果讓我知道了她居然背着我試穿起哥哥送我的羽衣,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給她一記耳光。

此刻,荷秀身穿着羽衣歡喜地學着平時公主的姿态,略有陶醉。最後才舍不得地脫下身來,拿着于我送來。

我浸在浴湯之中,心情出奇地好,自然忽略等待的時間。

落言見我笑得這麽甜蜜,心中是開心的。她問道:“公主,待會兒要去哪裏玩耍?”

“嗯……”我邊想着邊捧起一汪水來,思索着說道:“宮廷裏面左左右右、大大小小、前前後後、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的地方都叫我跑遍了,還真想不出要到哪裏去玩。哦!我要到竹臺去!”腦中突然閃過那叢茂密的修竹和琴案。

“公主是要彈琴。”落言永遠是最了解我的人,一說便中了我的意思。

竹臺,不同于宮廷的威儀卻又身在宮廷之中,這讓我詫異。即使詫異,可我從來沒有向宮人們問起過這竹臺的來歷,只道是父王一時興起修建的玩樂之處。然而這裏有着出乎我意料的清幽,心中不由地猜測,是不是某年某天,父王曾是個清心寡欲的人,或者他喜歡青竹。

當我第一次走進竹臺時,閣中的桌案短椅已經布滿了灰塵。他們告訴我,很少有人會來這裏,它的清掃也就疏忽了。我好奇地觀望着閣中的布置,中間擺放着一張茶案,最裏面處開了一扇大窗,一眼便望見窗外茂密的青竹。一盞琴案擺在窗前,情調顯得格外高雅。

我很喜歡這裏的雅致,命我殿中奴婢常來清掃。高興的時候我習慣攜琴背窗而歌,落寞的時候會拉着落言、荷秀陪我坐在茶案前飲酒。我酒量不好,很快就醉倒在滿閣的竹風之中。這時,落言會與荷秀靜靜地守着我,直到我清醒過來。

荷秀取了羽衣給我,落言服侍我穿上。我歡喜地邁出浴房,令門外所有的婢女眼神一亮。我得意地開始在大理石鋪就的回廊上一路奔跑,向着竹臺的方向而去,心中好不快活。披散的頭發和吹起的衣裙形成柔和的黑白對比,這兩種顏色讓一個可人的女子身影更加清晰。

觐見宮廷大殿的百步臺階下,飒箭橫瞅到一個女子身着羽衣奔跑的樣子,他居然第一次因為別的事情有些走神,眼光被這個女子牽動着,直到她轉過長廊。

落言在後面追趕着我,輕聲喚道:“公主,要把繡鞋穿上,下了大理石板就不好走了。”她總是為着我着想。

我回過身來,朝見她跟得辛苦,不禁自己走了過去。我高興地說道:“落言,你知道我為什麽奔跑嗎?我走出浴房時看見了一只鳥兒,就像傳說中的玄鳥一樣美麗、伶俐,我是追着它來的。看着它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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