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秦九澤渾身僵硬,低頭注視着懷裏瘦弱的小姑娘,伸出手來想推開她,頓了頓又撫上她的發,眼底染上一層笑意:“好,不離開。”

他的手很大,一下又一下撫摸着,柴菜菜凝聚的膽氣反而在一點點流失,她咬牙讓自己渾身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手背摸着眼淚偷看他:“那父王,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想和我睡?”秦九澤揚起眉毛,停頓片刻後輕輕推開柴菜菜。

柴菜菜抽泣一下,遲疑半秒後揉着眼睛點點頭。

“不行。”他說。

說完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既然落水,那就好好休息吧。”

滑輪聲響起,柴菜菜注視着秦九澤離開的背影,咬緊的牙齒終于松開,暗地裏吐出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那些夢境是怎麽回事,但經過這麽多次,傻瓜都能感覺出那些大佬對夢中人的在意。

如果秦九澤已經發現真相,不是她自戀,這個簡單要求他不太可能拒絕。

松氣的同時不免也有點兒遺憾。

因為撲進他懷裏的另外一個結果讓極為驚喜,那一瞬間纏繞着的一絲絲龍氣被她吸收,很快轉換進龍珠裏,雖然極少,但那種隐晦的松動她能夠清醒感知。

仰面躺了會兒,宮女送來膳食,柴菜菜很是開心,畢竟晚上沒吃,而現在已經月上梢頭。

拿起筷子,她邊吃邊問身邊站着的小宮女:“父王呢?”

宮女低眉順眼道:“陛下在議事廳。”

柴菜菜心想,這倒也正常,徹底平定北方不說,還将對方王族全殲,善後事宜确實刻不容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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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柴菜菜趕緊往嘴巴裏多塞了幾口白切雞,放下筷子道:“把這盅老鴨湯帶着,跟我走!”

議事廳離養心殿有點遠,柴菜菜猶豫着将宮女打發走,自己端着鴨湯,又怕鴨湯灑了,于是将其抱在懷裏。

推開厚重的議事殿紫檀門,裏面只有秦久澤一人。

她清清楚楚感覺到,秦久澤擡眸的瞬間,整個視線都交織在自己身上,緊緊包裹着。

柴菜菜下意識擡頭,視線對視的時候,她不由愣住了。

秦久澤确實在看她,但他那一向鎮定自若的丹鳳眼裏,似乎有些不對焦的茫然。

他在透過我看別人。

柴菜菜很肯定。

清咳一下,柴菜菜在那詭異的視線中走上前,将老鴨湯置于桌上。

“父王,您晚間也沒吃飯,餓了吧?”

秦久澤默默凝視她,喉結動了一下:“嗯。”

“炖的老鴨湯還是熱的,喝完再忙。”柴菜菜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平凡的臉在夜晚都似乎好看了幾分。

秦久澤往後一靠,拿起湯勺颔首道:“囡囡吃過了嗎?”

柴菜菜說:“吃……吃過了。”

秦久澤盯着她看了兩眼,放下勺子,推給柴菜菜:“你先喝幾口,我這本看完了再吃。”

說完甫又拿起剛剛的奏折來。

柴菜菜不敢拒絕,端着鴨湯就要去旁邊。

秦久澤頭都沒動:“就在這。”

柴菜菜猶豫片刻,費勁地搬着椅子坐過去。

小小喝了兩口,偷偷偏頭看向男人。

他的下颚有點圓潤,側顏看去遠不如正面那樣富有沖擊力,甚至有些無害,柴菜菜下意識張開嘴唇想說點什麽。

“你盯着朕看什麽?”秦久澤嘴唇微啓,腦袋依舊沒有轉過來。

“呃,沒有。”

柴菜菜不敢再看,一下喝了好幾口。

龍氣一點點游離過來,讓柴菜菜全身上下都暖烘烘。

發下湯勺,她眼神凝聚在明黃色桌布上,不願意離開,但是好像也沒什麽理由留下。

不行,龍氣,我要吸!

柴菜菜這樣想着,緊閉上眼眸,死皮賴臉往桌子上一趴。

趴着趴着眼皮子就開始打架……

最後呼吸平穩地睡着了。

秦久澤拿着的奏折一頁都沒有翻動,他轉頭凝視着身側少女。

不過十三四歲模樣,和剛出生是完全不同,和記憶中的那人更是天壤之別。

但是……想到之前暗衛查出的行蹤,那事無巨細的一樁樁事情,确實不像是個小女孩。

秦久澤盯着她看了半晌,輕微的開門聲響起。

高公公将身子探進來。

秦久澤無聲地擡擡手。

高公公彎腰恭恭敬敬站在門外,手裏提着一個小盒子。

“陛下,這是李禦醫連夜調制,輕輕塗抹一點在臉上,能消除所有藥物。”

秦久澤颔首。

盒子裏裝着一只小小的青玉琉璃碗,藥膏薄薄一層,是白色凝脂狀,還散發出淡淡清香。

注視着少女近在咫尺的容顏,感受到她清淺的呼吸,小貓一樣毫無防備的姿态,秦久澤沾染藥物的修長指尖遲遲未落。

窗外夜色朦胧,屋內兩人呼吸交錯近在咫尺。

他緊抿着雙唇,指尖竟然微微顫抖起來。

他的目光晦澀難明,半晌後終于頹喪般放下手,靠在椅背上深深呼吸着。

對全天下都生殺予奪的陛下,第一次在沒人看見的時候露出一絲膽怯的表情來。

等到書房終于恢複平靜,秦久澤才拿起奏折繼續翻動。

往常半個時辰就能看完的公務這次看了整整兩個時辰。

當天空泛起魚肚白,他終于放下毛筆,這一晚效率低下讓他非常不滿。

伸了個懶腰準備拍手讓高公公進來伺候,身側的少女突然整個人一抖,瞬間從椅子上滾下來……身上的黑色狐裘也跌落在地。

秦久澤一把接住,看到少女面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布滿額角,他輕拍着她的後背,溫聲說道:“囡囡小心啊。不怕。”

柴菜菜顫抖着睜開眼,渾身肌肉逐漸放松,整個人縮在他懷裏平靜下來。

她做噩夢了,夢到老媽離開那天清晨,小小的她站在手術室門口,眼睜睜看着她被蓋上白布推了出來,耳朵裏聽到的是老爸絕望的嘶吼和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後來發生了什麽,恩,她想起來了,老爸在看到她的時候,所有聲音消失,他渾身顫抖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後對她說:“菜菜不怕。有爸爸在。”

這樣的話,比哭泣更加讓她悲傷。

柴菜菜靠在秦久澤懷裏,平靜的眸子注視着他說:“我不怕了,父王。”

秦久澤深深的看着她,心髒一點點碎裂開。

直到秦久澤去上朝,柴菜菜坐在原地都有些發愣,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情,她茫然了,用力揉搓着自己的太陽穴。

真的非常不對勁。

他帶給她的那突如其來的安全感,仿佛是身體本能。

後來秦久澤給她遞水杯,指尖相碰觸的酥麻感更是讓柴菜菜整個人都不太好。

他現在可是她名義上的父王,而且他還殺了賢妃!

柴菜菜輕輕拍打着自己的小臉,一定是錯覺。

一定是自己做完噩夢後心神不定的錯覺!

第二天,在高公公的帶領下,柴菜菜又搬回了養心殿。

當然不是再之前的小搖籃,而是在秦久澤寝宮裏另外擺放的小床,和秦久澤龍床相對的黃花梨。

秦久澤說她落水後身體餘毒未清,每日需要太醫問診,免得麻煩就住在他房間。

柴菜菜有些無語,心說,雖然我還小,但你知道我不是你閨女啊!

如果我真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那我以後還怎麽嫁人?

反正她莫名其妙被按着頭同居了。

至于抗議什麽的……

她當然不會。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只要和秦久澤呆在一起,那源源不斷的龍氣就會被自己吸收,雖然極少,但指不定什麽時候通道就會打開。

柴菜菜的睡眠大多數是很淺的。

因此好幾次,迷迷糊糊之間,她能感覺到秦久澤來到自己床前給自己蓋被子。

黑暗中,兩個人無聲對視着。

他會輕聲對她說:“囡囡,睡覺吧。”

有時候起夜,他聽到也會坐起來,小聲提醒她:“囡囡小心啊。”

第一次的時候她真的吓一大跳,本來沒什麽,反而被他一句話驚得撞桌角上。

最後只能開燈,大半夜讓秦久澤給她塗抹藥膏。

後來寝宮內多了一盞宮燈,用紅紙半包着,就在秦久澤床頭,也不會照得柴菜菜睡不着。

以後她再次起夜,他就将宮燈對過來給她照明,然後還是那句極為溫和的:“囡囡小心啊。”

柴菜菜就問他:“為什麽父王總叫我囡囡?”

秦久澤說:“你不喜歡嗎?我也不知道你叫什麽?”

柴菜菜:“?”

嘛意思?我的名字不是你取?

秦久澤垂下眼眸道:“你想叫什麽?”

柴菜菜還挺喜歡自己的名字,但是……

秦菜?呵呵……上次那個海菜就夠夠的了。

“秦菜。”秦久澤含笑着說。

柴菜菜顧不上驚豔這個從未見過的笑容,張目結舌地看着對方:“不是,為什麽叫這個?”

秦久澤的笑容緩緩消失,沉吟着蹙額道:“朕也不知,就感覺應該是這樣。”

柴菜菜嘴角一抽:“父王,我很喜歡囡囡這個名字。”

“當真?”

柴菜菜重重點頭:“對!”

時光茬苒,又是三年。

柴菜菜已經長成十六歲大姑娘。

在這個年代,十三四歲就娃娃滿地跑,她完完整整的成年了。

但秦久澤還是把她當成一個小孩,他習慣性半夜給她蓋被子,習慣性親自給她穿衣服。最重要的是,他從來不勉強自己。

比如有一次在花園,柴菜菜碰巧遇到上次宴會上坐在右邊的那個宮裝女人,旁邊的嬷嬷說讓柴菜菜喊她靜母妃,柴菜菜當然不願意,微微行禮後離開,當天晚上她問秦久澤。

秦久澤将柴菜菜喜歡的桂花糕遞給她,眼神冷漠地“嗤”笑道:“母妃?她也配?”

柴菜菜無語,沒記錯的話人家是你媳婦!

秦久澤頓了一下,扭頭問道:“她為難你了?”

柴菜菜回想片刻,那個嚒嚒是讓她喊來着,但好像,靜妃除了弱弱又希翼地看着自己,好像什麽都沒說。

于是搖頭否認。

秦久澤又問:“你不喜歡她嗎?我們沒關系。”

柴菜菜猛地“咳嗽”起來,嘴裏的桂花糕差點噴出來,臉都憋紅了。

我也不是你親閨女啊,我喜不喜歡重要嗎?更何況,你們有沒有關系對我來說更無所謂吧。

至于他們之間沒關系,這件事柴菜菜從未懷疑,畢竟秦久澤“不行”。

想到這裏,她極為隐晦地瞟了對方那裏一眼,因為自己做賊心虛,所以并沒有看到秦久澤猛然變得暗沉的眼眸。

他從懷裏拿出潔白的手帕,親自給她擦拭嘴唇,微涼的手指下意識揉捏着她的唇珠……

柴菜菜突然一下就站起來,驚慌道:“我,我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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