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15

北境落雪那日,裴文德站在城牆上,遙遙伫立許久。

落雪後應當是很美的,掩了枯黃頹敗的沙地草屑,遠處與天一色相接。

可天頂烏雲很重,傾斜着,眼見就要壓下。

身後兵甲碰撞之聲,裴文德轉身,看到大同總兵王勳搓手哈氣走來,擡手扔給他一個酒囊。

“這倒楣天……”王勳斜眼瞅着:“稀稀落落下不停,暴雪又來了。”

裴文德點點頭,酒囊中的都是烈酒,說不上醇美,辣嗓子,但能暖身。

“現在就怕達延汗趁機偷襲了。”王勳靠在城樓上往下看:“畢竟他們也不好過。”

裴文德指了指遠方來近的一個黑影:“可不能背後說人。”

烏雲踏雪走出大明的關門,下意識回頭望。王勳在城樓上沒離開,只是看着下面。

“沒想到來的是你。”

裴文德挑眉:“不是我,還能是誰?”

達延汗臉頰凍的發紅,朗聲一笑:“除了你,誰來我都可以十日內攻到居庸關。”他頗為無奈:“可偏偏來的是你。”

烏雲踏雪緩緩走着,兩人順着長城西行。

“達延汗,看來你們休養生息的不錯。”裴文德拍了拍他強壯的馬匹,“這是覺得能跟我大明抗衡了,就又出兵了嗎?”

“恩人,你不用套我的話。”達延汗伸手奪過裴文德腰間酒囊灌了一口:“好酒!”

他辣的皺了下眉:“聽說是你來守關後,我就一直想來見你。”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一份絹布。

裴文德抖開,卻是大明的地圖。

“再瞎你也看得出,我這次出兵,就是與朱宸濠商量好的。他給我的籌碼……”他在那地圖上一劃:“是北境十六州。恩人,你知道的,我沒法拒絕。”

裴文德咬死了嘴角怒火,沉聲道:“為什麽告訴我?”

“他們沒說不能告訴你。而你是我達延汗的恩人,也是敬重的朋友。”達延汗擡頭望了眼烏雲,嘴裏罵罵咧咧一句。

“約定既成,我不會收兵,這一戰也一定要打。不過這雪也快來了,恩人,咱們互相停戰,權當養精蓄銳。”達延汗輕輕一抱拳:“等到雪化,再結結實實打一場。”

“好。”裴文德點頭,伸手于他擊掌為定。“謝謝你,達延汗。”

“不用謝。”他策馬已經遠去,又回頭:“真正的戰場不在你我,我沒想多用力。”他歪着身子做了個鬼臉:“我還是很惜命的,況且我這命是你和令尊救回來的。”

裴文德看着達延汗遠去,他才緩緩進了城。

“怎麽樣?”王勳早在等着結果。

“雙方休戰,等雪停後好好打一場。”

王勳瞪大了眼睛:“就這樣?那王子殿下還親自跑來?”

“他們沒想認真打,不過是要坐收漁翁之利罷了。”裴文德走到桌前鋪紙蘸墨,給朱厚照寄信。

“皇上那邊,才是最要緊的。”

朱宸濠割據南方自立為帝,并設六部治地方,便在江西湖廣交界處化界陳兵,俨然是不把朱厚照放在眼裏。

興王府已經成了皇上的行宮和指揮府。雙方紮營對峙,卻誰也不肯先行一步。

鴿子在晚夕撲朔着飛落,窗下懸着一盞暖光的琉璃燈。朱厚熜把信箋取下,轉身走到桌旁。

“堂兄,是北境的信。”

朱厚照起身揉了揉眼睛,接過信時,緊抿的嘴角柔軟了許多。

“是裴大人的信嗎?”朱厚熜坐到一邊。

“嗯。”朱厚照輕輕點頭:“北境下雪了。他與達延汗達成協議雙方休戰。是好事。”他摸摸少年的頭:“熜兒,其實朕不得不承認,他去守北境是最好的選擇。”

“堂兄不就是派他去了嗎?”朱厚熜不解。

朱厚照垂下眼眸,窗邊暖光落在他肩頭。

“可我不舍得。見不到他,便擔心的很。”

熜兒托着臉細細看他,半晌笑道:“有人同我說,夢是真的。既然想他,夢裏能見着麽?”

“能。”

朱厚照轉身,目光甚是柔和:“夢是真的。我想他時,他想我時,還能在夢裏見一面。不過我更貪心些,他若是在身邊就更好了。”

“嗯……”熜兒點點頭:“像我們這些修仙之人要斷絕七情六欲。堂兄,你如此相思成疾,我難以感同身受。”

“小王爺又胡說,好好的修什麽仙。”

木門輕輕推開,蕭喚雲端着食盒和藥罐走來。嗔了熜兒一眼,轉頭看向朱厚照:“爺,吃藥了。”

朱厚照颔首致謝,乖乖喝藥,只聽着蕭喚雲又在說熜兒:“前些日子說什麽要辟谷,兩天沒吃飯就站不住,眼眶都陷下去發青。先前答應下王妃娘娘不再胡思亂想了,現在又在爺面前說這些。”

“蕭姑姑,皇上都說了,夢是真的。”朱厚熜眼睛一眨:“大約是心誠所致,總能成真的。”

蕭喚雲被他堵的沒話說,收拾了藥罐便送出去。

朱厚照漱一口清水,半晌低聲道:“熜兒,以後要善待你蕭姑姑。”

“知道。”朱厚熜笑道:“畢竟是我堂兄欠下的人情。她也是真心為了我朱家的天下,知恩圖報,應該的。”

朱厚照靠在窗邊,眸中陰沉,撥弄那白鴿。

“我朱家的天下,卻是我朱家人要毀了它。”

熜兒上前去,瞥了一眼裴文德的來信。

“寧王此舉,真的太過分了。”少年低壓着聲音:“謀害宗親,私通外邦,叛亂謀反……淩遲處死都不解恨。”

朱厚照聽着這話從一個孩子口中說出,心中還是微微一驚。他轉頭去扶住他的肩膀。

“皇叔的死,朕一定給你一個交代。但你切不可……”

少年咧嘴一笑,方才的陰狠猶如錯覺。

寧王不僅有足夠強悍的兵力,黏連一線的匪賊,更重要的是,湖廣江西這一片魚米富庶之地,千百萬的無辜百姓。

這牽制着朱厚照不敢也不能輕易動兵。

而令他稍稍心安的是,朱宸濠也收其所迫,只是劃地而治,未敢輕動。

“我知道,急不得。”朱厚熜眨了眨眼睛,仇恨褪下,眼中仍舊清澈。

正德十五年元夕,皇上與興王在安陸放出無數孔明燈。所為不僅是祈願安寧,安撫百姓,更是希望朱宸濠看在一脈血緣至親的份上,不要再起争端。

朱宸濠遠遠便看到了天空中飄着的孔明燈,卻也只是坐在黑暗的府中,一言不發。

而在宣府,裴文德便衣走在街上,百姓沿街點起花燈,慶賀元夕。

一條街花燈璀璨,人潮熙攘。耳畔是熱鬧的歡聲笑語。仿佛在這團圓的節日裏,才能暫忘片刻國中危難。

一時恍惚,仿若京城西街一般繁華熱鬧。

如那時一般,他走過一盞一盞花燈,在下一個角落,應當就能看到那個熟悉的面孔。映着暖暖光芒,眼中璀璨晶瑩。

他第一次見朱厚照,便是在人潮中,靜靜望着他許久。

阿照那時手裏拿着兩張紙,眉梢眼角氤氲酒氣,輕輕一瞥甚是動人。他不知說了什麽,惹得一旁蕭喚雲置氣。

他走到一邊的燈籠旁取了火,手中宣紙一燃。

似是點着了寒症之人心中的一絲溫暖。

那火光映着他的眸子,他無意的看過四周,卻不知道早已落入一人眼中,悄悄藏下。

那時劉瑾還滿頭大汗的領着他在西街走。光影落在他如玉雕琢的臉頰上,自是一種少年意氣的暢達逍遙。

“這位相公,放個燈吧!”

裴文德堪堪回神。

一旁攤子上,一個妙齡姑娘拿着孔明燈笑意盈盈:“上元節總要祈願的。”

裴文德沉吟片刻,嘴角含笑,提筆寫下一行字。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那姑娘輕輕念出來:“這位相公,此話何意?”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裴文德輕輕落下一個“照”字,走到一旁去火來。

“此話,是在下想一個人了。”

朱厚照手中握着孔明燈,忽然轉身往北望去。

城樓之上擺了一長桌,将士們放燈,熜兒在一旁磨墨。

“堂兄,怎麽了?”

“沒什麽。”朱厚照輕聲道:

“朕……想一個人了。”

殊不知北境之外,也悠悠升起孔明燈。

“王子殿下,該回帳了。”

達延汗坐在一旁喝酒,看着浩淼夜空中,悠悠晃晃一盞孤燈。

山南山北隔萬裏,此時此地當同心。

冬雪化盡,春日和煦。

達延汗率兵叩響了大明的國門。王勳裴文德相互調配,北境之戰正式開打。

軍報一封一封發往湖廣,而此刻朱宸濠也亦出兵。

令朱厚照措手不及的是,王守仁領兵途中遇刺重傷。一時兩方夾擊,朱厚照排兵相抗,不得已暫退往長江以北,隔江駐守。

裴文德聽到這個消息時,剛剛滅了達延汗一支精銳,戰士們意氣風發。

信鴿往南飛去。

朱厚熜接過信,颠了颠,還有些分量。

春日江風暖,朱厚照輕輕展開信箋,忽然片片緋紅迎風而起。

“阿照,北境安定,無需挂心。長江之南,終可收複。及,宣府漫山花開,寄往南去,謝君心意。”

“是桃花!”熜兒高興的大喊。

朱厚照握住掌心兩三瓣馨香,遠望長河浩浩湯湯。

夏日來臨時,長江卻突發洪水。連日暴雨水漲,南岸盡數被淹。

然朱宸濠卻只是布兵北戰,任憑洪水淹了村落市鎮。此舉一發引起了民憤。

而江北雖也有水患,卻是朱厚熜提早便想到了此事,提前安排下去,竟也無什麽太大損失。

于是在一個夜晚,江南百姓自發出城,助剿匪軍渡江。及王守仁傷勢大好,騎兵突襲,再度将叛軍逼往江西。

天險已過,往後便是平川丘巒,易攻難守,加之民心已散,王守仁領兵不過五十餘日,在一個秋夜端了寧王叛軍的大營,生俘朱宸濠。

王守仁将人押去南京。

那時朱厚照正與熜兒在秦淮河一短舟上,看着一切如舊的金陵城,哪怕是秋日,都帶着令人愉悅的松快。

“堂兄……”朱厚熜看着另一側匆匆乘舟而來的州府巡按數十位官員,低聲道:“煩人的又來了。”

朱厚照戳了戳他的鼻子:“怎麽說話呢,畢竟是朝廷命官。”

熜兒扯出一個微笑:“他們表面上順着皇上,是為國為民的好父母官,實則私下裏,勾心鬥角做的髒事情,也是不少的。”

朱厚照淡然:“你以為朕不知道嗎?但如果糾結于他們的掙來搶去,就不是皇上了。皇上要做的,是能看人,用人。用好人才是重要的。至于那潭渾水,你只需要遠遠站着,看他們就好。”

朱厚照上前去,官員遠遠下跪,口呼“吾皇萬歲”。只留下朱厚熜一人在不遠處,思索着堂兄方才那一番話。

重犯朱宸濠收押在南京天牢。

昏暗的地門敞開的瞬間,腐朽的苔藓味摻雜着血腥氣湧上來。

朱厚照面色陰沉,一步一步走向最裏面。

昏黑的柱子上捆着鐵鏈,犯人須發散亂,低低垂着頭。

聽到腳步聲,朱宸濠輕輕擡起頭。充血的眼睛掠過垂落面前的糅雜碎發,射出兇狠的光芒。他嘴角勾起瘆人的惡意,等朱厚照站定在他面前,他突然笑出聲。

朱厚照打量着寧王。

“喲,昏君來了。”

朱宸濠輕輕開口,夾雜着嘶啞的氣聲,在狹小的囚犯宮裏回響,不覺令人毛骨悚然。

朱厚照聽到這個稱謂并不在意。

“你有什麽想說的?”

“有!想說的可多了。”朱宸濠大大咧咧,一擡頭,牽動身上鎖鏈“叮叮當當”,在牢中又是一陣盤旋。

“朱厚照,你是不是覺得,殺了我,你就贏了。”他晃了晃腦袋:“像你這種不學無術荒淫無度之人都能做皇上,朱家的天下,要到頭了。”

朱厚照輕提嘴角,冷聲一笑:“你是覺得,你做了皇帝,劃出北境十六州,朱家的天下,就安然無恙了是麽?”

“哈哈哈哈,那是達延汗傻。”朱宸濠癫狂一般,探着頭咬牙切齒:“我怎麽可能會把我朱家的疆土劃給一個蠻子。很早之前,苗疆的毒就順着商路,往蒙古去了。”他咧開嘴:“對了,這個法子,還得謝謝你的好玩伴劉瑾,沒有他,我也想不到給你們下毒這一招。”

“朕殘毒已拔,太後也有醫家治療。”朱厚照冷眼看着他:“天下沒有天衣無縫的事情,你做了,就有人能查出來。”

這時朱厚照身後一個女子的目光冷然落在朱宸濠身上。

朱宸濠眯眼認了半晌,神情微微錯愕,他長嘆一口氣:“蕭家?如此大的能耐,我們皇室宗族,可都是比不上的呀。”

蕭喚雲臉色微微一變。朱厚照卻輕聲道:“可是蘭陵蕭氏衛我國有功,反倒是朕至親的宗族,在背後捅了朕一刀。你說朕是昏君,可這一點上,朕看的清清楚楚。”

他眼中盡是厭惡,不欲多言,轉身便要走。

可突然朱宸濠叫住了他。

“朱厚照。你猜猜你如果殺了我,你那北境的小情人會怎麽樣?”

衆人聞言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朱厚照怒而回頭,眼中凜然殺意。

朱宸濠很滿意他的表情,低聲笑出來。

“如果我死了,我就拉裴文德陪葬。朱厚照,你信不信,我說的出就做得到。”

電光火石之間,銳利的箭氣劃破黑暗。再定睛一看,長箭插在朱宸濠心口,一股血湧了出來。

朱厚照詫異回頭,冗長的黑色石階之後,朱厚熜手中持弩,緩緩放下。

“皇上,您不能聽他胡言亂語。這種人,必須殺之。”熜兒面色沉靜,望着朱厚照。

“裴大人每每來信,皆是北境安定。他這是惑亂君心。”

“他手上沾着我父王的血,還預謀害皇上和太後,如此無親無尊之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朱宸濠震驚的看着朱厚熜。

但那少年卻冷靜的過人,甚至兇狠的過人。

寧王死不瞑目,朱厚熜卻再未看他一眼。

朱厚照卻在此時,心中一口氣被抽走了去。

熜兒說得對。若有一事能擾亂他的一切,必然是裴文德。

他走出天牢,卻是踉跄一步,險些跌下臺階去。

“爺,你還是聽進去他的話了。”蕭喚雲掐了一把他的手臂,疼痛把他的神志拉回來些許。

“喚雲,文德他……幾日不曾來信了?”

“……算上今日,十日了。”

朱厚照心頭發堵,他輕輕推了蕭喚雲一把:“再往大同,往宣府寄信。”

“是。”蕭喚雲神色複雜,卻只領命匆匆離去。

就在這夜,一封軍情急報火速送往金陵。

朱厚照本心神不寧,只欲提前往北境去。但因這叛賊已死,百官将士都在慶賀大宴,他不好當即拔營而起,便只在畫舫之上飲酒。

“皇上!大同捷報!”

朱厚照登時站起身。遠處官員聞聲,也支起耳朵來聽。

“我軍與鞑靼決戰而勝,陽和一線圍困已解,王将軍斬殺達延汗,我軍滅蒙古大軍十之八九,其殘部現以全部西撤!”

四下具是歡騰,連着兩岸百姓,一同歡呼起來。

“好極!”朱厚照一拍桌子,心中緊繃的一根弦終于松了松,一瞬間他眼角微酸,淚意迷蒙。

一旁蕭喚雲也終于放心,笑出聲來。

“恭喜皇上!”

“此乃聖上之幸,我大明之幸啊!”

“聖上之幸,大明之幸!聖上之幸,大明之幸!”

海呼高喊響徹金陵城。

“朕就知道,他做得到!”

朱厚照自斟了一杯酒,瓊漿入喉,是從未有過的爽快暢心。他看着十裏秦淮華燈璀璨,游人歌女,官員百姓,所有人臉上都是心底而發的笑意。

“朕就知道,他做得到!”朱厚照閉了閉眼睛,心中的感慨才稍微壓下。

那傳令兵還在跪着。

“但……但……”

他支支吾吾,嘴裏似是有話未說。

朱厚照喜不自勝,走上前去:“還有什麽?”

“皇上……”那傳令兵卻突然叩首,哭出聲來。

“裴大人為解陽和圍困之急,帶兵周旋鞑靼一支精銳軍,全……全軍覆沒……”

全軍……

覆沒……

手中玉杯滑落,摔在船舷上,清脆一聲響,碎做幾塊。

四下登時一片死寂,只有遙遠的歌弦聲,恍如天外。

眼前突然昏暗,朱宸濠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如果我死了,我就拉裴文德陪葬。”

分明是大捷……

怎麽會……全軍覆沒……

“爺!!!”

蕭喚雲一步沖上前,那袖口卻從指間滑落。

從來高傲的身影,在那一瞬間卻被輕而易舉壓垮,直直摔入水中去。

“來人!快來人!!皇上落水了!!”

朱厚照口中氣息被沉重的水擠壓着。

他恍然看着水面之上有搖曳的燭火,越來越遠。

冰冷。

一點一點滲入心肺。

“文德……”

“阿照……”

血腥氣肆漫,在荒無人煙的沙地戈壁間,呼嘯的狂風如孤魂哀戚。

舉目皆是凝結的血塊,殘刀斷箭參差,破敗的衣衫随風烈烈,屍骨成山。

烏雲踏雪嘶鳴着,那聲音卻被風聲卷走,一絲不剩。

它仍是不死心,眼中落下淚水。

不知找了多久,它終于發現了主人。它低頭蹭着那張遍是血污的臉,用頭把他身上的屍骨頂走。

烏雲踏雪跪下來,低聲嗚咽。

終于,那手指輕輕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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