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信千金
第五章 一信千金
出宮避禍當然比關在冷宮安全。
宋峋最初提議季潼服下假死藥,由他從宮陵裏挖出來。假死藥現只配得一顆,季潼不肯将流黛獨自撇下,于是改為二女服藥僞裝天花。屆時冷宮将按規矩隔離,設計一場走水,運來兩具亂葬崗的屍體充當二女脫身。為免節外生枝,宋峋交代在走水環節前,不要向流黛透露消息。出宮方案就此敲定。
宋峋叫出流黛,吸引流黛注意力,季潼向煮着清粥的鐵鍋裏灑了藥粉。宋峋與季潼對視後離開。一勺勺香甜軟糯的白粥送進口中,季潼忽聽院外叫門。
梅全八面玲珑,早知皇帝對攝政王的相思,連那貌似攝政王的喜樂公公,也是他慧眼選出,一手提拔的。季潼落難時未落井下石,季潼撞大運更笑容滿面:“幾日不見,貴妃清減許多,可是憂心季将軍的緣故?咱家有個好消息,保準您聽了舒心。陛下重視您和季将軍,特地讓司天監連夜算出季将軍的生機!”
從前季潼對蕭衍死心塌地,這位梅公公要占一半的功勞,對他并無好感,冷淡道:“什麽生機?”
梅全道:“貴妃,接旨吧——”
他将聖旨念了一遍,交給季潼,笑眯眯道:“您便安心在宮裏等着吧,相信不日就會傳來好消息。”
流黛送走梅全關了門,看季潼失魂,以為是不願認幹親,安慰她:“小姐,說不準真的益于老爺的安全呢!認下這門幹親,沒人敢來欺負您!咱們也可以安心在冷宮等老爺回朝!”
季潼目光隔着一道木門,望向桌面那一雙空碗,不自在地緊了緊手心。
她知道聖旨上的都是假話。皇帝才不會派司天監幫忙求她爹的安全,皇帝巴不得她爹去世奪回兵權。
這聖旨恐怕是趙瀾去求的,為了她。
夜裏趙瀾依約前來,季潼向他道謝,親自添茶。
趙瀾:“你今夜有點反常。”
季潼将茶壺往桌面一放:“感謝你,不成麽?”
趙瀾:“謝我不必做其他事,幫我治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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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潼默了下,略有別扭地問:“我若不配合,你會如何?”
趙瀾敏銳地覺察到季潼問這話的意圖。
她仍想離宮。在擔憂他。
趙瀾細白指尖摩挲着茶杯,徐徐道:“會死……季潼,你對我很重要。”
趙瀾近兩年勢力鋪得廣,宮裏宮外,江南塞北,到處都有他的眼線。季潼逃出宮,他也可立刻抓住她。甚至那情形非常有利。失去将軍之女、貴妃身份的季潼,趙瀾可以随意對待。不論囚、殺,都比現在省事。
但此刻趙瀾很不想失去這唯一擁有他一點信任的同伴。這麽多年,有人敬畏他,有人厭恨他,有人妄圖折辱于他,唯獨沒人真情流露地擔憂他。真是……陌生。
他許諾:“你安生待着,季将軍我會派人找。一年之後……你幫了我,一年之後,天下之物,凡你喜歡,我皆予你。”
季潼一貫吃軟不吃硬。面對這樣的趙瀾,那股不自在更重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次日藥物起效,在太醫令宋峋的安排下,季、流二女順利被确診為天花,冷宮一時間淪為禁地。
月上中天,宋峋遵照計劃潛進冷宮,道送泔水的馬公公現在冷宮牆外等着,可以信任,要季潼和陷入昏迷的流黛一同藏進泔水車裏出宮。馬公公會送二女到城郊,等他處理完這邊的事和二女會合。
商量的是一同走,季潼猶豫:“你一個人可以嗎?”
獨自善後危險太大。沒季潼和流黛,一旦出現什麽變數,譬如突查冷宮——
剛升起這念頭,突聽院內傳來腳步聲,而後是叩門聲。
黑燈瞎火,誰來隔離的冷宮找死?
兩人均吓了一跳。
宋峋躲進衣櫃。季潼緩步走向門邊,虛弱問:“誰?”
門外人影:“趙瀾。”
季潼愕然失語,他沒收到冷宮隔離的消息嗎?
趙瀾淡淡道:“開門,給你帶了藥。”
一門之隔,季潼能想象到趙瀾淡定從容提着藥包的模樣。
接觸下來,這人和夢中截然相反。夢中那人巧言令色,門外那人言辭寡淡;夢中那人害人無形,門外那人助人無聲;夢中那人趨利避害見風使舵,門外那人……冒險為她送藥。
季潼愧對之情達到頂峰,決心等季将軍回來,繼續幫趙瀾治病。夢中的趙瀾可恨該殺……現在的趙瀾不還沒有變成那個麽?人非草木,季潼實在無法繼續将二者混為一談了。按照劇情,季将軍獲勝回朝不過十日。并非急病,總不差這十日。
眼下宋峋在衣櫃裏,不能放他進來多添變故。她誠懇道:“謝謝你的藥,天花會傳染,藥包放在門口吧。”
門外久久無聲。
宋峋先憋不住,探出頭以眼神詢問季潼怎麽回事。
季潼示意他回去。
恰在此時,院外一陣喧嘩。禦林軍照例巡邏,盤問送泔水的車為何遲遲沒出宮。
冷宮磚牆低矮,趙瀾清瘦高挑,月下如仙杵在門口很是乍眼。
侍衛們向內一望,便可望見不該出現這裏的攝政王。
穢亂後宮的罪名砸下來,攝政王同樣承不住。
季潼沒辦法開了門,趙瀾順勢踏進卧房。
禦林軍對現在的冷宮很是避諱。查問兩句快步離開,生怕沾染病氣。
牆外馬公公大大松口氣。
門內季潼心提到嗓子眼。
宋峋一片衣角夾在櫃外。
而趙瀾放下藥包,目光似不經意間,向衣櫃望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