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卧室只開了一盞暖光燈, 光線柔和。

蘇恩幼側躺在床邊,也從床頭櫃那兒翻找出結婚證出來看,上面有一張她和段淮敘在民政局的合照,上邊他的臉龐清潤、目光平和, 透着他們段家自古以往的那種君子沉穩感。

直到現在蘇恩幼也仍然恍惚。

她始終想不到, 她真的和段淮敘結婚了。

她前男友的叔叔, 那個她曾經最忌憚懼怕的男人。

蘇恩幼剛淺眠了下,這會兒頭不舒服得很, 熟悉了會兒光線, 也打開枕頭旁的手機看了看。她白天拍了幾張照片發了朋友圈, 有結婚證,也有段家的迎親車,但最關鍵的還有她在回京車裏拍的那張男人右手淺拿黑筆簽訂文件時的樣子。

沒有露正主的臉。

卻露了他那只手。

淺青色的細長血管, 冷冬氛圍下的白皙指節。段淮敘那只手并不似一般他這個年紀的男人一樣粗大、猙獰, 反而如他人一樣充斥着一種很沉穩的溫潤感, 指節細長, 骨節分明, 微微有一些青筋,卻恰到好處。

只叫人覺得, 可能被他那只手包裹着會很有安全感。

最關鍵的是,賞心悅目的程度很高。

這樣一只手的主人卻是那樣成熟幹練的男人, 穿西裝,配襯衣,并不一絲不茍, 很是反差。

蘇恩幼也不知她當時怎麽會想拍下這樣一張照片。

只是覺得好看, 也就拍了下來湊圖發了朋友圈。

結婚這件事只有她身邊最好的幾位朋友知道對象,其他朋友, 也就是大概知道這個消息,都覺得不敢置信,但還是恭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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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蘇恩幼這樣一條朋友圈發布時,她列表大部分人也震驚了。

不單單是那種沒刻意炫耀都能感受出的奢靡排場,而且還為她那位神秘的結婚對象。評論區差點排了滿屏。

[這什麽神手啊,姐,你談了個男模啊?法國的還是意大利的,這人身高比肯定很優越吧。]

[救命,熟男配賓利,幼幼還得是你。]

[什麽時候認識的新對象??豪車??帥哥?我要去參加。]

[我敲段叔叔好帥,怎麽只露半張啊,拍張臉的出來看看啊。]

誇的大部分是她相熟的朋友,也有幾個漏網之魚,原先和安嘉熙在一起時認識的幾個。

[不是吧,蘇恩幼你結婚了?鬧呢吧,安嘉熙他知道嗎?]

視線碰到其中一條時,蘇恩幼滑動屏幕的手指頓了下。

安嘉熙,她倒是沒想到。

但估計等再見的時候,他倆的關系可能都不一般了吧。

想到這,蘇恩幼把手機關上重新躺了回去。

也是這時,段淮敘出來了,聽到浴室門開的聲音時蘇恩幼條件反射擡眸,和他視線對上。

段淮敘剛洗完澡,正拿毛巾擦頭發,看到的蘇恩幼醒着,将毛巾放下,問:“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今天連夜回京,一路上風雨兼程也沒怎麽好好吃飯,他想到蘇恩幼會醒,所以也沒什麽意外的。只是,這個點人也應該餓了。

蘇恩幼确實有點忐忑,不只是為了兩人獨處一室,更因為她那會兒睡得熟,好像是段淮敘把她抱進來的。自己平時睡相不好,當時嫌車裏窩着不舒服還把鞋脫了,可醒來就是在房裏,也不知道他看見她那樣的酣态有沒有嫌棄。

“是有點,家裏有什麽吃的?”

“細面,或者你要是想吃什麽別的,我可以讓家裏阿姨去買。”

蘇恩幼輕嗯一聲:“不了吧,阿姨都下班了,就吃簡單的湯面吧。”

段淮敘想了想:“好,那我去廚房,你可以先刷下牙。”

蘇恩幼應了一下,但等他出去後又不大自然地凝了凝眉。

刷牙?雖然她知道飯前要刷牙,為口腔好。

但他……應該不是在嫌她的意思吧。

睡了個淺覺,蘇恩幼到飯廳餐桌邊坐了一會兒,望着桌面發呆。

直到廚房關火了,系着圍裙的男人端着兩碗湯面出來,說是湯面,但也不止,還有一些飯後甜點,杏仁露之類,飯後在這樣暖的溫房中吃一碗會感覺沒那麽上火。

其實蘇恩幼也知道,他不可能趁人之危,段家家風之正,她有所領會。

只是,她沒想到兩個人的新婚夜後半夜,竟會累得在家中就這樣吃一碗簡單素面。

“安嘉熙……”蘇恩幼吃着面,又記起什麽。

她突然提起這個名字,段淮敘去夾面的手一頓,蘇恩幼也不免看向他。

“我不是要提他或是怎麽樣,只是想說,他也是我們相關行業的,要是以後回國發展,我和他難免不會碰到。”

段淮敘點頭:“我有所了解,不過沒關系。”

蘇恩幼也跟着點頭,想到曾經和他戀愛那事,也都是過去了,他應該也不會在意。

“今天謝謝您在母親面前幫我說話,我知道我爸媽是看你面子才沒有說我,但回頭估計還是會頗有意見,還要勞煩您幫我打掩護。”

段淮敘看了她一眼。那無端的一眼,叫蘇恩幼心頭跳了兩下。

有一瞬像回到了曾經那時候,大學雪夜裏驟然和他撞見,男人身穿着大衣,沉穩溫潤,處于一衆長輩中,看男友身邊的她一樣。

她記了起來,畢竟,那時她好像也是這樣叫他打掩護的。

“知道了。”

吃完了面,她把碗筷放下,本來手腳都是冰涼的,吃了這一碗熱面,胃裏暖了,連帶着整個人也開始泛熱氣,有點犯懶。

她說:“那我先去洗澡了,衛生間在哪兒?”

他道:“我們主卧有一間,其他卧室也有,包括樓下,你都可以用。”

蘇恩幼點頭。

“那我先去睡了,你忙完了也早點休息。”

“嗯。”

“等下。”他說。

蘇恩幼腳步停了下來。

段淮敘說:“浴室女式睡衣應該是在右側櫥櫃,梳妝臺上有一些護膚用品,不知道你的皮膚,我都叫人準備了一些,你挑揀着用。”

蘇恩幼了然着輕應一聲,說:“好。”

蘇恩幼去了卧室才發現浴缸的熱水都已經放好了,旁邊是毛巾,女性用品也都在一旁擺得好好的。她坐浴缸旁不免用手掃了掃水溫,正是最好。

沒想到他那麽細心,說是事無巨細,還真連這些細節也都給她準備了好。

想了想,蘇恩幼這才解衣扣,進浴缸泡澡。

晚間,待她洗澡出來,身上也擦了身體乳,頭發仔細吹幹,段淮敘也沒有忙完進門。

新婚第一天事多,不止她家那邊,更有段家這邊,蘇恩幼是懶于處理這些了,那些雜事沒落她這兒,那肯定是都堆他那兒了。

還好,她嫁的這個男人雖說待人感情上沒有很熱烈熾燙,但細致平和,不止情緒,處理事情上也有條不紊。但這場婚姻哪怕以後沒有感情,起碼相處上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

等段淮敘忙完回房時,看到的就是蘇恩幼抱着被子躺那兒睡着的樣子。

沒有心事,她在之前的位置上睡得很安穩,入睡也很快。剛洗過臉,白淨的臉蛋上還有一點面霜沒擦勻凝在側臉處。

他看着,輕輕幫她把那一處抹掉了。

蘇恩幼抱着枕頭卻突然睜眼,像是有點忐忑一樣的,輕輕說:“小叔叔。”

段淮敘像是一點也不意外她沒睡着一樣,揩着指尖處的那點面霜,輕輕抽出一張紙擦在上面。

潔白的紙巾包裹着指節,微微摩擦。

也如他淡定平靜的面龐。

他扯下唇,問:“沒睡?”

她怎麽睡得着。

蘇恩幼以為自己不緊張,可實際上真到了這時候她也不是能完全無動于衷的。哪怕再怎麽裝淡定,裝平靜,好像沒有事情一樣和他對話,可小女孩的內心多少會暴露。

事實會告訴她,她可以人前跟他言語打趣,可以調戲他,調侃他,看他破防,可真正說起來,她的成熟就是裝出的,只有他這樣的男人那種與生俱來的沉穩是天生。

她可以靠着服裝、或是說話,短暫裝得自己像情場游刃有餘的老手。

可真說起來,她就是個小女孩,不是很玩得起,也不是很敢,更沒做好準備真的去趟那趟水。

剛剛發現自己身處婚房,而他在浴室裏洗澡時她就很緊張。

“我睡過了,不是很困。您沒有工作?”

“都忙完了,暫時都沒有什麽事。”

“哦。”蘇恩幼應了聲,也抱着被子往旁邊挪了挪,給他留位置,可心跳得厲害,腦子裏總忍不住胡思亂想。

感受着身旁男人坐到床邊,她心跳也快到一個臨界點。

她說:“其實上次的事,真的很對不起。一直想向您道歉。”

段淮敘本來是在幫她調節室溫和加濕器,沒想她突然跟自己說這些,眼眸微動,但只是扯了扯唇。

“突然跟我道什麽歉?”

“您是長輩,之前在茶室那件事,我不該那樣跟您講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蘇恩幼平日要練嗓,在北方生活,要很注意溫度和濕度。段淮敘只是調節着中控,室內濕度到一個适宜她睡覺的數字,視線盯着遙控,耳邊卻也聽着少女這遲來的像是臨刑頂罪一般的說辭。

“我沒有在意,只是,你怎麽突然這時候說起這些?”

蘇恩幼抿了抿唇,不免擡眼看他。

恰好,段淮敘把中控遙控收回去,側目,平和的眼眸也直直地盯着她。

在兩人的婚房卧室裏,平靜卻又隐約不那麽平靜的氛圍下。

外面客廳有靜音吸塵器工作的聲音,浴室也有流水,是王姨來家中打掃,收拾東西。

剛剛蘇恩幼下樓和對方打了個招呼,知道是以後負責這裏日常起居的阿姨。

人家還喊她太太,看她的眼神像看什麽和段淮敘極其相配、能讓段家抱好幾個大孫子一般的好媳婦寵溺眼神。

一對新婚夫妻結了婚回家,新婚之夜吃了飯回卧室,這在卧室裏除了做那些事,還有哪些?

蘇恩幼也不知怎的忽然有點臉紅,而她也知道段淮敘肯定也知曉。他這麽聰明的人不可能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只怕會比她懂得更早。

“說實話,小叔叔,我還沒有習慣能與其他男人睡一張床,可能會睡不好。”

“嗯,我理解。”

段淮敘淡淡應着,指節在床單上輕輕摩過,他斂着眼睫,卻又不答她想要聽的那些話。

把她吊在那,猶豫忐忑着。

“只不過。”他終于開口了,視線牢牢往上,鎖定了她。

“在你心裏,我是那樣衣冠禽獸的一個人?”

看她怕的那樣,還以為他是迫不及待想要和她做些什麽。

剛剛吃飯時他還以為蘇恩幼是不怕,沒有想到這一層,他也沒有提過。

現在看來,小姑娘只怕是睜眼的那一刻就在想了,揣度着,猜測着他的意思。因為不知兩個人婚後這一方面暫時要什麽樣的狀态。

蘇恩幼怔怔地,也不知道怎樣答。

只知道外面阿姨走得近了,地掃到了他們二樓來。她隐約聽見樓梯那邊的吸塵器聲音了。

“我沒有那樣想您。”

“那是?”

“我只是……”

蘇恩幼說着,話又驟然停歇,看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無端壓低了一些呼吸,心跳得極快,像是很怕,可又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就見段淮敘慢慢捏着她腕骨,單腿輕壓床沿邊,人也就這麽微微傾上來。

蘇恩幼的角度,恰好看着他的下颚,還有很薄的唇。

“我們現在是新婚夫妻,恩幼。”

“我知道。”

“既然是夫妻,又是新婚夜。是不是要做點什麽?”

室內燈都好像暗了,她忽然覺得自己與他并不像各取所需,倒像是她跌入了一張華麗編織的網。起初是很寬很大,她可以盡情享樂,可這張網是在回收的。

在收網的時候,獵物早已沉浸在其中,等回神之時,慢慢收攏的網将她包裹其中,是跑不掉的。

她覺得現在自己的姿勢就很像跑不掉的那種,成熟男人的氣息籠罩了她。像迷藥,像密雲,明明他都沒穿那些很勾人的襯衫西裝,也沒有做什麽很特別的事,單是長腿抵她身旁,她就後路難逃。

她覺得,哪怕段淮敘現在真的要做點什麽,她大概也不會拒絕的。

哪有機會拒絕?他都把她吃死了。

眼前畫面仿佛變了,她什麽也記不起來,只知道這個男人曾經看自己過淡的眼神,穿着西裝大衣的樣子,大二那天晚上,她昏昏欲睡,他在她身旁靜翻文件的樣子。

紙張翻頁聲,男人呼吸聲,西裝褲摩挲聲。

她都知道,一清二楚。

而她也不知道,她和段淮敘的一開始。到底他是獵物,還是她?

在她呼吸都要迷亂,甚至幻想着他親下來的樣子時,段淮敘卻扯唇笑了下,手指玩了玩她耳邊的一縷細發。

“逗你的。我還沒有那個想法,也不會那樣做。在你真正想好之前。”

幻想的旖旎場面破了,蘇恩幼呼吸壓制,視線也清明了些。

這個答案,她很意外。

“那……”

那他為什麽要表現得這樣對她有感覺的樣子,搞得她還以為他是想……

段淮敘說:“只不過,你的稱呼是不是要改一改?”

“嗯?”

段淮敘挑了一下眉,扯唇。

手指也慢慢落到她柔軟手指上,玩似的輕撚了撚。

“婚前,你願意喊五哥,我沒有意見。可你這句叔叔是跟誰學的?”

蘇恩幼咬唇。

意識過來他在意的點。

原來,他還真不是那麽不在意稱呼的。

“我以為你不介意的。”

“嗯,本來以為自己是個大度的人。可忽然發現,自己對你好像做不到完全大方。”

“那……我要喊什麽?”

這個問題他沒有給她答案,而是看着她,貼她更近了些。

她胸腔在跳,害怕得緊。

段淮敘單手托着她的腰,她差不多是靠他懷裏的姿勢,怕自己後仰,手指也不自覺抓住了他衣角。

擡眼,與他近距離對視着,呼吸也交織。

她聞到了他身上梅森馬吉拉慵懶周末的香味,一點點,不明顯,但很像這個香。

之前朋友圈刷到過說這款香小衆且有氛圍感,适合男女私人獨處。她不信,也沒關注過,可如今嗅到,覺得确實很像男女之間初識最悸動暧昧的一刻。

她也不免想到了上次的,他身上的愛爾蘭綠花。

他身上的香總在變,她不知道是不是用來吸引人的,吸引她還是吸引什麽別的人。反正之前和朋友讨論過,香水這種東西很私密,就像一個人的第三性別。

不論這個人什麽品味什麽風格,從對方用的香中多少能看出一二,也能從中接收到對方要給自己傳達的意思。

像冬天地毯落地窗前燃了一把篝火,成熟男女交織酣暢狂歡。

又像冷色調的雨林冰涼河水,渾身濕漉的二人互擁濕吻。

不論哪種,都是兩性之間荷爾蒙促生的最好利器。

而他今天的就是後者這種香,她懷疑是自己聞錯了,或者是他故意,反正回來時在車裏他都沒有用香,車裏的他很商務,很高冷,她……

而他另只手單扣住她後腦勺,說:“晚安吻,知道嗎。恩幼。”

在她還在想香水格調之際,毫無防備,他像捕捉了自己的獵物,直直親吻上來。

那只漂亮的手就那麽扣着她後腦勺,另只手支撐着她纖薄的背,蘇恩幼毫無準備,一瞬間整個人感官都被包裹,下意識想要後退,可才發覺自己退路被他攔得緊,此時人又在她懷裏,竟是完全沒了退路。

她本來緊閉着唇不知道怎麽辦,緊緊抓了他衣服一陣,他說:“放松,張嘴,恩幼。”

聞言,她慢慢也放松了,接受着他。

曾經見他,印象裏要麽是覺得這男人溫雅,要麽是覺得這男人成熟。

前者過于柔和,不似她能親近的人。

後者太過疏離,好像和他之間隔了很多不可逾越的。

但真正觸碰到的那一刻蘇恩幼只覺得,原來,果然就和自己想的一樣。

這個人,真的很會接吻。就和他的年齡以及長相包括氣質一般,是她對成熟男人的偏見嗎,還是說,像他這樣的人能照顧好她日常起居以外,其他一些事情上的方方面面,他也生來如此可以處處照顧妥帖讓她舒服了?

那一刻蘇恩幼也不知道要想些什麽,總之就亂想,氣息胡亂地親了一會兒,卻覺得他好像沒有什麽亂的,悄悄睜眼,發覺段淮敘一直看着她。

她心頭跳了一下,也才回神地輕輕推開他,扭過頭,手也擡起遮住了唇。

“你怎麽也不給人一點心理準備。不是剛才還說自己不是衣冠禽獸,那這行為又算什麽。”

剛剛的濕吻還是新的,少女的香氣和味道還遺留在他感官上。

段淮敘都不免擡手輕觸了一下自己的唇,擡睫,像回味。

“我是問你,卻也沒說過,我不是。”

蘇恩幼臉頰更紅了些:“你耍賴。”

她才慢慢體會到段淮敘這人身上的一些腹黑處,他看來待人平和溫柔,可實際上處變不驚,換做誰都能招架幾番,談笑又游刃有餘。她是知道了,她在說話藝術上比不過他,可現在,實際相處上也占弱勢了。

她都不免去想,這場婚姻再往後,那她該過什麽樣的日子。

也是這時,外面有人來敲門說:“先生,老宅那邊有些消息,老爺子要您去一趟,蘇小姐這邊可以先在家休息,您看,這今晚勞碌的,是不是可以先勞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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