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這麽說着, 蘇恩幼才收了。
席間也夾菜吃飯,偶爾接一下別人敬來的酒。
傍晚他們長輩有事要談,男人都是單獨找牌局聚的,沒聽說過段淮敘打牌, 但蘇恩幼也有人照料着, 帶到四合院主宅裏去和同齡的幾個玩伴玩着。
“小叔叔平時很忙, 除了要顧工作上的,私事上也不少要忙的。”
老宅客廳裝扮得喜氣洋洋, 除了紅燈籠, 客廳裏也都放了些紅燭喜蠟, 茶幾上的果盤裏琳琅滿目,還有一大盤開心果。
大家圍坐着唠嗑,段雅真也說。
蘇恩幼問:“忙什麽?”
“老爺子啊, 爺爺那邊總有事常喊他的, 爸媽生意上有事也會去和他商議一二, 還有最近家中裝修, 雜事當然多。”
蘇恩幼知道他忙的多, 就是不知道這麽多事情也管。
他分身乏術的,能顧得過來?
段雅真是三房家的小兒子, 大房是老大老三,二房是老二老四。當年老爺子還沒和第一任妻子離婚時鬧出的韻事了, 有說二房的老二年齡比老三大,是因為老爺子婚外的一些事。
老爺子的兩任妻子裏,和第二任感情最是不好, 結得快, 可離得也快,後來老二想接手産業, 在老爺子那兒不太掌眼,鬧得不愉快,就此二房在段家更是被排外了。
而大房雖張揚,但勝在老太太是沉穩的人,這麽多年德高望重,老兩口雖然離過婚可昔日情分也在,不是親人也勝似親人了。跟段淮敘一家這麽多年也是相安無事。
現如今,在這樣的大豪門家庭裏要和睦相處,可不是易事的。
段雅真說:“你知道嘉熙哥他爸媽原先離過婚吧,當時關系就不好了,還鬧到了爺爺那兒去。爺爺不喜歡他們家,我大媽也不喜歡他們,雖然大家都是同父異母的家裏孩子,可這親疏有別,還是有差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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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恩幼從話裏也聽出。
他們和段淮敘是一家子,但二房不算是。
只是她一直以為像段淮敘那麽情緒穩定的人家庭出身應當是很好的,不說父母恩愛,起碼家庭關系很是平和。事實上以前她也是這麽認為的,看段爺爺家就覺得人家家裏和和睦睦,實際了解了才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原來,段淮敘的家庭背景也這麽坎坷。
只可惜,親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斬斷的,更何況還是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豪門家庭。
家庭分配難,長輩們離了婚,可情分也在,孩子也在,那麽于內于外就不好撕破臉,頂多區別親疏,适當排外。
“段淮敘怎麽看?”
“小叔叔沒有怎麽看啊。”
“為什麽。”
段雅真說:“你沒有發現,小叔叔這個人情緒特別穩定嗎。你說什麽他都聽,你有什麽意見他也是說好,好像從不會拒絕別人。”
蘇恩幼:“确實。”
段雅真搖搖頭:“可是往往越是這樣看着和善的人,才越沒有那麽好糊弄。”
這話把蘇恩幼說得惴惴。
“為什麽?”
段雅真看她既然敢問,也神色怪異。
“恩幼姐,你真的不知道,小叔叔是個什麽樣的人?”
“嗯,不知道,你講講。”
“那你知道你和小叔叔結婚前,他在外面那些名媛眼裏都是怎麽樣的存在?”
蘇恩幼還真沒了解過這個,眼神微微閃躲。
可是,心中也好奇。
“什麽樣的?”
段雅真看了眼外邊還在忙碌收拾東西的阿姨,壓低聲說:“你老公,可是那些女人眼中虎狼一樣的男人。男人三十而立,知道多少人惦記嗎?去年,有人差點踏破了門檻,還說這輩子非小叔叔不嫁,你應該也知道,小叔叔都三十歲了身材還保持那麽好,又沒近過女色,他那種人,單是随意看她們一眼都能叫人血液沸騰了。知道這在婦女眼裏有多俏嗎?”
蘇恩幼不免輕輕吸氣:“那群女人……”
“可是這樣的人,他一個也沒要,你說小叔叔那麽優秀,他為什麽就能那麽堅守。這不是不好糊弄麽?”
這話別說別人,蘇恩幼聽了都微微有點不太自然。
拿了個橘子到手裏剝。
“他這個年齡要顧事業,也正常。”
段雅真不懂,只道:“話是這麽說,可我還是想看看,他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
兩人聊着,婁儀也端着果盤過來說:“聊什麽呢,吃點東西。”
蘇恩幼說:“大嫂,我們剛剛吃很多了,應該不太吃得下。”
婁儀只是慈愛地笑,又看櫥櫃裏一直珍藏放着的酒,說:“這夜還早呢,你叔叔們都要打牌,大約晚上都不會早散席了。那裏有兩瓶你們段爺爺暑期就備下的釀酒了,桂花釀和梅子酒,當時就珍藏着說要等恩幼冬天過來喝,這暖房裏适當喝點可以養胃,一會兒雅真拿點和你恩幼姐還有幾個哥哥姐姐們一起看電視喝點。”
這待客之道叫蘇恩幼一個小輩不好意思。
她說:“謝謝大嫂。”
“謝什麽,還有一些夜宵也沒端上來呢,看你長那麽瘦,這唱戲曲也講究氣息運力,不吃飽點怎麽行。而且你們家段五去外面忙事情了,要是回來知道你在大嫂家都沒玩好,那我怎麽好交代呢。這喜事我們段家多少年才一次,你們都玩盡興,該吃吃該喝喝。”
說完這些婁儀也去隔壁招待別的客了,屋裏轉眼又只剩他們幾個晚輩。
生熟面孔都聚一屋,蘇恩幼也跟着他們一塊聊天看電視,時不時喝點段爺爺釀的梅子酒。
-
吃飽喝足了,勁也有些散。
蘇恩幼覺得裏屋熱,就出門去賞院牆外的梅花,單披了一件外套,也沒叫人跟着,手裏拿着暖手寶。
北京的深夜很冷,那是一般人穿單件站外頭都捱不住的生冷。
可能是酒飽飯足以後,又加上一點酒熱的原因,蘇恩幼立四合院外的牆邊,輕輕呼氣,竟是不覺得怎麽冷。
她意外地發現,段爺爺家門外種了幾顆梅樹。
傲雪寒梅,枝丫微彎,明明樹枝都光禿禿了,上面卻點綴了一瓣瓣紅梅,在這寒冬裏格外耀眼。
蘇恩幼靜靜看着,心裏卻莫名冒出了那麽一句。
-何時杖爾看南雪,我與梅花兩白頭。
梅花叫人聽來,第一反應總是清高孤傲的,可落蘇恩幼心中,總覺得這花含有隐喻,如國風古典美,也亦如最隐晦深沉的感情。
她突然記起,幾年前,段爺爺家門外是沒有這梅樹的。
可不知是什麽時候又是誰栽起的。
她看着街道兩旁停着的轎車,想到好多年以前,她還年輕氣盛。
只記得也是這樣一個冬日,他侄子說要帶她去香山公園賞梅花,因為她随口說過一句自己喜歡梅。
第一喜歡山茶花,之後,便是欣賞那傲骨一樣的梅。
當時這院裏可沒有種這些的,也就欣賞不了夜中梅景。
孤寒一樣的冷夜,她獨自在這條老巷站了好久,直到一輛梅賽德斯緩緩經過。
車窗緊閉,深黑至極。
本來車速均勻,可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又或許是經過她時發覺她衣單影只,獨獨在她身側減了速。
她望着,也不知對方是誰,只知道連段家的司機開車時都要小心翼翼恭敬萬分的。
有人遞來一條毛毯。
司機說:“蘇小姐,天冷寒涼,這樣的冷夜您是耐不住的,我們先生給您一條毛毯。”
明明沒開門。
她只看到寡淡冷顏的一張臉,眉弓立體,那張臉龐很是吸睛。
她看一眼,隐隐認出,但沒有去打招呼。
而他也應當是知道她那時在等誰,目不斜視,也沒有反應。
兩人之後對視一眼,他也只是徑自地就坐車進去了。
現在想來,段淮敘平時待人還确實是高冷。她哥哥還說他那樣的人不是想勾就勾得到,這麽說,他過去那麽多年也沒有什麽感情沒有相親過?
那麽,他怎麽就相中了自己,又是什麽時候對自己有好感的。
三年時間,能讓一個人變好多吧?
她承認她三年前确實是有些胡鬧,幼稚也不理智。遇到懵懂感情不懂事,以為那就是長久的愛情,後來想起才覺得幼稚至極。可是誰都有遇到感情的時候。
段淮敘,原來喜歡的是誰呢?
她才發覺自己記憶裏對段淮敘了解的竟然所剩無多。
忽而,遠遠駛來一輛轎車。
記憶裏的畫面陡然像與現實重疊,蘇恩幼心神一凝,竟有一瞬間覺得是幻想照進了現實。
也是這樣的雪牆梅樹下,黑色梅賽德斯從巷口緩緩駛入。
卻是在她面前停下。
段淮敘剛辦完事回來,看到的就是她衣着單薄地就披了一層外套,裹着胳膊站在院牆梅樹下的樣子。
那麽嚴寒的天氣,她看着身子單薄無比。
“怎麽站在這?”
與曾經的反應不同,他推開車門下車,幾乎是下意識動作就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到了她身上。
男人大衣很沉,份量之餘帶有他身上的竹葉冷香,覆蓋在她身上,像包裹了兩個人的氣息,貼近無比。
“沒有,在裏面和段雅真他們喝了一點酒,覺得有點悶,出來透氣。”
段淮敘看她臉色,确實是有點酡紅,身上也有淡淡的一點酒味。不濃,也不刺鼻,但應該不是她這樣的女孩能受得住的。
他直接把她抱上了車。
陡然被這男人抱起還有些措手不及,蘇恩幼都沒來得及反應腳尖就懸空了,可男人手臂很是有力,她心髒怦怦跳着,之後緊抓着衣服,也就任着他将她抱到副座去。
司機的駕駛權落到了他手裏,上了車後,他也坐到駕駛座上去,接了門外旁人遞來的熱水,遞給她。
“喝了多少?”
“沒有多少,只是一點梅子酒,還有一點點桂花釀。”
“老爺子家裏還有桂花釀?”
“嗯。說是珍藏着要我來喝的。”
段淮敘本來準備踩離合了,聞言還是看她一眼,先沒開車,而是把茶水遞她。
蘇恩幼本來就困乏得緊,剛剛喝了酒才出來吹風覺得不冷,可站久了乍然上他的車,坐下之後才覺察自己這身體還是虛的。
靠座椅上沒吭聲,乖乖喝水。
猶豫着,她又說:“大嫂說是給兒媳的,他們說,你本來就定十月要娶妻了。”
段淮敘開着水瓶蓋,手腕很顯瘦,手骨都是凸的。在車裏,那畫面很是蠱人。
他把東西遞她,說:“嗯,然後呢。”
蘇恩幼問:“如果不是我,你原來還打算娶誰?”
“除了你,我還娶誰。”
蘇恩幼心神動了動,卻抿了抿唇沒有講話。
外面有人來敲車窗,管家問:“先生,太太,您們今晚準備是在哪兒歇?”
要是幾人準備主宅歇,那他們底下人馬上就該着手準備了。
老爺子那邊肯定是想他們新婚夫妻在老宅多待一晚的,只是怕恩幼不适應地方。段淮敘也是看蘇恩幼意思,側目睨她。
蘇恩幼有點酒意上來,扶額不語。
他說:“就在老宅吧,別墅應該還有位置,也有熱水洗澡。”
“行,那我立馬去辦。”
本來是準備今日來吃了飯就和她回家,可回家路程遠,蘇恩幼現下又喝了酒,不知為何看着虛得緊,休息要緊。
小姑娘也不知是真倦還是假倦,聊了那麽陣,又吹了風,這會兒暖氣一吹,酒意醉意倒全然上來,扶着額靠一邊閉目養神去了。
不知真睡假睡,又像是怕他問話。
反正披着他那身大衣的身子很是纖瘦,剛剛把她抱上車也沒感覺出有幾斤兩肉,瘦得很。
她既是犯了困,段淮敘當然帶她回去休息。
兩人抵達老宅別墅時,幾位管家阿姨的早已在外面等候,他抱着人下車,忙不疊地都往外遞拖鞋送醒酒茶,他眉眼淡淡的,都拒了,直接抱她上二樓。
老宅也不比家中,他們家裏什麽布置裝修都是按她喜好來,就連香氛也是。
不同卧室都布有不同種類的香。
可老宅,除了古典雅致的卧室,也就別無其他,就連床榻也是以前那種老式木質床。
他把她抱到床上躺着,蘇恩幼接觸到床板還有些頭痛難耐地扶額說:“渴…”
段淮敘去一旁拿茶壺幫她倒水。
蘇恩幼也慢慢睜眼,起初只是覺得頭痛,接着隐約覺得遠處像有車鳴,又不明顯,一會兒思緒回到了麻将房,好像還在和段雅真他們在客廳談笑一樣。微微睜眼,眼前畫面也變了。
之後,腹痛難忍,她撐着胳膊去看才意識到,她來了生理期。
段淮敘倒完熱茶過來時也發現了。
他問:“生理期還喝酒?”
蘇恩幼:“喝的時候沒有來。”
想來是熱氣正盛,又恰逢屋裏暖氣那麽重,日子提前了。
段淮敘側過眸,說:“你簡單處理下吧。”
他去了外面一趟,也不知是怎麽說的,回來時手裏拿了一套新的女式睡衣睡褲,還有衛生棉。
“不知道這些夠不夠,你看着用。”
“嗯。”
蘇恩幼悶悶應一聲,拿着東西起身,可知道外邊都是人,哪怕底下做事的那也都是生人,她不熟悉,也怕生。
進浴室前又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好不好。”
段淮敘說:“好。”
蘇恩幼簡單去浴室處理了下,先是用熱水簡單擦了,因為不熟悉老宅的水龍頭,剛開始還搞錯開成了冷水,差點濺了滿身。
直到這時她才後悔喝酒了。
一點點果子酒,後勁果然不是普通人能耐得過的。
她曾經就喝酒誤事過,喝最大的那一次就是碰見段淮敘那次。
朋友都說她是被段淮敘捎回去的,可路上的記憶除了一些細節,她竟然一點也沒有印象。
後來很多天裏蘇恩幼都懊惱,她那天實在不該喝酒。可經年過去,她還犯這樣的錯。
出去前對着鏡子照了照,裏面的臉龐透紅到已經像蒸熟了,如偷吃了蟠桃,酡紅得緊。她簡單洗了把臉,想讓自己神智清醒些,之後才撐着疲倦的身子出去了。
男人很守信,說等她,出去時段淮敘确實還在卧室裏。坐單人沙發上看平板,右手拿電容筆寫着什麽,見她出來把東西放下。
“感覺好些了麽。”
“嗯,好點了。”
她躺下,他也幫她蓋被子,被角好好掖到她腋下,說:“弄好了就好好休息,下次不要這樣了。”
他要走,她卻抓住了他胳膊。
段淮敘動作停頓,看她。
就見蘇恩幼很猶豫地,說:“你可不可以,稍微陪我一下?”
段淮敘看了眼外面,知道樓下客廳有不熟的人這點她介意。
他沒多說,坐到她身旁,也拿過一邊的退熱貼,還有剛才已經擱涼的茶水杯,裏面的茶水倒了,又重新接一杯熱水幫她沖中藥。
“現在感覺怎麽樣?”
“可以了,以後也不會亂喝酒了。”
段淮敘看她一眼,道:“喝酒可以,但注意時期,如果你不好記,我可以幫你。”
蘇恩幼覺得有點羞恥,也不知道這種事別人家的老公有沒有幫忙記這個的。總覺得他這樣的人日理萬機,還要抽空處理這麽小的事,牛刀小試了。可看男人那篤定的樣子,也不像征詢她意見。
中藥是微褐色的,也彌漫着苦味,但這藥是溫性,不僅解酒,而且蘇恩幼剛剛腹痛,喝了也能好一些。
可過程裏她迷迷糊糊,還是沒忍住問:“老宅外的梅樹,也是你種的嗎?”
男人沖藥的手停頓一下,拿過來喂她喝。
蘇恩幼喝着,卻捏着他手腕偏頭,把藥吐了。
“苦……”
他說:“家裏有糖。”
“不想吃糖。”她還捏着他手腕,也感受着溫涼的藥水順着衣領流進了鎖骨下方,她腹部絞痛得緊,人又不舒服,說:“我想抱一會兒你。”
段淮敘有點意外。
他沒答,而是放下藥,側靠到她身旁讓她抱着,輕輕擦拭着她脖頸上的藥漬,也一點往下,把汗珠也擦幹淨了。
之後,也輕輕捏住她下巴,說:“知不知道我是誰?”
可蘇恩幼心跳都提起來,可能是溫度熱,又可能是蓋着被子,反正她覺得這會兒狀态有點不太對,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能算數,可是像蒙了一層迷霧一樣特別迷糊。
她嘴唇輕輕翕動一下。
“知道。”
“嗯,講講看。”
“老公。”
段淮敘扯了扯唇,像是終于被這正确答案取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