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春分, 京中多雨。

蘇恩幼偶爾去先前段家太太也去過的那家醫院時,總會看後院裏院牆邊的那幾株山茶花。種植得肆意旺盛,美輪美奂,卻又不知到底是誰那麽有審美, 這麽會賞花。

孟老中醫就在此分堂幫她會診, 蘇恩幼是乘祿叔的車過去的, 到了地方,簡單見過, 也調理過後了。

老中醫孟鶴遂則說:“腰傷, 屬傷筋、痹證, 中藥內治主講活血化瘀、行氣止痛。過往的傷妨礙不大,但也需要日常來調理,活血止痛湯, 當歸、紅花、川芎、乳香、陳皮, 可有活血止痛功效。但回去後也要注意, 這高處摔倒不是易事, 往後工作上要勞累的也需要放放。”

蘇恩幼說:“謝謝孟老。”

孟鶴遂只表示:“我早已退休了, 這次也是有人請才會出門脈診。否則,幾年都沒有出山過了。”

蘇恩幼才知道, 原來這孟老中醫還不是随時都能見到的。

能替人看病,那也是難中之難。

可是, 她竟不知道是誰那麽有面,能請得動對方。是段淮敘麽?今日一早,祿叔什麽話也沒說就載她過來, 也沒說什麽, 到了地方蘇恩幼才知是看腰傷的。

這事,只有先前在湯泉時段淮敘和她提過, 她都忘了,沒想對方還記在心上。

出去時,段雅真還在外等她,問:“怎麽樣了?”

她說:“還好。”

段雅真也問:“可是你這腰傷當時具體是怎麽回事?”

蘇恩幼也回想。其實都還好,就是有一次沒有注意從戲臺上跌了下來。只是,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因為意外,可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次她是因為跟安嘉熙在生氣。

演出前一天晚上,她看到對方和女生在一起,說話樣子親昵。他作為段家少爺身份,在校園很是吸引人,開一輛跑車,能拉來不少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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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恩幼承認,她認真過,也氣結過。

當時也就唯一一次分神,跌了下來。不僅腰部摔傷,腳踝骨也軟組織挫傷。

那一次,算是她的噩夢。

那種疼痛她到現在都不願想起,去醫院路上都在哭,說想見爸爸媽媽,後來迷迷糊糊裏,只知道有人來看她,她并不知道是誰。可能是院內老師,也可能是同學,她昏睡着,全無意識。

醒來時,再看到的就是安嘉熙。

安嘉熙紅了眼眶,寸步不離守在她病床邊,也是那一刻,她動了真情。

雖然一開始是安嘉熙追她,他喜歡她的明媚,可是,最後動心的也是她。

蘇恩幼說:“我知道我現在不該說這些,但我永遠無法向你描述醒來後偌大一個城市,病房裏只有他的那種感覺。我喜歡的東西,永遠沒有人支持,我一個人在學校,偶爾也寂寞無助,可是那一刻在這裏,起碼,僅僅說當時,我是真的想和他遠走高飛。”

段雅真微微出神。

也想到那年中秋佳節,安嘉熙應該在哪。

他分明記得,他們家那位年齡只比他略大的二哥,當時那個晚上還在朋友圈發他在國外夜場的照片,安嘉熙喜歡DJ打碟,經常各個國家飛。雖然那天之後他也去了,可是……

那個晚上,他應該不在。

反觀他小叔叔,向來行事穩妥,那年中秋,因為一場重要會議突然離席,不僅國外客戶、連家中人都驚動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反正就那麽乘車離開了,翌日一早才重新出現。

可是那單生意也丢了,橫跨段家幾年生意鏈的主客戶。

老爺子大發雷霆,斥他辦事不力,竟愚鈍出這種過錯,那幾個月,連帶着生意方面都交了二房好久。

老爺子看似慈祥厚愛,實則,在京中打拼那麽多年到如此望族,也是個薄情寡義的人。這一點,從他年輕感情上,能連娶三任太太就可看出。否則,那兩年段家全家人也不可能如此貌合神離。

他問:“你醒來後,看到的真的是嘉熙哥?”

他不好說。因為嘉熙哥,壓根就不是能照顧人的主。

蘇恩幼也懷疑,可是,她确定。

她說:“真正對我好的人,我不可能會忘記。”

段雅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

那邊,段淮敘從公司出來上車時,也交給秘書一封信。

他說:“你把這交給嘉熙,他會明白的。”

秘書知道這是什麽。段淮敘并非大奸大惡之人,把侄子的女友娶到了身邊,他做不到能完全無動于衷鐵石心腸。到底是一同相處也有一脈血緣的人。

雖說段淮敘與他父母,與二房的那兩號人關系壓根就不好。

可對這個只比自己小了六七歲的侄子,他确實是打心裏對待過的。

他是一個有很多心事的人,身處孤寡高位已久,自然也不會屈下身去與人親自會談什麽。

那裏面寫有一些緣故、一些個中理由,他知道自己不能坐視不理,所以還是好好的,如果對方願意理智聽一聽的話,他想講給對方聽。先禮後兵。

安嘉熙來他公司找不到人,也給他發了許多消息,甚至是他在公司會議時也轟炸過他。

少年的怒氣,來勢洶洶。

什麽時候都是浩浩蕩蕩。

秘書不知道對方具體和段淮敘說過什麽,但想來也不會是些什麽很好的話。

他只問:“那麽,為什麽不和太太說清楚。”

段淮敘望着車窗外。

秘書的話沒人應答,從後視鏡去看他,心中自然也有答案。

這事,只有秘書知曉,那年段淮敘突然離場,是因為聽見了蘇恩幼從臺上墜落跌傷的消息。

向來沉穩理智的男人,第一次那麽失了分寸,上百人的會議場合,說離席就離席,一點後果也不顧。他直接就去了醫院,蘇恩幼一人獨自在京,無人照顧,就算是舞臺出了意外,她也沒有家人能第一時間陪伴在身旁,她是孤單的,只有一個人。

那一晚,是段淮敘親自去照顧她,明明當時和她也什麽關系都沒有。

他甚至是沒有任何立場和理由可以去照看她。

可是,仍然是義無反顧的,也再顧不上那些世俗倫理的,甚至是也不怕被人知曉。

她那時是安嘉熙的女友,已經談了一兩年,他們感情良好。他一直都知道,也守着分寸,他什麽也沒想過,哪怕是見到了蘇恩幼,他也是盡可能端着淡然平靜的态度,不讓她發覺了一絲異常。

因為他知道這種事一旦被兩人發覺。

那于她和安嘉熙的關系是滅頂的。

他甚至也做好了準備,想到安嘉熙以後會娶她,會迎她進段家門的程度。他想過了,如果如此,那他大概也一輩子不會結婚了。

人這一生,要有那萬分之一的心動何其艱難。

說來好笑,他和蘇恩幼明明也是年少時相見過的,只是那時他正打拼事業無心感情,她還懵懂不谙世事,那麽昔年以前,還只有二十出頭的段淮敘又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栽在這種小丫頭片子身上,那麽深,那麽慘。

如果早知道,那麽當年她奶着聲音和他說要跟五哥哥一起回家時。

那一句,他就不會應了。

年少時射出的一把箭,精準地隔了一整個歲月,完整地擊中了他。

從那日他無意在戲臺下的驚鴻一瞥,蘇小花旦是同學給她的戲稱,她明豔利落,亭亭款款,唱戲的樣子是那樣大方自然。莺莺燕燕的嬌娥唱腔之餘,他看愣了神。

其實那天他也是去談生意的,感情于他而言,是最次末才會考慮的東西。

可是那一晚,他的所有注意力卻全都在了那抹倩影身上。

移也移不開。

蘇恩幼直到昏迷前手裏也緊緊攥着她的絲巾手帕,說着夢話,怎麽也不願忘。秘書跟随在他身後,那一晚,醫院樓上下開單、繳費、拿藥,所有事情全部都是段淮敘一人在深夜完成的。恩幼從手術室內出來,他親自照看,拿手帕幫她擦臉,一點點照顧着,甚至是握着她的手,一點點幫她把指甲上的泥灰也擦幹淨。

她的臉龐,要時刻保持幹淨漂亮的模樣,她是個愛漂亮的小姑娘,肯定不願意醒來以後看到鏡子裏自己那麽憔悴的模樣。

那年看到她那樣,他的心都快要碎了。

他也想起安嘉熙當初剛和她在一起時和自己說過的話,他明明說過:“小叔叔,如果以後我娶了恩幼,那麽我肯定會好好對她,我不會讓她受一絲傷,吃一點苦。我會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你相信我嗎,我會做到的。”

段淮敘在院裏栽山茶。

安嘉熙還不知道他的叔叔為什麽會這麽喜歡那白色素潔的山茶花,忙裏抽空,也要栽種好院裏的那一草一木。

他總是那樣溫潤爾雅的,眼也沒擡,只說,“我相信你。”

可是這才多久,她出事的時候,安嘉熙又在哪。

他是怎麽對她負責的。

他又怎麽,配得上她。

段淮敘一直在病房看了她一整夜,直到天明,連秘書都忍不住要提醒,蘇家父母快來了。段淮敘才站起身,說給安嘉熙發消息,通知對方無論如何也要過來照顧恩幼,也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他來過的消息。

清晨,病房傳來蘇恩幼蘇醒的消息。

來探望的人快把病房門踏破。

唯獨那穿着大衣的男人,站在醫院大門外的深灰賓利旁,靜靜望着那樓棟。如果歲月沉靜,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那隐秘的後半夜。

他曾經,也非常近距離地,觸碰到了她。

哪怕,這天一早後,陪在她身邊的男人是另一個。

他乘轎車離去,頭也沒回過。

而如今。

段淮敘:“我不願讓她覺得,我是一個這麽心思深沉、還喜歡奪人所愛的人。”

秘書知道,他是顧及自己在蘇小姐心中的形象。

段淮敘永遠在意他在她心中是否是體面的。

至于安嘉熙,無所謂了。

-

那月月中,校區舊友戲曲大會,蘇恩幼作為舊校友參加,主動獻唱經典名劇片段《生死恨》選段。

偌大而輝煌的禮堂內,臺上,蘇恩幼也就穿了一身普通常服,可僅是杏唇微張,那婉轉唱詞也就娓娓由來。一曲即興,差點表演成正式演出。

臺下,不少名師前輩坐着觀望着,簡單一曲過後,也紛紛擡手鼓掌。

而無人所知的1A座椅前排邊沿,光影偏暗的地帶,穿了一身黑色暗紋正裝的男人也靜觀着,長腿交疊,面色尋常,視線只認真地觀着演出,也看着那悠然唱曲的小花旦。

一曲結束,周遭光線乍起,掌聲四起,他也慢慢擡手,輕輕鼓了鼓掌。

他在看臺上的人,可周圍的人又都在看他。

後排的幾位女大學生早已有些按捺不住激動,一直小聲讨論着,最後上前來想要個聯系方式。男人側目,沒講話,身旁的秘書卻是輕輕微笑着搖了搖頭。

這意思,便是婉拒了。

可全程,那模樣俊美的男人也沒有發一言。

演出結束後,身旁友人湊來說:“你家那位小老師,唱得還真是好啊。也沒穿戲服,就是這麽一曲簡單的即興演出,可我卻覺得仿佛去了人家正經的戲臺下邊,不敢想她要是穿着戲服那得多驚豔。”

段淮敘道:“她是很優秀,謝謝你的誇獎。”

簡揚笑了笑,又說:“不過,你這身西裝原先沒見你穿過啊,你好像不常穿這種偏高調的,怎麽今天……”

段淮敘的外出穿搭風格向來沉穩內斂,很少有穿那種過于鮮豔亮眼的,其他顏色就先不說了,這暗金紋的對他來說也太過喧賓奪主了。雖說今天是校方邀請他才會特別出席,這正式出席自然要穿正裝,可難得見他穿這種款的。

都不像段淮敘平日的風格。

段淮敘也順着看一眼:“怎麽樣?”

簡揚多瞧了幾眼:“風格張揚,有一種很不同的魅力。也難怪人家女孩子找你要聯系方式,我要是女大學生,我也喜歡你這種。”

他笑笑,因為這是蘇恩幼送的,所以他很直接就穿了出來,穿她送的衣服來看她演出,那不是正好。

至于其餘的人,他沒有關心過。

很快蘇恩幼去後臺卸妝,段淮敘也去了後邊教室找她。今日蘇家兩位大哥都要過來聚餐,順便也是過來探望探望恩幼,他們約好了晚點去碧天橫珺,那是很知名的度假村。

冉家的産業了,新開的游玩會所,有桑拿,湯浴、足療。蘇恩幼雖然不大感興趣,但想着到底是放松麽,也就應了。

剛卸完妝換好衣服也看到在門口等的段淮敘,他很少來她演出的這種後臺場所,這兒也就是平時學生上課用的教室。沒有劇院的那種條件,只有很簡易的桌子加卸妝鏡。

她正摘下自己一邊耳飾,微微有點刺痛,輕嘶了一聲。

“你怎麽直接來後邊找我了,不是說好在外面等我。”

“沒什麽事做,加上也想看看你在後臺。”

她把耳飾放盒子裏,段淮敘走了過來,她本想接着取第二個。

可耳垂忽然被一微涼指節捏住。

她動作一僵,直接的觸碰令蘇恩幼有些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他會上手,當即坐那兒不敢動。

可感受着男人手指在自己那麽暧昧的位置,她又按捺不住想掙脫。

段淮敘:“別動,我幫你。”

她乖乖坐那兒了,接着感受着男人輕柔的動作,明明也沒化過妝,卻仍然很會,他一點點幫她把耳飾取下來。

段淮敘幫她把耳飾取下來,放回盒子裏,也說:“平時怎麽那麽不小心,總是這樣弄痛自己那怎麽行。”

“還好,也不是很痛。我哥到哪了,今晚去哪吃飯?”

“碧天橫珺。”

“嗯。”其實蘇恩幼記得,只是剛剛被他突然的動作吓到,有點忘了。

蘇恩幼又看他的裝扮,男人穿着黑色西裝,很是禁欲,就跟她買那身西裝時想的一樣,有種沉斂卻又吸引人的味。

可是這個男人平常的裝扮不同,這種暗色紋的,無形讓他這個人多了一絲張力,仿佛電視裏那種很會戲谑人、又很會撩的男人。當然了,她知道段淮敘私底下其實也是這樣的。

“你怎麽今天就把它穿上了。”

段淮敘看一眼,說:“不喜歡?”

蘇恩幼:“我是喜歡,可是,這兒漂亮女生那麽多,長得帥的男人又沒有幾個。大家全看你去了。”

剛剛幾個女大學生找他要聯系方式,她都看到了。

段淮敘笑:“吃醋了?”

蘇恩幼:“沒有。”

她壓根不是那樣的人。

她也看到秘書拒絕了,段淮敘甚至一句話也沒和人家說。

這個态度,她很滿意。

“我也沒有和她們說話。”段淮敘朝她伸出手:“走吧。”

蘇恩幼卸完妝後,兩人也就直接出發了。

平時很少來聽她唱戲,今日也是這段時間頭一回,所以段淮敘今天晚上也是聽得格外認真,甚至接蘇恩幼回去時路上要秘書把今日舞臺影錄拷貝了一份。

之後,去碧天橫珺的路上車裏放的也是一首戲曲,蘇恩幼原來也聽過,是很經典的《牡丹亭》。

碧天橫珺是冉家那邊最近的成名産業,也是當時冉景山來找段淮敘合作的敲門磚。他想段淮敘把合作交給他,但段淮敘不和無才之人合作,所以要想征服他的想法,那得拿出一些實力來。

這家度假村的噱頭冉景山打得很響,說要做出未來三年京中最受歡迎的度假村存在,整體建築外部造型是參考蘇州庭院風,入門先是鏡花水月一般的場景,接着往內,設計師也參考了香山紅楓的靈感,整體建築如古典廊山。

自從知道這兒以後有可能是段淮敘底下的産業之一以後,蘇恩幼就抱了極大的期待,來了以後也發覺還很是驚豔。

兩人到了餐廳,家中兩位大哥也早已到達,正在座位上點單,蘇笙安負責點菜事宜,蘇宜年則坐一旁刷着手機,他平時手機上微信消息很多,經常要回複病人。

見到段淮敘,蘇笙安也客氣着起身相迎,之後也看向蘇恩幼,說:“小妹。”

男人今天見面要商談事情,不僅僅是一些日常瑣事,也有最近兩家在冀區的一些跨界聯合産業。

蘇笙安是專程來談事的,言行之中很是認真,有一點成熟男人的穩重,而段淮敘則偏主位,背脊微靠座椅上,指節輕擱桌面,松弛裏盡顯尊重,蘇笙安講着什麽,他都是淡淡聽着,時而點頭。

蘇宜年則是純屬來休假,跟蘇恩幼一塊去點菜,自助區取甜品,悠閑得壓根不像個快三十歲的男人。

蘇恩幼也不懂男人間的談事,基本不怎麽參與,只是去拿東西時也忍不住偶爾看看,怕大哥和段淮敘有什麽矛盾,畢竟他倆那麽不對付,可沒想到搬到明面上,二人講話神色又那麽怡然自得。

蘇宜年夾了塊提拉米蘇到她盤子裏,說:“這個還不錯,口感絲滑而且不甜,小妹嘗一下。”

蘇恩幼關注的神情才收回來,說:“二哥,我戒糖了,吃這個會胖。”

蘇宜年:“什麽都講究量,你就吃一口怎麽可能胖呢。別太在意了,放心吃吧。”

蘇恩幼說:“可是我很好奇,為什麽大哥明明在家裏經常說段淮敘的壞話,可是他們倆見面了,他态度又變得這麽好?”

蘇宜年仍然在夾菜,對這些事絲毫不關心,聞言,勾唇笑笑。

他說:“你還是不太了解男人,有見過兩個合不來的人真碰見了直接大打出手的嗎,只怕,這兩個人在表面上只會比人家關系好的看上去更好。更何況,你大哥和段五又是生意人,那只會更客氣了,放心吧,估計等黃花菜涼了你也不會看到他倆在明面上有絲毫破裂的,那實在是不符合資本家精明的人設。”

蘇恩幼輕應一聲,小聲說:“但,我大哥對他的意見來源大多還是因為我啦。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他們能和平相處,別出什麽岔子。”

菜夾好後,她又去另一邊拿飲品,剛打開冰箱門要拿東西時,卻不小心碰到了身旁同樣取東西的人。

她意外,說:“不好意思。”

對方也是來吃飯的,紮着馬尾很是白淨漂亮的女生,穿着服務生似的服裝,舉止拘束。

見蘇恩幼道歉,她微微擺手輕聲示意沒事,又說:“我也是拿喝的,你先吧。”

蘇恩幼有注意到她胸前銘牌上幾個字:演職人員,柯冬菱。

她去旁邊站了一會兒,也無意注意這個女生的動作,只見她在餐櫃裏挑選着,拿起一瓶牛奶,但可能是看到其價格過于昂貴,微微猶豫以後又放回去,拿起了邊緣的另一瓶最便宜的飲品。

她長得很漂亮,起碼是一眼望過去能注意到的。蘇恩幼審美很高,能讓她覺得漂亮且欣賞的人不多,她當即就覺得,這個女孩子有些特別。

往回走的時候,蘇恩幼有心放慢了許多腳步,拿着手裏吃的,也過去和她說話:“你是今晚在這裏演出的?”

女生可能有些意外,因為會有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找自己說話。

柯冬菱嗯一聲:“是,你是?”

蘇恩幼笑笑:“我不是誰,只是對你有點好奇,因為剛才看到你在外面有一把琵琶,你是琵琶老師嗎。”

柯冬菱微微羞赧:“不算,事實上,我水平還不夠,而且我的老師才是老師,我只是跟着老師來這邊試演,今年大三,還是在讀學生。”

蘇恩幼有些意外,才知道人家還是大學生。

那自己,可能都要比她大兩歲了。

“那也好厲害,我也來這邊吃飯,那邊是我幾位哥哥,要帶你認識一下嗎?”

她看出女生應該是很內斂的那種性格,但性子很是柔美,就和她長相一致。只是可能她的家庭條件不怎麽好,蘇恩幼有注意到她身上衣服洗得有些發皺,拿的餐品也大多是便宜的那種,也想拿昂貴的,可看到價格,微微勸退。

莫名的,她還挺想和這位交個朋友。

說着話,兩人走到餐位旁,蘇恩幼和大哥說:“哥,我認識了一個姐妹,和人就先去另一邊吃飯了,你們慢聊。”

聞言,桌邊男人也擡眸朝她看來。

視線自然順帶着瞧了一眼她身旁的人。

其他人都還好,只是那一秒,在視線接觸到柯冬菱時,蘇笙安神情有一瞬的凝滞。

像是意外,又像驚訝,再像,他和對方很熟一樣。

但之後,他只是冷淡地偏過頭去,輕嗯一聲,也沒說什麽。

蘇恩幼本來還想說帶個這麽漂亮的妹子過來能不能引起她兩位哥哥什麽注意呢,最起碼驚嘆一下美女吧。

沒想到她哥哥們這麽不開竅,二哥蘇宜年點了餐就知道在那幹飯,周圍什麽都不注意,大哥也是平常那油鹽不進淡漠的樣子。

真是兩個活該打光棍。蘇恩幼在心裏想:真是不争氣。

機會都放到眼前了也不珍惜一下。

蘇恩幼又和段淮敘說:“那我先過去,你待會兒去找我。”

段淮敘看她,輕輕嗯了一聲。

之後,蘇恩幼也就和柯冬菱去另一側更為安靜悠閑的區域吃飯。

餐盤放到桌上,蘇恩幼先是和她聊了一會兒有關自己學校,之後又聊專業。

因為兩人專業差不多,可聊話題也很多,蘇恩幼才知人家也是蘇區的人,那是地地道道的能講一口吳語的,而且對方因為喜歡琵琶,也是學了一手好琴藝。

蘇恩幼不禁心想,那真是可惜,大哥最讨厭這些,只怕要和大哥注定無緣。

她只說:“說起琵琶昆曲,我大哥倒是很讨厭這方面。”

柯冬菱問:“他,讨厭戲曲?”

蘇恩幼:“是,很讨厭。”

柯冬菱點點頭:“哦,了解了。”

恩幼又說:“不過我們也不跟他說話就好了,咱們還是純潔的女大學生,不能被萬惡的資本主義侵蝕了。”

柯冬菱笑笑,說:“你真可愛。”

兩人吃着甜品,柯冬菱又問:“所以那個長得很帥的人就是你的老公?”

恩幼有點不好意思,嗯了一聲:“商業聯姻。”

柯冬菱有點驚訝:“就是,沒有感情因為家庭聯姻的那種意思嗎?”

“可以這麽理解吧。”

“那你現在喜歡他嗎。”

蘇恩幼很久沒聽過喜歡這個詞,也略微一頓:“說起來,這其中還有些複雜呢,本來我也沒有接受這門婚事的,你知道,現在什麽年代哪有聯姻的。可是,我爸媽都對他的條件很滿意,再一個……”

“嗯?”

蘇恩幼緘默。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當初為什麽要嫁給他?

因為回家看到那輛賓利歐陸那一刻起,還是那似有若無的拉扯開始,還是說是因為跟安嘉熙分手了,她一時失去了對方的音訊,心中心理不平衡。

她知道對方的身份背景,她心中多少還是對那個人有些情緒,不甘心,所以,她選擇接受了這門婚事,最後還是促成這門親事嫁給了他?

而現在,快半年過去。

她竟然,都和段淮敘結婚這麽久了。

她說:“沒有什麽,就是這麽結婚了,感情也還好,相敬如賓吧。”

柯冬菱笑笑:“其實,平時過得好就好了。”

夜晚,蘇恩幼去看了柯冬菱的演出才回來,今晚要在這兒歇,一方面是便于接着深入了解這項合作事宜,再一個,她兩位哥哥也沒有那麽快離去,可能還要在這兒接着再待兩天。

觀看完演出後蘇恩幼準備先回酒店房間,接着再看去哪兒找段淮敘。

可是剛經過酒店後的紅楓廊亭時,那大片溫泉池的周邊,她注意到有一行商務人士在交流,其中,段淮敘就在最顯眼的位置,衆星拱月,西裝特別,眉眼抓睛。

而他面前,有一位穿着旗袍拿着搖扇的女人正同他講着話,段淮敘視線望着溫泉池,聽着,也淡聲回應着。對方發髻半挽款款風情,很是知性。

這倒春寒的,她卻只穿了一身旗袍踩高跟,同人講話有條不紊偶爾輕笑,所有魅力在人前展示得淋漓盡致。

蘇恩幼又不自覺看了看自己。

因為怕冷,今晚她就穿了一身羊羔絨、闊腿褲、棉靴。

莫名的,之前那種和他之間的落差感又湧上。

她問:“那是誰?”

別人說:“也是段家以前在大院的鄰居,錢家的大小姐,錢芮。”

她當然知道,劇院裏的昆曲老師,帶北方味道的吳侬軟語。

這樣正經成熟的女人跟他站一起,那樣登對。

她偶爾也喜歡在穿着上裝成熟,可是,年齡和閱歷上,還是與他差了許多。

沒有想過去宣誓主權或是做什麽很幼稚的事,蘇恩幼也就很平常地回了酒店,甚至是叫了兩瓶香槟和果茶去了房間。

只是,哪怕是小助理幾人來房間裏陪她打紙牌玩鬧,蘇恩幼也不大笑得起來,心裏憋憋的,像是有什麽悶在那。

段淮敘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一行人就在套間客廳玩。

行政房面積大,可以肆無忌憚。

蘇恩幼靠在沙發上目光盯着紙牌,他進門也沒看一眼。段淮敘進門,她也沒打招呼,跟別人聊着天說話。

他把西裝挂到衣架上,也過來說:“怎麽了,今天晚上這麽悶。”

蘇恩幼說:“沒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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