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29結束
第80章 29結束
姜絨這輩子活了不算長, 死的那年,才四十九歲。
幸運的是,她看到了末日的終結, 也親眼見證了和平的到來。
起初十年, 她一直住在中央基地,看着和平一號大批量生産, 被運用,從中央基地開始,一圈一圈向外擴散。
人們漸漸能走出家門,不再懼怕走夜路,更不必擔心那天突然會被異種襲擊。
之後, 中央政府慢慢開放安全區,人們逐漸走出基地,向着外界探索。
危險當然是有的, 偶爾碰見初代異種時, 對方會抵抗來自藥劑的震懾,與人類發生戰鬥,不過往往結局都是被驅逐。
和平再次回歸大地,人類趕走恐怖的入侵者, 重新成為藍星的主人。
這一過程很漫長, 姜絨等了十年,十年內發生了很多事情。
安全基地被解散, 人類再次建立起繁華的都市, 原先的首都也被啓用, 人類世界一片百廢待興。
學校建起來了, 房屋建起來了,醫院、圖書館、博物館、商場, 一切都在回歸到百年前祥和的模樣,卻比百年前更好。
百年末日,人類大幅減少,世界也暫時得到休養生息。
人類經歷過一次現代文明,再次組建的文明,所有政策都必須經過多方讨論,征求民意,才得以實施,這失而複得的世界,是一個更嶄新更美好更平等的世界。
這十年間,沒多少人聽說過姜絨的名字。
她依舊任職于中央研究所,仿佛只是個普通的小研究員,一如既往默默無聲。和平一號的研發者,也被官方隐藏起來,蓋上真名。
然而整個基地上層,乃至于所有的異能者,都知曉她的存在,只是向普通人隐瞞罷了。
暗地裏,人們稱她為夫人。
只因她是祂的妻子,那位恐怖的、帶給世界災難,又賦予世界和平的邪神。
曲藍一直陪伴在姜絨身邊,扮演着一位貼心的戀人、體貼的丈夫角色。
是的,他們結婚了。
那時候中央基地還沒解散,兩人在許多人的祝福以及姜家父母的同意下,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還在基地內唯一的民政局領了結婚證。
婚禮現場,基地負責人作為證婚人,詢問雙方意願時,姜絨親口說了我願意。
臺下所有人一齊鼓掌,仿佛在為他們的結合喝彩。
十年後的一天,姜絨帶着曲藍離開了原來的家,去履行多年前自己的諾言。
他們開始浪跡天涯。
姜絨去過很多地方,見過許多風景,尤其十年後人口基本安定下來,走在鄉野間,時不時就會遇見一兩個宛若童話般的村莊,或是熱鬧美麗的小鎮,吃到當地的特産美食,見識到不一樣的風土人情。
很多時候,天地間只剩兩人,曲藍就會纏着她厮磨。
時間越流逝,他便越粘着她,是真的與她寸步不離。
以前兩人親密時,他好歹會保持一點人形,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現出的原形越來越多了,時常姜絨一覺睡醒,就發現自己被一堆觸手埋了。
到後來,他幹脆就留下一張臉。
要不是他們大都避着人,若被人看到這一幕,絕對會以為是在拍恐怖片。
姜絨早習慣了。
一般她堅定拒絕的時候,曲藍也不會亂來。在她面前,他一向乖巧,任勞任怨,任打任罵。
偶爾姜絨不開心了,他還伸着觸手讓她錘他發洩。
那種捶打橡膠棒的感覺,還是很舒爽的,非常适合發洩情緒。
兩人在外面流浪了十年,直到姜絨42歲,她的父母年邁重病,就要去世時,姜絨才再次回到人類都市。
她的父母一直是很受尊敬的研究員,即便年老也不至于老無所依,政府有派人照顧,姜絨回來只是暫且看望。
風景優美的療養院裏,姜絨見到了不少前輩,還有當年帶她去南方基地的章教授。
南方基地淪陷後,許多人便投奔了中央基地,章教授也順勢帶着當初的科研隊回來了。
“章伯伯,您也在這裏?”
“是姜絨啊。”年邁的老人認出她,目光在她身邊轉了一圈。
姜絨笑道:“他去陪我父母了,不在這裏。”
老教授點點頭,沉默片刻,突然說:“辛苦你了。”
姜絨臉上帶着笑意,她已經不年輕了,但也不知為何,面上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仿佛時光在她身上停駐了。
“不辛苦,他很愛我。”她低聲說。
老教授看了看她,輕嘆一聲,轉移話題道:“政府那邊還在開發異能藥劑。”
政府從未放棄過培養異能者。
絕大多數異種被驅逐進大海之後,人類并非就此罷休,而是開着科考船,去大海捕捉異種進行研究。這種研究一般不向大衆公布,從表面上看,新世界一片和平安寧,事實上,背地裏的争奪仍在進行。
姜絨搖搖頭:“我管不了那麽多了。”
她有自知之明,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
她不是救世主,不可能掃除世界上的所有邪惡。
甚至于,她自身都在依靠邪惡,只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
世界和平是她的期望,和平既然已經達到,其他與她無關。
“老婆!”遠處傳來歡快的呼喚聲,氣質溫和恬淡的女人轉眼,看到向她奔來的少年,眉眼間浮現絲絲縷縷的笑意。
曲藍一直是少年的樣子,半點都沒變。
不是不能變,而是他要維持姜絨最喜愛的樣子,一旦變了,他就害怕她不喜歡他了。
“若你走了呢?這個世界該怎麽辦?”身後傳來章教授的話語聲。
姜絨神色平靜,語氣淡淡:“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沒一會,曲藍來到她面前,兩人相攜離去。
雖然年紀看起來已經不匹配了,但兩人走在一起,就是給人一種仿佛很相配的感覺。
之後又過了幾年,姜絨去了海邊。
大海很大,很遼闊,一望無垠,美麗地就像藍水晶。
這年頭一般人可不敢下海,海洋是人類絕對的禁區。
姜絨只是站在沙灘上,便看到幾場異種間的厮殺,鮮血淋漓,要不是她身上有祂的氣息,恐怕那幾只異種早奔着她來了。
曲藍伸出觸手,一把卷起不遠處海水裏吐着泡泡的大貝殼,送到她面前。
“喜歡嗎?”
姜絨接過大貝殼,貝殼的殼本來緊閉着,少年屈指在殼上敲了敲,它就乖乖張開了口,露出柔軟的蚌肉,姜絨看到蚌肉裏長着一排尖利的牙齒,她沒太在意,伸手撿起蚌肉裏一顆璀璨的珍珠。
“珠子漂亮,可以做成項鏈。”
曲藍接過那枚大珍珠,“我來給你做。”
從海邊回來,姜絨身體便開始虛弱下來,這種虛弱不是突如其來的,而是一點一點仿若蠶食,慢慢吞噬她體內的生機。
沒有緣由,也沒有任何補救的辦法。
就仿佛,她的生命力已經枯竭一般。
他們不再行走,定居在一個小小的村子裏,過着離群索居的日子。
曲藍不再碰她,幾乎把她當成了玻璃娃娃,不允許她走路,幹活,做家務。
她身邊的所有事他都會為她完成。
可是姜絨的生命還是以不可挽回的姿态,迅速走到了盡頭。
姜絨對此倒是很坦然,她只是問曲藍:“我死之後,你真的會死嗎?”
一如既往俊秀的少年肯定地說:“我會一直陪你,即便死亡。”
既然如此,她就放心了。
“那些異種呢?”她又問。
曲藍說:“它們體內的珈藍細胞已經被異化,不再是我了,它們會繼續存在。”
姜絨想,也是。
一旦祂死亡,失去了祂的震懾,世界會再次淪陷吧?
就算有異能者抵擋,又能扛多久呢?
不過她轉念又一想,那時候她都已經死了,還擔心這些做什麽?
她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春日的某一天,無人所知的村莊裏,姜絨永遠閉上了雙眼。那一刻到來并不痛苦,她起初還以為只是困了想睡覺,陷入到黑暗中時,才意識到。
原來,結束了啊。
隐約間,她仿佛聽到悲痛的嘶吼,感覺到身體被柔軟重重包裹,進入到溫暖的空腔裏,與祂融為了一體。
世界徹底歸于寂靜。
“出事了!總理,海邊的監視器出現了異常,海裏的異種在往上爬!”
“總理,實驗室裏的深藍标本莫名消融了!”
首都政府也在這天收到了數道急信,總理剛得到消息,心急如焚之下,辦公室的門又被敲響。
秘書走進來:“總理,有人給您寄了包裹。”
“誰?”
“署名為姜女士。”
總理神色一變:“快拿給我!”
他将包裹拆開,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透明的玻璃管,以及其中淡粉色的液體。
總理顫抖着手拿起來,只見試管上貼了一個标簽:“和平二號”。
[此藥劑以人體細胞培育,可經由克隆量産,可免疫異種污染,實驗室地址為xx市xxx街道135號。]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
創世神在一片虛無中醒來,這一次,祂沉默了極為漫長的時間。
漫長到懷中的青鳥眼睫開始顫抖,蘇醒。
祂垂首望着它,以默許的态度,靜靜凝望着它蘇醒。
以前祂并未認真觀察過這只小鳥,然而這一次看着它,祂心底難以抑制地生出情緒。
它如此可愛,祂想去觸碰它。
祂克制住了,祂要與它談談。
若它愛祂,祂會允許。
然而青鳥睜開眼睛的剎那,卻展開美麗的雙翼,從神的臂彎裏飛起,遠離了祂的懷抱。
小小的美麗的鳥兒立在不遠處,姿态謙卑又惶恐地垂下頭顱:“大人,請您寬恕我的行為,是我僭越了,我無法控制小世界裏的行為……”
看着彼此間的距離,以及自己空蕩蕩的手臂,創世神默然一瞬,緩緩道:“你愛吾。”
青鳥道:“那只是小世界,我并不知曉。”
話雖如此說,青鳥卻沒意識到,自己此刻否認神的行為,是從未有過的大膽。
“你的本能在愛吾。”祂說。
祂的步步緊逼叫青鳥不安又畏懼,她的心底生出濃濃的委屈。
是的,就算她愛祂了,又怎樣?要趕她走嗎?還是要治她得罪?或是要厭棄她?
上個世界所帶來的情緒仍殘留在心中,青鳥擡起頭,眼底含着淚水,高聲吐出一句話。
“我才不愛您,您欺騙了我!”
對着那雙晶瑩的淚眼,創世神沉默了,許久後才道:“吾……無法控制小世界裏發生的事……”
“您說那是本能!”
他們的身份仿佛互相調換,在青鳥憤怒的目光中,祂開始感到無措。
“已經過去了……”
“但是您欺騙了我!”小小的鳥兒高聲尖叫。
創世神忽然擡手,青鳥不受控制地閉上眼,意識陷入黑暗中。
祂輕輕将小鳥兒重新抱入懷中,撫摸着它美麗柔軟的羽毛,低聲喃喃:“乖一點,不要吵,吾以後不會再欺騙你了。”
“小世界犯的錯,小世界償還,好嗎?”
修長的手指拂過青鳥的羽翼,祂同樣阖上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