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6砗磲

第86章 06砗磲

塞壬的國度在海底, 安吉不知祂游了多久，只是感覺這旅途漫長到使她困倦。深海之中沒有光線，四處都是漆黑一片, 只偶爾遇到一些會發光的浮游生物, 才能見到一絲光明。

随着祂下潛越來越深，小公主心中也不知不覺産生出細微的恐懼。

她不得不開口說話, 才能壓抑住內心的不安：“塞壬先生，我可以在水裏生活，是您在我身上施加了魔法嗎？”

“是的。”塞壬說。

“您的國度裏，也有許多許多的塞壬嗎？”

“當然。”

“他們都像您一樣嗎？”

塞壬先生笑了，輕聲道：“不, 他們與我截然不同。”似是感受到少女的不安，祂柔聲安撫，“不必擔心, 你不用接觸他們, 也不會有人敢冒犯你。”

安吉當時沒懂這話的含義，等來到塞壬的國度才知道，祂是什麽意思。

塞壬是一個族類，就和人類一樣, 有着自己的族群。但在這個種族中, 只有一位才能被稱為海妖塞壬，其他則都是童話故事裏的美人魚。

安吉很震驚, 因為傳聞中, 美人魚是和平美好的象征, 海洋上的船只, 都視能見到美人魚為好運。

相比美人魚的正面評價，塞壬這個人人喊打的存在, 卻是人魚王國的“祭司”，相當于人類王國裏的“國王”，塞壬擁有強大的魔法與漫長的生命，祂掌管着海洋，整片海洋都是祂的領土。

當然，這些消息，安吉并非從塞壬那裏聽來。

“還有呢？塞壬真的沒有迷惑人類嗎？”

此時此刻，安吉正坐在大大的珊瑚椅子上，抱着膝蓋，聽面前的白海豚講故事。

“塞壬才不輕易唱歌呢！我跟在塞壬身邊好多年，祂只給你唱過歌。”白海豚嘴巴一張一合，吐出一個大大的氣泡，将塞壬的底細抖了個幹淨，“那些被迷惑的人，聽到的都是人魚的歌聲。人魚十分美麗，人類心生貪婪想要捕撈，就會被人魚拖進水裏。”

安吉捂住嘴巴，碧綠的眸子瞪得圓溜溜，發出恍然的驚呼。

想到白海豚說的唱歌，少女白皙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暈。

她抿抿唇，又問：“美人魚也不會召來風暴嗎？”

白海豚說：“美人魚沒有召喚風暴的能力，這是只有塞壬能做到的事。不過我說了，塞壬并不喜歡接觸人類，祂常常待在海底，才不管人類的死活。”

安吉低聲喃喃：“那是我誤會祂了……”

“誤會什麽？”低醇的話語聲從門口傳來。

小公主陡然一驚，下意識望了過去，便見銀發銀眸的塞壬走進門。

這裏是塞壬的居所，一座大大的紅珊瑚屋子，安吉從沒見過如此巨大的珊瑚，且正好長成房屋的形狀，想來又是無所不能的魔法的造物。

男人身上裹着銀白色的華美長袍，美麗碩大的魚尾變成了人類的雙腿，顯得身材颀長，一步步走來時步伐優雅極了。

安吉的目光不自覺被祂吸引，随即又反應過來，倉皇收回視線。

不可以，她要堅定，不可以喜歡上祂！

下一秒，一只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大手伸到她眼前，掌心向上，中間靜靜躺着一個小小的金燦燦綴滿紅寶石的皇冠，一枚戒指，兩個手镯。

“诶？”安吉猛然擡眼。

這一眼便撞入氤氲着笑意的銀眸中，塞壬先生微微彎着腰，将手向她遞了遞：“小公主，你的東西，物歸原主。”

安吉小心翼翼伸手，從祂手中接過皇冠，低聲道：“您把它拿回來了？”

塞壬低醇的嗓音說道：“艾米麗它們是海洋精靈，有些調皮，希望沒有冒犯到你。”

少女捧着皇冠，受寵若驚地搖搖頭：“沒有，我也很喜歡它們。”

“那就好。”男人微微笑着，忽而屈膝半跪下來，在小公主震驚的眼神中，修長手指扣住她纖細雪白的手腕，輕柔地為她戴上戒指與手镯。

做完這一切後，祂掀起眼簾，眸光落在安吉手裏的皇冠上。

“需要我為你戴上它嗎？”

“不、不不不，不必了，謝謝您！”小公主陡然回神，一顆小腦袋搖成了撥浪鼓，白皙的小臉也漲紅成小番茄。

為了證明她可以自己來，安吉當即就将皇冠往頭上放，然而事實證明，從小到大都被女仆服侍地十分周到的小公主，并不能很好地照顧自己。

皇冠下的齒不規則地插入發絲間，毫不意外扯到了頭皮，小公主痛得嘶了一聲，手一個不穩，又将原本梳好的發型弄亂，幾縷陽光般金色的發絲從額前掉了下來。

掌心裏捏着幾根被扯下來的金發，安吉吸了吸鼻子，強忍着頭皮撕扯的刺痛，小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您看，戴好了。”

塞壬先生并未說話，只是用銀色的、仿佛銀河般的眼眸深深凝視着她，眼底浮現出絲絲縷縷憐惜的意味。

祂食指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圈，那一圈的水形成一面鏡子，鏡中清晰倒映出少女的模樣。

亂糟糟的頭發，微微泛紅的眼眶，以及發頂上歪歪斜斜的皇冠，都讓她看起來像個剛落難的公主，或是偷偷戴上皇冠的灰姑娘。

安吉呆住了，怔怔看着鏡中的自己。

還不等她感到不好意思，塞壬便站了起來，起身來到她身後，那只漂亮的大手輕柔地将皇冠拿下來，解開發絲裏的發帶，将她一頭金發解放了出來。

整個過程中，沒有令她感到絲毫不适。

安吉幹巴巴地開口：“您、您在做什麽？”

“為小公主梳頭。”塞壬唇邊含笑道。

男人俊美的眉眼低垂，靈巧的大手拂過少女的金發，最後，他指尖輕輕摘下她發尾別着的一支玫瑰花。

“這是誰給你的，安吉？”

安吉現在才注意到那朵玫瑰花，真奇怪，浸泡在海水中，玫瑰花竟然依舊鮮豔，沒有半點枯萎的跡象。

“一位熱情的魔法師。”她說。

塞壬低眉笑了笑，将玫瑰花遞過來，贊美道：“它很漂亮。”

塞壬梳頭的手藝堪比最優秀的女仆，才一眨眼的功夫，祂就給小公主重新梳了一個漂亮的發型，皇冠與玫瑰花也被戴了上去，落難的小公主再次變得光鮮亮麗起來。

安吉看着鏡中美麗的少女，紅着雙頰，細聲向祂道謝：“感謝您，塞壬先生。”

“不用謝，我的公主。”塞壬語調随意，轉身向珊瑚屋裏的廚房走去，又在門口駐足回望，溫聲問道，“你該進食了，小公主，想吃什麽？”

塞壬這話一出，少女才後知後覺感到胃裏的空虛。

安吉眨了眨眼，海底能吃什麽？生魚片？生魚丸？或者是活魚？

恕她實在想象不到。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塞壬輕輕笑了聲，說：“如果你好奇，可以過來看。”

聞言，安吉猶豫了一瞬，便選擇遵從自己的好奇心。

她跟着塞壬來到廚房，塞壬的廚房是一片沒有海水的空間，穿過一層水膜踏上堅實的地面時，安吉有一瞬間的不适應，步伐一個踉跄，随即便被一只大手輕輕托住了手臂。

男人微微垂首，等她站穩又收回了手，語調低沉：“小心。”

小公主臉上剛消下去的緋紅又一次蔓延上來，她嚅嗫着，不知第幾次向祂道謝：“謝謝您。”

與人類廚房很不一樣，空曠的廚房裏只有一個珊瑚架，上面擺着一口大鍋，在安吉看起來，那口鍋更像是一個圓滾滾的砗磲。

塞壬站在砗磲前，大大的砗磲猛地張開，蓋子上凸顯出一雙骨碌碌轉動的大眼睛。

“塞壬大人，請問您今天想吃什麽？”

蓋子發出尖細的聲音，吓了安吉一跳。

“來一份煎羊排。”塞壬說着，将一枚珍珠丢進了砗磲腹中。

砗磲猛地合上蓋子，甕聲甕氣答道：“請稍等。”

大砗磲開始猛烈地搖晃，仿佛裏面有開水在沸騰，一陣濃郁的煙氣從殼的縫隙中冒出來，變成大大的氣泡往上升，安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過了一會兒，晃動停止了，砗磲殼子猛然打開，裏面出現了一份金黃的煎羊排，肥厚的小羊排被煎到滋滋冒油，濃郁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與安吉的鼻腔中，簡直像是剛出鍋一般。

小公主：“！！！”

“太神奇了！”她忍不住脫口道。

瞥見少女眼底亮晶晶的光芒，銀發銀眸的俊美男人垂眸低笑，拿出一把珍珠遞給她，低醇性感的聲音裏透出蠱惑：“要不要試一試？”

小公主滿臉的躍躍欲試，卻又不好意思地問：“我可以嗎？”

“當然，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塞壬說着，一邊用長長的夾子把砗磲裏的煎羊排夾進貝殼做成的盤子中。

在對方的鼓勵下，安吉還是接過了珍珠。

她将一顆珍珠丢進砗磲，小小聲道：“來一份龍蝦芝士燴飯。”

“請稍等。”砗磲說着，又一次劇烈地搖晃起來。

晃動停止後，砗磲裏就出現了她要的燴飯，噴香撲鼻，一看就很美味。

安吉驚喜極了，将燴飯拿出來後，又丢下一枚珍珠：“再來一份海鮮湯。”

砗磲再次搖動起來。

“再來一份番茄派！”

“來一份康夫餅！”

“來……”

話還未說完，少女的手腕便被微涼的手指輕輕扣住，塞壬醇厚的嗓音鑽進玩到不亦樂乎的小公主耳中，含着無奈的笑意，“安吉，夠了，這些已經吃不完了。”

安吉猛然回神，轉眼一看，就見一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張珊瑚桌，桌子上擺滿了食物。

塞壬給她的那一把珍珠，被她玩到只剩最後一顆。

這麽多食物，她是肯定吃不完了。

小公主怔愣片刻，慢慢垂下了小腦袋，如同犯錯的孩子，揪着裙擺，歉疚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塞壬牽着她的手，将她牽到桌邊坐下，微笑着說：“是我的錯，怪我沒有提醒你。不用愧疚，我會和你一起吃完它們。”

聽聞此言，安吉心底更加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