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

第 50 章

左言湫與慕遲夜達成協議,這事兒便算是告一段落。左言湫似乎還在等着慕遲夜說話,但他沒什麽再追究的想法,便順勢轉向沈筵秋:“對了,最後……那位先生怎麽樣了?”

在場幾人都聽得出,那位先生便指的是遲淮。

沈筵秋本是笑着的,乍聞此,笑意倏然一收,沉默半晌,狠狠閉了閉眼,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慕遲夜微微挑了挑眉以示疑惑。

沈筵秋似乎本是想說什麽的,但雙唇張合,慕遲夜卻一字也不曾聽見,只見沈筵秋忽然擰緊了眉頭,捂住脖子咳嗽起來。

慕遲夜蹙了蹙眉,下意識上前一步,道:“沒事吧?”

“無妨。”倒是左言湫開了口:“這便是我所謂不足為外人道。”

慕遲夜微微一怔,即刻了悟——無論遲淮如今活着抑或死去,都一定與當年二人所做之事有關。而倘若那件事不足為外人道,那麽遲淮的下落他們便也說不很明晰了。

倒是……慕遲夜從未想過那“不足為外人道”是這麽個不足法。而見此情景,先前幾分因即使遍覽慕家藏書也不曾見過對于不能向外人言說此事的只言片語而生的些微疑惑便也消弭于無形了。

沈筵秋咳了一會兒,方才放下手,再看不出方才痛苦的分毫影跡,只歉意地對慕遲夜道:“抱歉,方才一時情急,失态了。”

頓了頓,再次回答慕遲夜時便語焉不詳了許多:“當年我們做那件事的時候我是将班主的魂魄帶在身上的,我死了,他的魂魄應當也與我一道。但其中大抵出現了什麽問題,導致我如今在這裏,所以我是當真不知道班主會流落到什麽地方了。”

左言湫方才便退到一邊,安安靜靜地擺弄着手機,此時忽然擡了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将手機屏幕攤平,呈向衆人。

那面是一個剛剛開始的通話界面。

二人似有所感,皆是屏息以待,眼也不眨地望着那個在屏幕中只顯示一串電話號碼的聯系人。

他們看着左言湫點了一下那個小小的揚聲器圖标,帶着點沙啞的、剛剛睡醒之後的困倦的聲音便從揚聲器中流瀉出來:“喂?老左?找我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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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筵秋似乎被下了定身咒一樣僵在原地。左言湫示意他說話,他才如夢初醒一般,接過手機,聲音中帶着些微顫抖,“喂”了一聲。

那邊的人聲忽地沒了。對面倏然便是一片寂靜,驚愕之下,對方的呼吸都輕不可聞。

半晌,他方才開口,有些澀然道:“秋秋?”

沈筵秋深吸一口氣,似乎聽到對面的回應之後終于冷靜下來了些,即使眼眶依舊有些泛紅,聲調已經變得與平日別無二致:“你為什麽不來找我?”

那邊頓了頓,再開口,聲音中染上些無奈:“我找過你很多回。”

沈筵秋眉頭慢慢蹙起來,半晌,猝然一松,難以置信般道了句:“遲總?”

“終于想起來了。”對面遲總帶着點細微的笑音,道:“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沈筵秋張了口,眼底壓抑的急切中終于多了份惘然與掙紮,他道:“我明天……”

剩下的話,便哽在喉口,再也說不出了。

他正錄着節目。倘若直接毀約,不僅對不起其餘幾位付出心血的嘉賓,更是會給他那因為信任幾乎沒在合同上給他算多少違約金的小叔一記重擊。

但……那麽久了,那麽、那麽久了。

他好久好久沒有見到過遲淮了。他很想見他,想第一時間見到他,即使晚一天,也叫人感覺無法忍受。

手機忽然被抽走了。

沈筵秋微驚,擡起頭,卻只見左言湫沖着電話那頭道:“你在哪兒……沒事,回答我……嗯,行,挂了。”

沈筵秋有些怔愣地望着他。

左言湫又攤平了手,那本古樸的書出現在他的手上,無風自動——

風忽然停了,左言湫看向慕遲夜,道:“夜深風寒,回去休息罷——餘下的事,便與你我無關了。”

慕遲夜卻并不動彈,直直地望着左言湫。

他本有些不确定,但左言湫趕人的舉動倒是替他篤定了猜測。慕遲夜眸光一沉,上前一步握住了左言湫的手腕,不容置喙道:“不行。”

左言湫微微蹙起眉,看着慕遲夜。

他本想要瞬移送沈筵秋去遲淮身邊的,瞬移能為他造成的傷于他而言也是不值一提的,他其實不很明白慕遲夜為什麽會阻止他,只朦胧感覺倘若慕遲夜在場,他一定會阻止,方才出言叫他離開。

而現在,疑惑應驗了。

于是他便順着心問:“為什麽?”

為什麽?

這句反問幾乎叫慕遲夜氣得樂了,他毫不客氣道:“因為你使用能力會受傷——并且,倘若你使用能力讓他們提前團聚的前提是傷害自己,他們想必也不會樂意。”

左言湫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道:“他們不會。”

慕遲夜深吸一口氣,正欲駁斥對方的詭辯,卻忽然愣住了。

他仔細打量着左言湫。

慣常的表情淡淡,在面上看不出什麽,但眼中疑惑淺,卻确實存在。

他忽地生出個荒謬的念頭。

——左言湫不會的的确确,就是這樣想的吧?

哪個正常人能生出這種想法?

慕遲夜感覺心裏微微一顫,想起方才想說的話,正欲接續,沈筵秋卻猝然打斷了慕遲夜未出口的話:“不會。”

慕遲夜轉身去看,沈筵秋皺起眉頭,目光落在左言湫身上。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他問:“我的确是想要與班主立刻見面,但倘若為見這一面,逼得你傷重,那麽這代價太大,太不值當,反正即使今天不見,明天也能見面了。”

左言湫頓了片刻,道:“不會傷重。”

這重點抓的。

慕遲夜嘆了口氣,将左言湫手上的書給合上,然後松開了他的手腕:“我來。這種大規模遠距離傳送的能力我也會。”

其餘兩道目光齊齊看過去。

“但是只能用一次,你們到了之後恐怕得立刻坐車回來,可以讓那位……遲總和你一起坐車過來,明天拍攝結束之後在一道離開,沒問題吧?”

沈筵秋頓了頓,點了頭。

“至于你。”慕遲夜轉向左言湫,帶着點嚴厲道:“過去之後,我要和你好好掰扯掰扯這件事。”

他實在想不通,左言湫為什麽會生出如此古怪的想法。

潛意識告訴他——倘若他不追根究底,這種想法終有一日會傷到左言湫。

所以他一定要找出原因。

眼前白光一閃,身邊景致便徹底換了模樣。

這是個花園模樣的地方,四下寂靜無聲,面前矗着一座不大的別墅。

還不待另外二人醒過神來,左言湫便已經輕車熟路地繞過崎岖小道,按下了門鈴。

門立刻便開了,仿佛主人正站在門後等着他們。

在沈筵秋的記憶中見過不少次,于是慕遲夜立刻便認了出來,這是遲淮。

但他又與記憶中并不盡然相同了。他的長發剪短了,穿着一身深藍的絲綢睡衣,肩上松垮地披着外套,手中端着一只咖啡杯,大抵是為了弄些喝的方才半夜下樓,而正趕上了來人。

他一眼掃到左言湫,眉心便略帶不贊同地蹙了起來,雙唇一動,正要開口,目光無意間掃過他身後,便這麽定定站住,徹底忘了方才所想。

半晌,他方動了動唇,低聲道:“好久不見。”

雖則沒有加主語,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這句話是說給誰的。左言湫默默挪開一步,将主場讓給這二人。

但左言湫一動,遲淮的目光便挪了回來。目中千回百轉的思緒即刻消弭于無形,皺着眉頭斥他:“帶三個人過來,你嫌死的不夠快?”

左言湫似乎愣了愣,但暮色太沉,慕遲夜又離得有些遠,看不太明晰,以至于無法确定這會不會僅是他的錯覺。

但左言湫下一刻便恢複了常态,簡短道:“不是我。”

遲淮蹙着的眉頭略松了松,并不再追問,只問:“沒問題?”

左言湫确定道:“沒問題。”

遲淮便轉過眼神,大步向沈筵秋去了。

久別重逢,想也知道騰空問一句左言湫便是遲淮全部餘力了,慕遲夜便不在二人跟前礙眼,慢悠悠朝左言湫走過去。

左言湫的目光便無意落到了他身上。

人的目光總會被動态的物體所吸引,大抵左言湫也正因此方才會看過來。但只一瞥,目光還未徹底落到實處,他便匆忙挪開眼,不去看慕遲夜。

這下慕遲夜徹底确定了,左言湫當真是在躲他。

他嘆了口氣,連氣都有些生不起了。只慢慢踱過去,同左言湫并肩立着,問:“談談?”

“先去開車。”左言湫扭過臉,低聲道。

他探身進屋,從玄關處取了個車鑰匙出來,開了地下車庫,又打開了車。他的右臂似乎又好了許多,這當口,除了有些不利落之外,已看不出什麽受傷的痕跡了。

于是他便坐上了駕駛位,慢慢将車開出車庫,在三人面前停下來,簡短道:“上車。”

遲淮看了看車,再看看左言湫,有些茫然,但下一刻便被沈筵秋拉上了後座。

慕遲夜便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前座。

他看着左言湫刻意避開他的視線,一面拉開安全帶,一面帶着點調侃地道:“怎麽,不歡迎啊?不歡迎也沒辦法,他們倆的事兒我沒法參合,如果你再不歡迎,我就沒地方坐了。”

左言湫微微蹙了蹙眉,等着他将車門關死,不知按動了什麽按鈕,讓擋板慢慢從椅背上升起來隔開前後車,方才啓動車子。

“沒有。”他回答。

半晌的沉默。

左言湫忽然半偏過頭,微微蹙着眉,帶着點下定了決心的神氣,同他說:“你大抵有些事想問我,我一定會回答你,我保證,但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他輕聲道:“好嗎?”

車飛馳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昏黃的路燈一盞接一盞地在他面上投下陰影,那陰影被拉長,又飛速消逝,周而複始。

在路燈的掩映下,左言湫眼中似乎終于閃耀起什麽平靜之外的光芒。

于是慕遲夜心頭一軟。

也是,這麽急做什麽,他想,反正他總會告訴我的。

于是他笑着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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