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往下的時間,便很是一帆風順了。
那個白天,他們循着任務找到了村裏神婆,最終證明了村裏靈異現象只是霧氣過濃時帶出的微量瘴氣致人産生的幻覺罷了——再敷衍不過的答案。
但卻又是情理之中。雖則現在總局對于“封建迷信”的打擊範圍小了些,允許這種節目出現,但倘若這節目最終的歸宿不是走近科學,大抵也不必再想着播出了。
左言湫最後一天徹徹底底的消失了,一直到傍晚節目組收工,嘉賓們陸陸續續地離開,慕遲夜婉拒了池淮和沈筵秋捎他一程的好意,坐上節目組的車,他方才出現在路邊。
他等人的姿态太明顯,于是慕遲夜示意節目組的司機将停下車。
車門開了鎖,左言湫便自然而然地拉開門坐到了慕遲夜身邊,仰頭靠着椅背阖了片刻的眼,睜眼第一句便是沖司機說的:“勞駕,升一下隔板。”
司機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後邊二人,不過還是盡職盡責地升起了隔板。
隔板升起,左言湫方才坐直了身子,伸手在他提着的雙肩包中摸了摸,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毛絨絨的球來,遞過去。
慕遲夜伸手欲接,那球兒竟扭了扭身子,“叽”地叫了一聲。
他觸電般縮回手,難以置信地壓低聲音:“這是活的?”
左言湫望了他一眼,似乎全然不覺自己将一個活物放到包裏有什麽問題,自然道:“算是。”
慕遲夜皺起眉:“什麽叫‘算是’?”
“它如今,”左言湫平靜地道:“還不徹底算活物,充其量算個幾乎凝實的魂體,實物關不住它的,倘若它不同我離開,我也拿它沒轍。”
“幾乎凝實的魂體?”慕遲夜的眉頭擰的更緊了:“什麽意思?它到底是什麽?”
左言湫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該如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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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道:“這是言靈。”
“言靈,因言而有靈,因承諾而生。而可以生出言靈的承諾自不會多麽簡單,言靈只會有一只,而世上最長久、最艱難的承諾,接近兌現之際,方才能夠生出這般幾乎凝實的言靈。當承諾徹底兌現時,它便會徹底凝實;反之,則将消弭。”
慕遲夜蹙起眉,複又松開,笑嘆:“還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言靈一說,我都沒聽過。”
然後他話鋒一轉:“不過,既然這小家夥這麽稀有,那它是你從哪兒弄來的?”
左言湫道:“靈渠尊者祠,就是它造成的樁樁慘案。”頓了頓,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道:“原本言靈之力可以汲取信力而使所求成真,但它被污染了,被拘在祠裏逃不脫,便只得助纣為虐。”
“這小家夥?”慕遲夜有些難以置信,下意識捏了捏手中的毛團子。
很真實的手感,暖而軟,與摸一只毛茸茸的貓或狗時觸感并無不同。許是他因為驚訝而下意識用了幾分力,手中的毛團子還扭了扭,抗議似的“叽叽”叫了幾聲。
慕遲夜連忙松開勁兒,放也不是捧也不是地僵在原地,那毛團子太脆弱了,脆弱的幾乎叫人覺得多用上一二分力氣便能将它置于死地。于是慕遲夜更不敢動了,求助似的望向左言湫:“我現在要怎麽辦?”
“你松開手,”左言湫道:“它自然會離開。”
慕遲夜聞言卻蹙了蹙眉:“我也不能放他走,這小家夥能力太特殊,又不曾生出神智,倘若被心懷惡意之人捉去,那後果難以預料。”
“放心。”左言湫伸出手,輕巧地撿起了慕遲夜手上的團子,另一只手在它背上輕輕順了順毛,撒開手,那只毛團子便即刻不見了:“它已認了你為主,不再會被污染了。”
慕遲夜質疑地望了他一眼,本想辯一句這般天生地養的靈物不會輕易認主,但車已經停了,前面傳來司機的聲音,告訴他們目的地已經到了,于是他便将話咽回了肚子裏。
罷了,他想。
在左言湫身邊,發生什麽大抵都不足為奇——左言湫本身,便是最大的那個奇跡了。
慕遲夜訂的是當晚的機票,在機場下了車,又經過檢票等層層折騰下去,上飛機時已經很晚了,下飛機時更是早已淩晨。慕遲夜累的話都不怎麽想說,回到家裏,匆匆洗漱過,頭一沾枕便沉沉睡着了。
醒來時,已是次日午後。
慕遲夜迷迷糊糊爬起來,洗漱一番,對着鏡子用涼水拍了拍臉,才算是徹底清醒了。
他匆匆摟過一眼鏡中人,欲邁步離開的動作一頓,重新湊到鏡子面前去,皺着眉仔仔細細地打量着鏡中的自己。
前些日子與左言湫見面一向是在公衆場合,幾乎沒有獨處過——即使有,當時他亦是滿腦子案子,全然意識不到他們正獨處。
但如今案子算是告一段落,慕遲夜才猛然意識到,出了這個門,他們便會在一個十分私人的地方單獨相處一天了。
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應該将最好的面貌展示出去才是。
但看鏡中的自己……頭發亂七八糟,睡衣的扣子甚至扣竄了。
這可不行。
慕遲夜若有所思地望了片刻鏡子,然後對着衣櫃拍了張照片,翻到了他表姐的聊天框,開始劈裏啪啦的打字。
十分鐘後,在應付完表姐無休止的八卦以及采納了表姐的建議之後,他終于光彩照人的出了房間門。
左言湫正在客廳的沙發上打字。
聽到動靜,他甚至沒有從電腦屏幕上分出一個眼神,只道:“飯在竈上溫着。”
這句話叫慕遲夜的心情仿佛充了氫氣的氣球一般飄飄然。但他按捺住了直往天上去的氣球,先沒管竈上的飯,而是往左言湫身邊一坐。
左言湫終于分出了一個眼神給他。
然後他便是微微一怔。
“你要出門嗎?”頓了頓,他道:“很好看。”
再也沒什麽能阻止氣球上天去的了。
慕遲夜去拿了竈上的飯,端到客廳,重新坐回左言湫身邊,終于放開了自己的疑惑,問他:“你在寫什麽?”
左言湫将電腦轉了半個圈,屏幕對準慕遲夜。
慕遲夜粗粗看了一眼,滿屏“分鏡”“外景”看得他頭痛。
但這東西……慕遲夜道:“劇本?”
“快完成了。”左言湫平靜道:“餘下的不多了……”
他忽然看向慕遲夜:“早想問你,但這幾天總也沒有機會——你願意做這個劇本的主角嗎?”
這句話太突兀了,突兀的叫慕遲夜怔了好片刻,方才反應過來,難以置信道:“什麽?!”
左言湫在導演圈的地位他早有體會,他所認識的那幾個曾經當過左言湫主角的人也莫不是早成了娛樂圈最巅峰的那一批——可以說,左言湫幾乎是流量的象征,倘若他要導演一部劇,那麽演藝圈裏大抵會為這部劇掀起一陣腥風血雨,饒是一線明星也恐怕會為了一個主角、甚至主要配角的位子争一個頭破血流。
而現在,這樣厲害的左導,主動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得幾乎算不上明星的明星抛出橄榄枝?
倘若不是慕遲夜親身經歷,而是遭人複述,慕遲夜一定會覺得複述的那人瘋了。
而饒是左言湫親口與他說了,慕遲夜依舊有些不敢置信,甚至腦中隐約掠過了一個無厘頭的想法——他是不是該去看看耳科了?
畢竟,即使他再怎麽對左言湫有好感、再怎麽希望左言湫對他有好感,也不認為左言湫會是一個對自己的作品不負責任到僅僅因為是好友或對他有一點莫須有的好感便徇私到直接定下新劇的主角的人。
而相較慕遲夜的激動,左言湫便顯得極其平靜了。
他重新将電腦轉回來,鼠标咔咔咔點了幾下,大抵是在保存,然後擡起頭:“我不會随意邀請一個僅僅與我關系好的人出演我的主角,那是對于整個劇組的不尊重。”
慕遲夜放下了心。他就說。
慕遲夜那一瞬心中的風雲變幻太過□□速,以至于左言湫渾然不覺,只徑自繼續:“我邀請你出演,是因為這本主角與你,是幾乎完全契合的。”
左言湫再将電腦轉過去,平和道:“倘若你有所猶豫,可以先看看劇本——後半段草稿還沒有删,有些亂,你只看前面便好。”
慕遲夜依言接過劇本。
在真正徹底的看進去之前,他的腦海中率先劃過一道模糊的念頭。
但那念頭只模糊地自腦內一劃,還不及捕捉,他便徹徹底底地沉浸在了劇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