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在慕遲夜方才有所感應的那一刻,左言湫便動了。
他的目光本是疏疏淡淡,只一半落在慕遲夜身上,另一半正注意着四處,但那一刻,他眸光倏然一凝,也看不清他如何做到,三兩步便輕巧穿過了擠擠挨挨幾乎十餘米的粉絲,一手伸出去,輕輕巧巧将那摩托車手拎起來,再擡腳一踹,那迅猛而兇狠的摩托車便保持着沖勢,半仰着飛了出去。
慕遲夜心下一肅,心知左言湫方才已經用過靈力不能讓他再用,方一個粗制濫造的幻境甩出去,又連忙潦草畫了一道束縛的符咒扔出去,那摩托車便生生停在了半空,只兩個車輪瘋狂滾動,再不得移動絲毫。
許是也知慕遲夜不擅幻術,匆忙甩出去的幻術撐不了多久,他回來時并不曾用靈力,但也是三五步擠開人群,拎着那摩托車手,以最快速度走了回來。
慕遲夜微微松了口氣,手指一彈,那輛摩托車便慢慢下降,降落至距離地面還差些許不至于叫摩托車一落地便又飛馳出去但又叫人看不出摩托車正懸浮着時,正正停下。
左言湫回到他身邊,松開拎着摩托車手的手,幻象也恰好在這一刻徹底破滅。
粉絲們依舊在尖叫歡欣,沒有人意識到他們方才逃過了一場怎樣的劫難。
慕遲夜微微松了口氣,蹙起眉打量着摩托車手,正欲開口詢問,左言湫卻在他耳邊低聲道:“進去說。”一面輕輕推了一把慕遲夜的後背。
然後他微微向摩托車手偏了偏頭,聲音極低,近乎自語:“你也進去。”
他們停車的位子差不多算是粉絲視線的死角,粉絲一時注意不到那裏,而為讓慕遲夜帶着摩托車手混進去,左言湫先一步走了出去。
尖叫聲震天,比方才那個名氣不小的不知是誰更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慕遲夜便微微落後了些,掐了個訣,防備着摩托車手忽然逃跑,一面不遠不近地綴在左言湫身後,在尖叫與吶喊聲的掩飾中,慢慢走了進去。
員工通道進門便是員工休息室,休息室是單間的,而這些咖位的明星,占一個單間的休息室不算什麽,左言湫就近帶着慕遲夜與那個摩托車手閃進了一個沒人的休息室,并反鎖上門,方轉過身,面上帶着些肅然,望向那個摩托車手。
那個摩托車手帶着頭盔,經歷這一系列事之後,他的衣衫早已淩亂,最外套着的大衣上蹭了大片大片的灰,但頭盔還緊緊套在頭上。
左言湫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那頭盔,只徑自開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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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摩托車手搶下了話茬:“我很抱歉。”
他伸出手摘下頭盔,一面将頭盔擱到一邊的桌子上,露出他的臉來——那是一張極年輕俊逸的面孔,瞳孔色澤很淺,發梢還有些微卷,那張比起明星也不逞多讓的臉上此時流露出極誠懇的面色,還有幾分掩藏着的心有餘悸。
“我很抱歉。”摩托車手說:“幸虧有你在,沒有釀成大錯——你需要什麽,盡管提出來,什麽都可以,就當作是感謝。”
慕遲夜微微蹙了蹙眉,被這人一番話弄得有些不适,暗道這人不是太不會說話就是虛僞至極——并且,看他的神情,前者的可能性還更高。
這種能把感謝說得像賄賂的人真的是很少見。
這叫慕遲夜有些啼笑皆非。
在啼笑皆非之餘,他又敏銳的捕捉到了左言湫那不尋常的沉默,于是他立刻望過去。但即使是立刻,他也只看到左言湫臉上最後被收斂起的一抹複雜難辨的顏色。
左言湫幾乎是毫無停頓地再開了口,這時,他的語氣與神态都再看不出異樣來了:“無妨。不過倘若你無事,最好再在這裏待上些時候,門口被堵着,恐怕一直到錄制結束都很難出去。”
慕遲夜一瞬間便聽出了左言湫找借口的敷衍,他真正想叫這人待着的目的一定不只是門口人多出不去那麽簡單。
但那摩托車手毫無所覺,很快便點了頭,伸手與左言湫握了一下,笑道:“也行,我騎摩托本來就是因為今天休息想出去玩玩,哪兒不是休息——我叫謝岸,你們叫什麽?”
左言湫還欲說什麽,慕遲夜便上前了半步,搶道:“我是慕遲夜,他叫左言湫,既然決定留下,你不然去工作人員那兒報備一聲?畢竟多備一人的東西雖費不了什麽事兒,但倘若沒有及時說也總是會麻煩些的。”
謝岸本想說什麽,忽地聽見慕遲夜的話,便轉而将想說的吞了回去,點了點頭,道:“行,那我先去和導演說一句。”
身子已大半出了門,忽然又探回來:“對了,忘說了,左導,你是我最喜歡的導演。你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提,我都能給你弄來。”
門終于徹底被關上了。
慕遲夜聽謝岸的腳步聲遠去,微微嘆了口氣,又轉向左言湫:“行了,現在說實話吧,你為什麽非得留下他?”
左言湫沉默片刻,抛出一枚重磅炸彈:“他是鳴霜君。”
慕遲夜有一刻懷疑自己幻聽了。
他用了半分鐘攏起自己淩亂的思路,找回自己說話的邏輯:“不是,他是鳴霜君?鳴霜君怎麽會是這樣?”
“他素來如此。”左言湫道:“不擅也不喜與人來往,但卻是個天才。”
慕遲夜聽到“不喜與人來往”與“素來如此”這兩句話,忽地明白了什麽:“所以,鳴霜君也是沒有徹底轉世?”
左言湫微微颔首,話鋒一轉,繼續道:“我在那輛摩托車上感受到了怨氣。有人要害他。我只好先留他片刻,護他片刻,很快,真正能護住他的人便會來了。”
慕遲夜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沉吟片刻,本是在思索鳴霜君一事,腦中靈光卻忽一閃,他猛然抓住了這一點靈感,猝然擡起頭,沉着聲音問:“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左言湫向他偏了偏頭。
“懷玉君,臨淵君,白虹君,如今又是鳴霜君……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陷入似乎與他們前世相關聯的險境中,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左言湫眸中流露出一絲訝然,似乎沒想到慕遲夜能這麽快發現這件事。
他旋即微微颔首,平淡地道:“是,我以為,大概有什麽東西意圖暗害七君——而七君身上自有大功德相護,它會将他們湊向可能獲救的地方。”
這一句的信息量太大了,足夠慕遲夜整理片刻。
并且,這還是頭一次左言湫告訴他這些含着些暗示的話,大抵是因為他誤打誤闖問到了這可以給人暗示的問題吧,他自然要細細揣度——要知道,下一次他再能得到些信息,又要等到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片刻之後,慕遲夜睜開眼,語帶雙關,含笑道了句:“謝謝。”
這句話解讀出的信息足以解決慕遲夜幾個很大的困擾,卻又為他添了更多的困擾。
但慕遲夜并沒有将那些更多的困擾說與左言湫聽。
畢竟即使問了,也只能得到一句“不可說”而已。
他們一道沉默片刻。
是敲門聲打斷了沉默,謝岸半推開門,同他們道:“我已經跟導演報備了,導演說拍攝時間快到了,讓我叫你們過去。”
這時慕遲夜尚未覺出什麽不對,迅速收攏思路,應了一聲,便起身向正廳去了。
他們到的時候,雖距離拍攝時間還差些,但嘉賓已經來齊了。
慕遲夜略掃一眼,出乎預料地看到了兩個熟面孔。
其中之一是一個玄學界小輩,數年前橫空出世,很快便聲名鵲起,算是慕遲夜之下玄學界新一輩第二人。他見過這人幾回,但從來是點頭之交。
在慕遲夜記憶中這人素來活躍,沒想到竟然進了娛樂圈。
這人的出現只讓他有些驚訝,而真正叫他出乎預料的卻是另一個。
季盛淵大跨步繞過三分之二個展覽廳,停在二人面前,笑道:“好久不見。”
慕遲夜沖他微微颔首,左言湫卻蹙起眉,問他:“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就不能來了?”季盛淵的笑容斂下一半,抱起臂:“跟你說了半個月之後聯系,結果你一去就失蹤了,本來以為你是又去閉關,沒想到能在這兒看見你的名字——你說,我怎麽不能來?”
左言湫沉默片刻,道:“抱歉……”
“抱什麽歉。”季盛淵又倏爾将手放下,略顯粗暴地打斷:“我跟你說過一萬回了,我這輩子都不想聽見你道歉了。”
“行。”左言湫從善如流地岔開話頭:“不過你當真不該來這兒。”
季盛淵也聽出不對了,略微皺了皺眉,追問:“為什麽?”
左言湫想了想,簡略道:“此處是鳴霜君故居——與你并稱七君但他生于你死後——鳴霜君也在此處,你最好不要與他相遇。”
季盛淵的眉頭松下來,面上又挂上了笑意,帶着點喟嘆,道:“也對,看來是我太急了,想來幫忙,倒給你們添亂。”
言止于此,他便也該走了。但走之前,卻忽然又道:“你我的問題,等節目結束了,我去找你。”
“不必。”左言湫沉默須臾,忽然叫住了已經邁出去的季盛淵:“是我虧欠于你,你想怎樣便怎樣罷。”
聽聞此言,季盛淵忍不住樂了——那是氣極也無奈至極的反應,慕遲夜很熟悉。
“這正是我與你之間最大的問題。”他對左言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