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但……不對勁。

慕遲夜再細細揣摩了片刻這一筆字,猝然擡起頭,蹙起眉望向左言湫,眸中有些不贊同之感。

他從這字跡中感受到了極微弱的靈力波動——當真是極微弱,微弱得不仔細檢查他都下意識忽略了過去。

但——不論多麽微弱,在這種事情上利用靈力對付普通人本就是不公平的。

但雖則左言湫的行為成謎,慕遲夜與他相處這麽久,還是自認對左言湫有個基本的了解的。他不信左言湫會做這種事。

于是,他用眼神明明白白向左言湫傳遞了一個信息——給我個解釋。

左言湫接收到慕遲夜的信息,給了他個安撫的眼神,複又轉過頭沖謝岸道:“你過來。”

連着叫了兩次,即使謝岸很是不明所以,也操着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走了過去。

左言湫見謝岸走到桌案邊,并不再廢話,只一指桌上宣紙,言簡意赅:“看。”

謝岸蹙了蹙眉,似乎想要反駁什麽,但當他看到左言湫略有凝肅的神情,還是将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複低下頭,細細打量起宣紙上面的字跡來。

在他低下頭的那一刻,慕遲夜明顯感覺到,紙上那本就極微弱的靈力波動以一種極為迅速的速度再度變弱、很快消弭于無形。

再看那字,依舊是一筆大師級的字跡,但對于普通人那點微弱的、莫名的吸引卻不見了。

那吸引當真是極弱,吸引力消弭,工作人員似乎毫無所覺,依舊捧着宣紙激動的渾身顫抖,只是攝影師如夢初醒般挪開攝像機,但也依舊面帶欣賞地看着這副字。

慕遲夜再去看,那字跡還是叫他忍不住驚嘆的,只是驚嘆略少了些,那股莫名的共情也消失不見——這倒是正常了,慕遲夜的書法造詣還沒有達到那般地步,還不足以與一副極好的書法作品共情,只停留在能做鑒別的地步。

他再轉向左言湫時,心中便有了猜測。

Advertisement

左言湫盯着謝岸看完了那貼字,見謝岸低下頭,面上露出些悵然若失的模樣,這才繞出書案,對攝影師道了句:“我與阿慕一道去趟洗手間。”

然後他走到慕遲夜身前,示意他跟上。

慕遲夜雖則已有所猜測,但也跟了上去。

洗手間就在暗室的對面。

左言湫領着慕遲夜進了洗手間,先鎖了門,再示意慕遲夜道:“你布一個結界。”

慕遲夜神色便嚴肅了些,知道左言湫與他說的應當是要緊事,揮手布下了一個結界。

左言湫向四下探望片刻,似乎在檢查結界布置的結不結實,探望畢,才道:“那幅字,算是我的天賦——我的天賦,與語言、文字有關。”

說着,他擡起手,做出個執筆的動作,唇微微一動,廁所中明亮溫暖的黃色燈光便似乎倏然變成了刺目的金色,原本該是無法被看到的光芒竟隐隐顯出了它的形狀,一道道隐約向左言湫的手彙聚而去——

慕遲夜忽然按住了左言湫的手,給他遞了一個不贊同的眼神。

每一次左言湫使用力量都會付出代價。倘若他不得不用力量救人,慕遲夜可以接受,這畢竟是值得的。但倘若他使用力量只為了讓人看一眼,那慕遲夜是堅決不許的——他甚至無法理解。

左言湫似乎感受到了慕遲夜的不贊同,于是松了手。執筆的動作一散,那略有些刺目的燈光便俱恢複原狀,衛生間內看起來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

慕遲夜猜測:“你一定要寫字,不僅僅是你說的那個理由吧?你還得對謝岸做什麽?”

左言湫微微颔首:“謝岸身為鳴霜君,已經被找到,已有東西來害他了。這次他僥幸遇見我們逃了過去,下次,倘若能保護他的人都不在,他待如何?”

慕遲夜若有所悟,順便聯想到了上次在小山村,左言湫對沈筵秋說的那句在他當時看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所以,你的字能開啓他們的記憶?——白虹君那次也是?”

“不算,”左言湫卻道:“充其量,算是‘鑰匙’。”

頓了頓,他進一步解釋:“他們這些人,雖則比較特殊,但想要恢複記憶還是有條件的。首先是鑰匙,也便是我每次同他們寫、或讓他們看的東西,加之我的力量,這是其一;然後便是他們前世極為相熟的東西。但自主開啓記憶需要許久的沉睡,加害者不會安生等他們的,我便用我的書催化,将時間壓縮到片刻之中。”

“這條件并不絕對吧?”慕遲夜想起季盛淵那次,追問:“比如臨淵君?他就沒用鑰匙和相熟之物。”

左言湫颔首,進一步解釋道:“不絕對,他們也可能自主恢複記憶,只不過那極為困難,我方才同你說的條件卻是萬無一失的。”

慕遲夜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還有,那字跡上的靈力,”左言湫忽然道:“只做松動那些人記憶之枷鎖、為他們恢複記憶之用,令你們幾人片刻沉浸是我力量自帶的效果,當力量去除之後便不會再作用,且只有直接直視才有效,通過一層攝像頭或玻璃便不再有效力——關于這件事,我很抱歉。”

慕遲夜搖了搖頭,沒提自己早已猜到,只笑道:“你不必對這感到抱歉——話說你的字是真的漂亮,練過?”

“不曾。”左言湫沉默須臾,道:“只是寫得多了,便自然好了些——況且我的左手字跡倒比右手漂亮些,這次倒是取了巧。”

慕遲夜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左言湫的意思,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得沉默下去。

他們相對沉默須臾。

左言湫忽然道:“有一件事,我還得拜托你。請你出去之後盡量拖延些時間,我得去辦件重要的事。”

氣氛終于活泛,慕遲夜不自覺松了口氣,點頭道:“這個簡單。”

各自站在洗手臺前将手打濕了些,出了衛生間,他們便分道揚镳。慕遲夜繼續回到那個暗室去,而左言湫則向右拐,穿過一道走廊,很快便不知所蹤。

暗室中幾人也各自欣賞完了字,除了工作人員還捧着那字激動不已以外,兩位可稱“外行”的人皆開始無所事事起來。

見慕遲夜回來,二人眼齊刷刷轉了過去,又俱顯出一點困惑來。謝岸率先開口:“左導呢?”

慕遲夜想了想借口,發覺自己似乎當真沒有騙普通人的天賦,一時想不到什麽具有說服力的借口,于是将手悄悄伸進兜裏,捏住兜中一張符,輕輕一搓,同時似乎很随意地道:“左導腰上的傷發作起來了,讓我先走,他一個人休息會兒。”

在符紙的作用下,在場幾人皆沒有質疑慕遲夜的說法,全然忽略了倘若左言湫腰傷發作需要歇息,有桌子有椅子還在衛生間對面的暗室才是他最好的去處。

三人只面露擔憂,攝影師更是道:“那左導還好嗎?腰傷如果不注意可是能拖成老毛病的。”

對于犯下重罪的人慕遲夜怎麽忽悠都不會心虛,但此時面對三人擔憂的眼神,他心中倏然生出一股慚愧來,硬着頭皮往下扯:“其實沒什麽大事,就是前幾天搬東西閃了一下,這幾天已經好些了,就是因為不想落下病根才這麽小心的。”

符紙一定是生效了,因為沒人對于慕遲夜那生硬的演技和蹩腳的借口産生任何懷疑,他們只是表達了一翻慰問,然後工作人員留下繼續研究那幅字,其餘三人則動身上路。

慕遲夜的動作慢了下來,慢悠悠晃過幾個展廳,期間甚至遇到了對應着他找到的另一張紙條的工作人員,但可惜,倘若同組兩人不都在,考核是不會開始的。慕遲夜只得繼續尋找線索。

他又晃過一段,來到了另一處展廳跟前。

這個展廳比起上一個他們搜索的便小了許多,四壁的字畫依舊是用玻璃罩起來的,但與上次不同的是,頭頂上,橫了一截高高的橫梁。

橫梁似乎僅僅是“在那裏”,其上沒有挂任何東西,甚至于這裏的整體環境而言都是有些突兀的,但也正因此,慕遲夜微微眯起了眼。

慕遲夜恰好記得鳴霜君故居的陣法。認真記過的東西他是絕不會忘掉的,但他明确記得,此處此地,這個展廳,應當是沒有橫梁的!

一瞬間,他心中閃過了連串的陰謀論,繞着展廳走了數圈,擡起頭,仔仔細細地觀察着橫梁,終于被他看出了點端倪來——這橫梁之上的顏色似乎有些不對。

慕遲夜朝上一指,問攝影師:“這東西,不是原來就在的吧?”

但攝影師也滿面茫然。

慕遲夜嘆了口氣,正欲找個東西踩上去探一探那處橫梁,謝岸忽然道:“顏色不對,結構也不對,承重的橫梁不應該建在這地方,這東西大概率是假的,是塑料做的。”

慕遲夜聞言,回頭詫異地望了一眼謝岸。

“看我作甚。”謝岸很篤定的道:“我是個研究員,最近在研究的課題中恰巧有關于材料學的部分,我正好跟着學了點。記憶還新鮮着,這東西肯定是塑料做的。”

慕遲夜略有些驚訝,畢竟他前世今生的職業跨度實在有些大。這點驚訝促使他問了句:“你最近的課題是什麽?”

謝岸搖了搖頭,只道:“不能說,算個國家級課題,有保密協議。這課題還沒被公布我還能抓緊出來遛遛,過幾天課題公布……”

說着,謝岸皺起眉,有些煩躁地啧了一聲。

慕遲夜肅然起敬:“原來是大佬。”

心中暗道怪不得左言湫說他的智商高,在古代能寫字畫成為一代名家,于現代換了個領域竟也能成為國之棟梁,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天才”範疇了,這大抵就是天才中的天才吧。

但慕遲夜自己也是天才中最拔尖的那一層,于是,心中便不可避免地對謝岸生出一點天才間的惺惺相惜來。

他的肅然起敬,主要是為了謝岸口中的工作。

——無論何時,為國家增光添彩的人,總是令人敬佩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