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

第 60 章

慕遲夜立了片刻,将蠟燭湊近了些,仔細去看那少年眉眼。

見他容色極豔,一雙鳳眼似睥非睥,削薄的唇間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一眼便隐約窺得見通身反骨。他留長發,在外看不到,但這張正面像中,他三千青絲間卻夾了一抹紅,那縷紅發同其餘發絲一道束起來,高高紮在腦後。

便是這縷紅發,叫慕遲夜頃刻下了判斷——這決計不是個普通人。

将燭光在那人面上映來片刻,他慢慢将蠟燭挪開,仔細去照這幅畫比較邊緣的地方。

但令人失望的是,除了一個鳴霜君的落款以外,再沒有任何能夠證明這少年身份的東西。

正當他在照到落款處時,燭光幽微的陰影裏,似乎有什麽微微蠕動了一下。

慕遲夜一怔,這才想起進入這密室後由于太興奮而被抛諸腦後的囑托——左言湫放他進來,是讓他淨化怨氣的。

由是,即使沒人知道,他還是感到了一點點尴尬。

但這感覺不過須臾,反映在表面上的更是極少,他連挪動燈光的速度都沒慢上絲毫。

表面上他依舊慢悠悠地欣賞着這幅畫,心神卻早已由畫上挪開,全副集中到總是在他手中燭光的邊緣挪動的黑霧上了。

許是那黑霧朦胧的危機感淡了,半晌之後,它慢慢停止了蠕動,只緊貼在畫框一處陰影中,似乎漸漸欲與陰影融為一體。

慕遲夜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霎時間出手如電,準确掐住那黑霧中段,立即催動渾身上下全部龍氣去蠶食那黑霧。黑霧在他手中瘋狂掙紮着,蕩開一片片刺骨的寒意,但那寒意很快消散了,龍氣蠶食的速度變快了許多,只須臾之間,黑霧的掙紮便迅速減弱,至最終手中再無一物。

慕遲夜輕輕松了口氣。

他這下再不敢走神,将其餘邊角探查一番确認了沒有疏漏,方才動身沿着甬道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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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其實不很深,這一來一回,自沒有耗費太長時間。從甬道中鑽出來後,慕遲夜看了看時間,覺得足以讓他再問上幾個問題。

他便抓緊問左言湫:“你知道裏頭挂着一張畫像嗎?”

左言湫沉默片刻,颔首。

慕遲夜眼睛微微一亮,追問:“那是誰?”

“你大抵猜到了,”左言湫道:“那是鳴霜君在玄學一道上的引路人。”

他沉默片刻,似是思索。慕遲夜沒有催促,靜靜等待着他。

片刻後,他方才緩緩繼續:“那個人叫鳳陌,他其實并非人族,而是山海族人。”

慕遲夜初時略有些疑惑,而後倏然似想到了什麽,失聲道:“山海族人?這不是個傳說嗎?這是真的?”

當今世上,雖則有妖有鬼,有靈力有天師并種種靈物,上古傳說中的生物卻素來不曾為人所見。

古時天師界還對于那些傳說中的生物是不是杜撰的而激烈辯論,但時間演替,到如今,上古傳說中的神獸是上古普通人所虛構已幾乎成了整個玄學界所公認的事實了。

但這公認的事實之所以加上“幾乎”二字,便是因為還有一小撮人堅定地認為,上古神獸不是杜撰,或不僅僅是杜撰,他們一定曾經存在過,只是消失了而已。

這本便是極小部分人的說法了,而在這小部分中,還流傳着一個更加小衆、小衆得不成氣候的傳說。

傳說,上古神獸本是存在,只數千年前神明下巡,見人間烏煙瘴氣、勾心鬥角,對人類失望透頂,于是單獨開辟一小世界,名山海界,将所有神獸族盡數遷入,令其與世隔絕,而後降下天罰,徹底毀滅了人類,于是從此以後衆多上古神獸種族合并,并稱山海族。

這說法在玄學界中素來是被嗤之以鼻的,即使是“上古神獸存在論”最堅定的支持者也只将它當作笑話來看——這個說法甚至連先決條件都不成立,它說人類曾經毀滅,但如今人類還存在的好好的,只這一條,便足以叫這說法淪為笑柄了。

但山海族,這個詞只在那傳說中出現過。

所以,當左言湫說出這個詞時,便等同于他默認了那個傳說——而他素來是正确的。

慕遲夜相信他之所言,這相信更甚于對“正統”的信任。

但即使他如此信任左言湫,左言湫所默認的傳說都足以叫他驚詫,甚至動搖。

左言湫頓了頓,回答他:“那傳說只七分為真。浩劫将至,上古神獸遷居山海界,再不得出,這是真。而人類的那場浩劫,最終卻被并未降臨。”

慕遲夜露出極感興趣的神色,追問:“為什麽?”

左言湫微微搖了搖頭,道:“不可說。”

但這不可說,卻已透露出許許多多的信息了。

畢竟,這之前,他所“不可說”的,素來都是同七君與輪回相關的話題。而這場浩劫與它們一道列入不可說中,便代表着其與七君與輪回,多多少少會有所關聯。

于是慕遲夜并未繼續扯着這一條線問下去,轉而一指那幅畫:“那這個人呢?”

“鳳陌,”左言湫也自然而然挪開話題,道:“他是一只鳳凰。”

“山海族人,自移居山海界之後,便再不曾回到人間。鳳陌是唯一一個例外。但他也并非主動回來。他的族群曾經被另一族群追殺,在父母兄弟俱亡、他亦身受重傷時,他機緣巧合撕裂了空間,掉入人間來了。”

“那時候他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一只鳥傷痕累累地落在林間,而被鳴霜君撿去了。鳴霜君救了鳳陌的命,而鳳陌則為鳴霜君開了眼,讓他得以發揮自己的天賦。”

慕遲夜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于是只好:“啧。”

左言湫望了他一眼,道:“剩下種種,等到我為鳴霜君解除記憶的封印時,你便自然知道了。”

慕遲夜模模糊糊想起左言湫似乎曾說過一句“鳴霜君故居近幾日會來個很麻煩的人物”,忽福至心靈:“等等,你說的鳴霜君故居會來的那個麻煩人物,不會……”

左言湫颔首:“正是鳳陌。”

慕遲夜便蹙眉問:“鳴霜君轉世二十餘年了,你怎麽知道鳳陌偏這段時間會過來?”

這句話問出來,慕遲夜發覺,左言湫恒久平靜的面色卻忽然稍稍變了,他面色略有些古怪地回答他:“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慕遲夜便也不再追問。

但他不再追問,左言湫卻多說了一句:“我大致算了算,倘若沒出錯,他到來的時間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慕遲夜了然道:“所以你才會參加這個節目?”

左言湫卻搖了搖頭。

他微微嘆了口氣,道:“不,這時間是我方才算出來的——倘若我知道鳳陌可能在今日來,我便決計不會親自過來了。”

慕遲夜皺了皺眉,感覺剛清晰了一點的人物關系又變得撲朔迷離起來:“為什麽?你不是為了那所謂‘麻煩人物’過來的?”

“我不能見他。”左言湫平和地道。

但慕遲夜分明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些微的無奈來。

因為那點無奈,慕遲夜沒有繼續問下去。那大抵不是什麽令人愉悅的回憶,那麽左言湫再不回想起來便是最好了。

“倘若有個人殺了你的好友,你覺得這人是好人還是惡人?”沉默半晌,左言湫卻忽然發問。

慕遲夜一怔,沒來得及思索這兩個話題間的關聯,略思索片刻,就事論事:“那就得分情況了。我交到的朋友現在人品應當都過關,但倘若他早年作惡害過人家,那被殺死也不過因果循環,那個人算不得壞人。”

“是,”左言湫點了點頭,帶着點苦笑重複:“是,你們自然是這樣認為的。人類間是非黑白是很複雜的,害了你的好友,也不一定便是極惡。但山海族卻并不這樣想。于他們,黑是黑,白是白,泾渭分明,從沒有什麽過渡區域。山海族人也都簡單的很,向善者一心向善,作惡者無惡不作——于是他們便理解不了為什麽善人會做惡事,抑或惡人會做善事。”

這一段說完,無論慕遲夜再問什麽,他都兀自出神,閉口不談了。

慕遲夜試着再問了兩個問題,見左言湫似乎沒了回答的心思,便也不再追問,揮手撤了幻境作出一副剛剛從那畫卷中回過神的模樣,道:“我大概也看了挺長時間了,走吧。”

他叫了左言湫好幾聲,左言湫方才堪堪回過神,颔首應和。

然後問他:“我們去什麽地方?”

慕遲夜思索着道:“我記得……我見過一張紙條上頭對應的線索人物,往前走再左拐就到了,我們去那兒吧。”

左言湫自無不可。

慕遲夜便領着幾人沿着他說的路走了一遭,果然,走不久,便看見前面有個工作人員。那工作人員身上的線索倒是極有辨識度,只将那名篇中名句摘了幾句印在胸口,叫人一打眼便認得出來。

工作人員帶着微笑與二人核對了紙條,然後将二人帶到一處轉角。

有幾個工作人員匆匆出現,帶來了一張古琴、一支長笛和一把二胡,又匆匆消失了。

工作人員一指那幾樣樂器,笑道:“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你能任意選一把樂器演奏一段古典音樂,便算是過了。”

倒是叫左言湫言中了。

右臂動彈不得,果真會有許多項目完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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