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不簡單(一)
他不簡單(一)
樂可是‘程珏’的愛人,是程珏死後,他用盡手段搶回來的‘愛人’?
程珏窩在床上想了三天,想的輾轉難眠,想得腦袋裏的記憶時不時穿插空白。最終得出一個答案:樂可這個人,恐怕沒那麽簡單。
程珏扯下一點點被角,瞥見少年嘆氣,然後站起身,将手裏的小叉子擱到餐盤上,端起他喝剩下的小半杯花茶,放到嘴邊飲盡。
“......”這是他的茶!
記憶裏的樂可,不是讨厭他嗎?
不是真的,他在做夢!
程珏立刻閉上眼,腦海中,樂可淡薄的唇貼在茶杯邊沿,隐隐約約好像能看到淡粉色舌尖的一幕怎麽也揮之不去。不知過去多久,才慢慢睡着了。
回來第一天調查新人‘助理’,得知他在十六層和程珏前後腳差十幾秒跟丢了程珏,但他同樣拼命尋找着程珏。那一身傷就是在陸董帶頭批人回來時,惡戰留下的。
暗保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半死不活地倒在樓梯拐角間,方向是會議廳的位置。
毋庸置疑,他确實有實力,也确實夠忠心,但不夠機敏。阿虎在他西服外套上檢測出了*醚*類別的致幻劑,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的傑作。
對危險沒有敏銳嗅覺的暗保,相當于失去嗅覺的緝毒犬,無用。
阿虎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命保住了,但不适合再做下去。要下懲帖嗎?”他想,這些天不能打擾程先生,那征求樂先生的命令也一樣。
樂可一手捏着話筒,一手敲擊着桌面,“聽說,他和我一般大?十九歲的年紀,白條雞一只。那天,程栎為什麽選他跟?”
這很不合理,即使是在一本書裏。
電話那頭停頓了幾秒,或許是想找些別的理由,例如雲家的事和子公司賬戶的事。可是,他知道,樂先生不希望聽到假話。
“......程先生說,他的眼睛像一個人。”
像一個人?
誰?
樂可沒有見過那個新人睜開眼睛的樣子。
樂可:“不下懲帖,斷指警示。”
被下懲帖的暗保,會斷四肢的其中一肢,是整條胳膊或者整條腿,在正常人看來很殘忍,但在程家的暗保傳統裏,一直是這個規矩。
樂可沒有下這個決定,這樣也不算破例,因為是程珏指明用那個新人,而新人盡了力。
即便這份忠誠很愚蠢。
挂下電話,揉揉眉心,回到自己房間。
音響放着輕緩的音樂,讓人放松下來。
樂可邊走向書架,邊解開腰帶,敞開睡袍。胸前原本瓷白的肌膚,此時布滿密密麻麻的紅斑,手指輕輕碰一下,“嘶——”最外層的表皮像是蛇蛻一樣,和第二層肉分離、褪落。
抵制劑只是晚塗了半分鐘左右,就變成這樣。
不是什麽大問題,就像他跟程珏說的那樣,用幾天藥除除副作用就好了。
不過,這幾天鑽心燒灼的疼痛是逃不掉了。
幸好程珏不太想搭理他,他把自己捂得嚴實,晚上睡也是在自己房間裏睡,熬過這幾天,等新皮.肉長出來就好了。
樂可走到之前那格書架旁停下,擡手翻找抵制劑和藥片。
他背對着屏簾,完全沒有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
樂可從書架格子裏抽出一排藍綠色藥劑,在針劑背後的殼子裏,摳出兩顆小小的白色藥片,仰頭吃了,合着自己的唾液咽下。
這藥不能沾水,挺反人類的。
他又捏出兩支小小的綠色藥劑,合上盒子,重新推回書架。
男人的腳赤着踩在象牙白的地毯上,一步一步靠近樂可。
正當樂可轉身想躺去床上塗藥的時候,一道聲音貼着他的耳朵傳來。
“這是什麽?”
“......!”樂可猛然轉身。
程珏?程珏怎麽會來他房間?!
“讓我猜猜。”
幾天沒聽到的聲音熟悉又沙啞,像撓人心的爪子,可他出現的時間地點,讓樂可喜歡不起來。
以前,程珏從不會這麽來他房間。
程珏深愛樂可,尊重樂可。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裏,他們幾乎每天都膩在主卧睡,只有樂可鬧兩次脾氣的時候,睡過兩次這裏。
就算白天樂可待在這裏的時候,程珏會敲門征求樂可的意見,或者發簡訊,得到樂可的同意,才會進入房間。
是的,這套卧房,是樂可的私人領域。
可現在這個人,是‘程栎’。
程珏不會,顯然,程栎會。
現在的程珏沒有那麽強烈的、明顯的尊重‘愛人’的行為規則,他沒有将樂可當做自己心裏的神,他沒有那個程珏的記憶,樂可是他的愛人加仇人。
所以,改了記憶後的程珏真的改變了。
樂可強壓下驚訝,臉上不做表情。
程珏的臉放大在樂可眼前,他低着頭,鼻尖快要抵住樂可的鼻尖。
“這就是你說的‘抵制劑’?”
“是。”
“我怎麽不知道你懂化物藥理?”
樂可硬着頭皮說:“書裏看的。”
“哦?哪本書?”
樂可眼神閃躲,“我...我忘了。”
“行。”程珏直起脊背,目光緊緊盯住樂可的臉。
他擡起那只受輕傷的左手,手指摩挲着兩片薔薇花瓣大小的透明的皮蛻,送到樂可眼前。
這是他剛在這房間地毯上撿到的,是人的皮膚。
程珏的視線緩緩滑到樂可敞開的胸口,傷跡斑斑。他目光更深,緊緊抿着嘴唇,連好看的唇珠都消失成一條線。
程珏在威脅他。
樂可心裏猛然一驚。下意識想奪,但還是忍住動作。
程珏盯着他,把兩片皮蛻放在鼻尖嗅了嗅,“是要我送去檢測,還是你來說?”
樂可:“......”
程珏起疑心了。
這證明腦子是好用的,沒有傻。
但為什麽要把腦子用在他身上?
這時候的‘程珏’,讓他感到一瞬厭煩。
他愛極了癡情的程珏。
在地下室那晚,他聽到梧桐樹...白孔雀......他就知道,程珏早發現他在酒裏動了手腳,可...程珏依然選擇相信他...聽從他......
現在,程珏不是那個程珏了。情意一旦有了懷疑,信任等同于不複存在。
即使......是因為他改了他的人生。
感情這東西啊,真的讓人別扭。
樂可的眉頭一點一點緊在一起。
“說話。”程珏威脅不到答案,不死心,琉璃眼珠死死鎖着樂可。
“随便。”查吧,他無所謂了。
樂可的眼神不再躲閃,直直回望程珏,眼睛裏的溫柔一點一點消失。
從一開始,他就是為救程珏,為程珏的失誤、為程珏的錯誤買單。現在的程珏居然來質問他?樂可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可當這天真的擺在他面前,原來心裏的落差竟可以這麽大。
癡情程珏的濾鏡消失。樂可索性不遮不掩了,他旁若無人地脫掉睡袍,任其掉落在地毯上,前胸後背的傷口全都暴露在程珏的視野內。
他繞過程珏,倚進旁邊的軟椅裏,手指用力‘啵’的一聲,掰開淺綠色的藥劑安瓶,把半粘稠的藥液全部倒在胸膛上,手指自虐般揉過每一處灼紅的傷口,痛的腳趾都蜷縮在一起,額頭滲出細汗,青筋冒出來,依舊不肯洩露一絲痛苦地呻.吟聲。
程珏沒想到樂可會一改原來的可憐和順從的模樣。
還是說,其實他一直都在裝?騙了他哥,又騙他?想起自己在本市的子公司被樂可偷星換月,程珏的心涼了大半。
他來,就是為了錢?
包括救自己,都是為了金錢和權力?
可一見到樂可接下來的動作,程珏的心髒跟着抽痛。他見不得樂可這種模樣,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緊張地手指快要将那兩片皮蛻捏碎。
程珏心裏想質問的話到嘴邊又拐了幾道彎,“你這藥,必須這麽塗嗎?你能不能輕點兒?”
“怎麽輕點?像你那新助理一樣青澀點?優柔寡斷點?”樂可沒了溫柔,只是輕笑:“程二少爺,您是不是很想做魚飼料?或者丢出幾支股份給牲畜們養精蓄銳?還是說,你想讓人知道你的——秘密?”樂可将目光移到程珏胯.間。
“這是你跟我說話的态度?!”程珏氣急了,剛才還在心疼樂可,這會兒怒沖上頭。心想:他,他還敢提身體殘缺這茬!
樂可赤着上半身仰躺進軟椅裏,挑釁一般擡起腳尖,輕踢了程珏的下.體,面無表情說:“你做沒腦子的事,想要我什麽态度?”
他,他!
他料定我不會動他嗎?!
程珏眼眶發紅,後退半步,捉住樂可的腳踝,眼看就要暴怒!一撇到這腳踝上的傷還沒好,瞬間跟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拇指摩挲了幾下後,丢回去,罵聲變成:“樂、可,我不跟你講話了。”
樂可:“......”
樂可眉頭抽了抽。
老東西要不要臉?
這句話在他小學之後就沒再聽過。
不過,看到程珏這種反應,樂可掃去剛才閃過的厭惡感,心想,這模樣就挺惹他喜歡。
樂可反思,原來他喜歡的是人對他癡情,一旦沒了這份感情,他會立刻抽身。
所以,他喜歡的是感情?不是人?
程珏說到還真做到。接下來的兩天,吃飯、洗澡、換藥、睡覺......一個字都不說。
也不是不說,是不跟樂可說。
黑發女傭回來的時候,驚訝好久——
這是怎麽了?變性了?更改記憶之後的程先生都敢跟樂先生叫板了?這是什麽驚天風景!
良好職業素養提醒她不能好奇。
四周過去,天氣轉涼。
早晨七點鐘,黑發女傭帶着程家的兩名私人醫生來,到了可以拆石膏的時間。
“先生,醫生到了。”
樂可和程珏分開用餐已經快一個月了,一個在樓上,一個在主廳,女傭們又多一份工作內容:做兩個人的菜式,收拾兩個餐廳......
樂可喝完最後一口牛奶,神色恹恹地向後揮手說:“知道了。”然後拎過金發女傭遞來的包袋,裏頭放着幾本課業書籍,“我上午有課,下午還有選修一節,中午不回來了。你們看好他,別亂跑。”
樂先生每次出門都要附加最後一句話,俨然一副家長的身份。
據绫音說,在那晚從游輪回來之後,樂先生的金絲雀模樣突然消失了,程先生也變得古怪。雖然不清楚兩位先生為什麽鬧不愉快,但她們知道樂先生最在意的還是程先生。
“好的,先生。”黑發女傭颔首,目送樂可出門,然後帶醫生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