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清晨,秦清早早便起來等着。
不到九點鐘,她接到司機的電話,車已經在樓下等了。
秦清快速下樓,一個中年男司機站在一輛黑色的寶馬旁候着她。
司機很禮貌地為她開車門,恭敬疏離,以至于使秦清覺得不必和他講太多話。
宋鼎興被葬在錦華墓園,墓園依山傍水,是處上風上水的風水寶穴之地。
葬禮設在錦華墓園的殡禮堂,墓園外,綿延兩公裏皆是垂簾花圈,以及數不清的車輛。
大概距離墓園一千米時,有安保人員逐一車輛排查,不準記者及其他閑雜人入內。
園內的停車位已滿,司機只得将車子停到園外路旁。
秦清受周圍莊嚴的哀悼氣氛影響,心情很沉重低獨自走到門口,有人向她遞上一朵小白花,要求她戴在胸前。
進入禮堂內,迎面便是一張碩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沒有笑容,嚴肅中透着冷傲,讓人第一眼看了不免心中一怵。
禮堂內外皆是黑白色,包括人。
秦清心含怯意,躲在一角不敢靠前。
“秦清——”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喚她。
她轉過身,宋宇誠已經站在了她面前,關切地問:“你怎麽穿這麽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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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清看看自己身上雪紡的黑色衣褲,搖頭答:“沒事,我不覺得冷。”她不好意思地解釋,“時間太緊,沒來得及買,只有這套黑色衣服正式一些。”
宋宇誠壓低音說:“跟我來!”
秦清随着他走進二樓的一間休息室。
休息室并不大,地中間放着一套褐色皮質沙發,牆上挂着兩幅山水畫,另有一桌一櫃,擺放着茶點。
剛一走進去,宋宇誠便轉回身,拉過她的雙手,合掌握在手心裏,說:“手這麽涼還說不冷?你就在這裏,不要出去了,下葬以後我來找你。”
宋宇誠放開她的手走去門口,臨關門前又囑咐:“在這裏不要出去。”
房間裏的空調呼呼地吹着熱風,秦清默默坐到沙發上,回想着剛剛照片裏的老人。
老人眉眼間和宋宇誠的樣子很像,想必年輕時也十分英俊。
秦清不由得臆想出這個叫宋鼎興的老人,年輕時周旋于妻子和情人間的情景。
心中升起一絲厭惡和擔憂,厭惡宋鼎興的行為,擔憂宋宇誠會不會上梁不正下梁歪。
外面響起了哀樂,并不時傳來司儀的通報聲。
秦清不想就這麽幹坐着,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躲在二樓的圍欄邊偷偷向下看。
家屬答禮處站着宋宇誠,從秦清的角度只能看到宋宇誠的背影,純黑色的西裝,使他的肩膀看起來更加硬挺有力。
會堂一側的長椅上,坐着宋遠興,他旁邊是一個面容精致的中年婦人,是宋遠興的老婆。
門口呼啦啦進來幾個吊唁的人。
司儀的聲音響起:“陸言之偕妻方萍及子陸劍昌、陸劍鴻上前行禮——”
正說着,陸劍升匆匆忙忙跑了進來,穿着黑色的休閑裝,神情慌張,明顯是因為遲到而心虛,手裏捏着未來得及戴上的小白花。
司儀趕緊補充說:“及其三子陸劍升上前行禮——”
秦清看到陸劍升垂頭喪氣的樣子很想笑,可這個時候想笑實在是很不應該。
她重新打量黑白照片裏的宋鼎興,怎麽看都沒法産生一絲敬重之情,可那是自己愛的人的父親,秦清為自己不該有的念頭在心裏自責。
吊唁的人越來越多,會堂兩側烏泱泱坐着很多人。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宋宇誠突然側轉身向二樓看了一眼,正對上秦清的目光。
秦清吓得趕緊退回房間裏。
沒一會兒,宋宇誠走了進來。
他走到衣架旁拿起自己的黑色毛呢大衣,對她說:“聽話,不要再出去了。”說着将大衣披在她身上。
“你不用照顧我,下面那麽多人在等你。”秦清忙說。
“不要緊,人都來得差不多了。”
秦清把身上的衣服拉了拉,還沒來得及說一個“謝”字,便聽門口有人敲門,門本就只是虛掩着。
“進來!”宋宇誠說。
陳瑞探進半個身子,淺聲道:“誠,我幹爹來了!”
“什麽?萬伯伯?!”宋宇誠的語氣很吃驚。
話音未落,門被完全打開,兩個黑衣男子一個站在門裏,一個站在門外,立在門邊。
随後一個穿着深色唐裝的長者走進來,擡眼看到宋宇誠,慢條斯理地喚了聲:“賢侄。”
宋宇誠大步走過去:“萬伯伯,您怎麽來了?”說着熱情地扶住萬九爺的手臂。
“我和你父親相交半輩子,他的葬禮我怎麽能不來?再低調也不能在這件事上低調。”萬九爺被宋宇誠伴着,走到沙發前坐下,繼續感慨道:“兩個月前我在紐約見他時,他氣色還不錯,想不到這麽快就走了。”
秦清已退至沙發後,隔着沙發,站在宋宇誠身側,低眉斂目地盡量讓自己隐形。
“父親走的是突然了些,不過還好走得并不太痛苦,他的病情一直不穩定。”宋宇誠邊說着邊親手為萬九爺倒了杯茶,恭敬地遞過去,問:“這次回來會待多久?什麽時候回溫哥華?”
萬九爺接過茶,悶哼一聲道:“我倒是想多清淨幾日,偏偏個個都是扶不起的阿鬥,現在的年輕人,做事眼高手低,想培養幾個像樣的接班人都難。”
宋宇誠了然地點頭:“上個月的事我聽說了。”
萬九爺氣道:“丢貨是小,丢人是大,”他把茶杯用力頓在桌上,“意大利那面等着要交代。”
“送幾個小喽啰進去應該可以擋一擋。”宋宇誠很自然地說。
萬九爺拍了下宋宇誠的肩膀,情真意切地說:“我要說有個你這樣的兒子就好了,不做兒子做女婿也……”萬九爺的餘光掃到了宋宇誠身後的秦清。
秦清一直在偷瞄着萬九爺,現在被那頗具江湖霸氣的眼光一掃,整個人吓得一哆嗦。
宋宇誠察覺地側轉過身,理所應當地對秦清說:“過來叫人,這是萬九爺,叫萬伯伯,我父親的摯友。”
秦清趕緊依言喚人,樣子極腼腆。
萬九爺略點下頭,眼神仍極犀利地看着她。
“這是秦清。”宋宇誠向萬九爺介紹的同時,傾身拉過秦清的手,“不用站着,坐過來。”
親昵的動作已經表明一切,無需過多的介紹了。
秦清随着宋宇誠的力道坐到了他的身旁,心驚肉跳地低着頭。
宋宇誠說:“萬伯伯看着我從小長大,比我父親還寵我。”
萬九爺笑:“你這麽說也不怕你爸怪你。”
宋宇誠陪着略笑了下:“不會,父親早知你疼我,對此高興還來不及。”
“若真是那樣,他怎麽不同意我收你做義子?”萬九爺随口說完,又馬上點頭,“也好,也好,不做義子也對。”他嘆息一聲,“現在看來女婿也做不成了,我那三個女兒可真是不争氣,我本想把展婷嫁給你的,可那丫頭也不聽招呼,一天到晚到處瞎鬧,這回好了,沒機會了。”
宋宇誠馬上回:“我當她們是妹妹。”
萬九爺眼睛在秦清和宋宇誠兩人臉上轉了轉,問:“你父親可知道?”
“我有和他提過。”宋宇誠表情遺憾,“本想等他身體好些的時候,我帶秦清過去見他。”
萬九爺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你父親泉下有知,肯定會高興,還有,”萬九爺表情嚴肅起來,“有些事你随便聽聽就行了,你父親好不容易洗白的東西,你可不能給染回去,他就你一個兒子,最在意的就是你,好好做你的正經生意。”
萬九爺擡眼看站在一旁的陳瑞,不緊不慢地說:“瑞仔何時打算回來幫我?”
陳瑞畢恭畢敬地答:“全憑幹爹吩咐。”
“你就留在阿誠這裏好好輔助他吧。”萬九爺站起身,走向門口,“有事盡管跟我講,知會一聲,自然有人去做該做的事。”
宋宇誠牽着秦清一同站起,随着萬九爺向門口走,到了門口,他微用力攥了攥秦清的手,像是在表達心裏的愛意和留戀,然後松開,把秦清留在了門裏。
秦清獨自留在休息室裏,臉一陣紅,一陣白,大量的信息讓她一時消化不了。
她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對宋宇誠知之甚少。
怎麽能在尚未完全了解一個人的情況下,就情根深種了呢!?
不理智,但有什麽關系?宋宇誠的過去對她來說不重要,此時此刻的秦清,寧願單純地認為,一段感情裏,只要是相愛的,就夠了,其他都不重要。
宋鼎興下葬的時候,秦清正站在遠處二樓的一扇窗子裏。
秦清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來看熱鬧一樣,從頭至尾都沒行個禮,真有些說不過去,可是此時又不好再過去,只好繼續張望,張望宋宇誠的身影。
距離太遠,她看不清宋宇誠的表情,就連身影也時常被旁人遮擋住。
可她清楚的知道,她愛的人就在那裏,那是她最愛的人,一輩子都要愛的人。
天氣尚算晴朗,只有冽冽的冷風配合着莊嚴悲傷的儀式。
墓碑前,所有人再次鞠躬,随後黑泱泱的人群漸漸散去。
宋宇誠一直站到最後只剩他一個人,他擡頭看了秦清所在的方向一眼,随即向這面走來。
宋宇誠剛進到休息室,秦清便迎上前,說:“讓我去伯父墓前行個禮,行嗎?”
宋宇誠點頭,讓她穿好自己的大衣,牽着她的手走到了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