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18
Chapter 18
Chapter 18
18.1
當顧世鋆說:“那天是我的生日。”
溫昕驀地睜大了眼睛。
“什麽?”她失聲說。
溫昕似乎比顧世鋆更加難以置信。她不可思議地沖口說道:“不可能,你的生日明明是十月十二——”
她的話聲倏地止住。
日歷上,下一個周四的日期左上角,明晃晃地标注着“12”兩個數字。
溫昕手一抖,手機“啪”的一聲掉在桌面上。
她有些茫然地擡起頭來。
溫昕與顧世鋆确定戀愛關系之後,每一年的生日,都是兩個人一起度過。
第一年的時候,兩個人都還年輕,會一起策劃舉辦大型生日派對;他們換上漂亮的小禮服,彎腰站在拍攝大頭貼的機器前,笑着為對方戴上搞怪的道具。
顧世鋆畢業以後,溫昕也漸漸懶于社交,生日便變成了兩個人單獨過:
選一整季的劇集連着看上一整天,或是一起嘗試一種新的食物;若是太累了,就讓電視裏自行放映着電影做背景音,兩個人靠在沙發上各自刷手機。
那時候,即使兩個人都不說話,空氣也安靜閑适。
Advertisement
溫昕猶還記得,顧世鋆的上一個生日,她刷手機的時候突發奇想,去查了查兩個人的生日星座戀愛預測:
“哎,”溫昕用手肘頂頂顧世鋆,“看看這個,獅子座女生和天秤座男生的适配度。”
“什麽啊?”顧世鋆有些啼笑皆非,但還是放下自己的手機,湊過來看了看溫昕的屏幕,“網上怎麽說?”
溫昕笑嘻嘻地将手機屏幕向顧世鋆的方向一遞:“當然是說我們很配!”
兩顆腦袋湊在一起看着溫昕的手機,嘀嘀咕咕的,第一次仔細研究起星座戀愛理論。
“‘天秤座的男生追求美與和諧,外表出衆,行事理性優雅;天秤座男生沉着穩重而外冷內熱的個性會吸引獅子座女生。’”
溫昕讀完這句話,驚奇地咋舌:“我不是特別信這些,可是……居然覺得有點準。”
顧世鋆也認真地讀道:“‘獅子座的女生非常自信,也非常獨立果敢有決斷;獅子座女生直來直去且有魄力的特點會吸引天秤座男生。’”
他讀完,用手指輕點屏幕,“這一條,也是準的。”
兩個人說着,對視一眼,都笑了。
溫昕說:“那個心理學的效應叫什麽來着?就是說,這種心理測試如果将答案說得模棱兩可一些,大多數人便都能代入,會覺得準确。”
顧世鋆想了想:“巴納姆效應?”
溫昕連連點頭:“對,就是這個。我感覺我們現在就在被巴納姆效應影響。”
她說着,沉吟一下,手指翻動網頁,“想要看看它準不準,我們不要看正面的贊美評價,看看負面評價好了。……啊,在這裏。”
手指停下,她朗讀道:“‘要注意的是,獅子座女生有時過于頑固和執拗,我行我素的作風使得她們在自己認為正确的事情上不願意為伴侶妥協,容易引發天秤座男生的不滿。’”
顧世鋆摸摸下巴,裝模作樣地作出思考的表情:“那我要多注意了。”
溫昕偏頭斜他一眼,又繃不住,自己笑了。
“來來來,”她說,“讓我看看天秤座男生的缺點——哦,‘天秤座男生性格複雜矛盾,吵架時傾向于冷處理,情緒積累到一定地步才會爆發,容易和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獅子座女生産生爆發性争執。’”
顧世鋆還沒有發表看法,溫昕自己奇道:“真的假的,你會是這樣嗎?生氣了就自己悶着不說?”
顧世鋆一怔,自己也不太确定:“可能會吧,我也不太清楚。我……很少生氣?”
溫昕好奇地看看他:“那你覺得,什麽樣的事情會讓你生氣?”
顧世鋆想一想,有些遲疑地說:“今天是我生日……那就,你忘了我的生日,我會生氣?”
“怎麽可能!”溫昕拍了一下顧世鋆的手臂,“想點切實的嘛。我怎麽可能會忘了你的生日?”
溫昕将這一句話說得那樣理所當然,雲淡風輕。
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會真的忙得将顧世鋆的生日忘記了。
溫昕茫然地望着顧世鋆,一時間連道歉都不會,只是怔忪失語。
而顧世鋆竟沒有生氣。
他笑了笑,那笑容裏并無半分怨怼。
他只是說:“溫昕。”
“……顧世鋆。”
顧世鋆說:“我有過心理準備。”
溫昕一顫,顧世鋆低聲道:“我知道,你創業不易。思緒被工作占據,可能就不太能顧及其他的事情。”
溫昕咬咬嘴唇,匆匆地叫了一聲:“顧世鋆。”
顧世鋆輕輕擺了擺手:“你聽我說。”
溫昕不敢說話了。顧世鋆笑笑:“那時我想,創業确實不易,但這不易總也是一時的。我總想着,将這段艱難的日子度過去,就好了——可是,”
溫昕沒有說話,顧世鋆慢慢地收斂了笑容,有些悲傷地凝視她。
“可是,”他慢慢地說,“我現在竟然也不敢确定,這段艱難的日子,我們是否能度過去了。”
溫昕聞言,身體不受控制地一顫。她急急地擡頭:“能的,我們——”
撞進顧世鋆的眼睛,她倏地一哽,說不下去了。
顧世鋆的眼睛深邃而悵惘,仿佛深不見底的黑夜的海,很平靜,可是看不見遠方與希望。
他笑了笑:“溫昕。”
“你不想要依靠顧家,想要依靠自己努力奮鬥,這是完全沒有錯的。這一點,你永遠也不要責怪自己。”
到這個時候了,顧世鋆還在寬慰她。溫昕眼眶一熱。她閉了閉眼睛。
顧世鋆亦輕輕阖上了眼睛。
“只是,”他靜靜地說,“你的事業占據了你全部的心神。我們之間,好像已經沒有屬于我們的時間了。”
溫昕一頓,眼裏浮起一層薄薄的淚水。
一顆心像是被人緊緊地攥住,那麽酸,那麽痛。
兩個人都沒有大吵大鬧,可是空氣中仿佛有什麽東西破碎了,流走了,怎麽也抓不見。
溫昕攥緊了拳頭。
半晌,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她說:“是我不好。”
顧世鋆嘴唇微動,溫昕決然地說:“我想,僅憑嘴上的道歉是沒有用的。我會用實際行動,讓我們的生活回到正軌。”
顧世鋆似乎想要搖頭,溫昕擡手止住他:“顧世鋆。”
“你還記不記得,”溫昕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對你說過什麽?”
顧世鋆微微一怔。
那時,青澀的大學社團聯誼會上,溫昕曾說過什麽?
顧世鋆喃喃地說:“你說,你是真的對我有好感,所以不想沒有嘗試過争取,就放棄。”
溫昕牽牽嘴角,微微地點頭。
她說:“是的。然而後面還有一句,對不對?”
“……嗯。”
她的确說過:“對于我真的很想要的東西,我不想沒有嘗試過争取就放棄。”
但她同樣也說:“事不過三。”
她會用盡全力嘗試三次。
如果三次之後還是不可以,那麽,她就止損。
不會在沒有嘗試過争取的時候就放棄,可是命裏無時,也不強求。
這是溫昕為人處事所遵循的道理。
溫昕說:“創業融資這件事,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
顧世鋆有些怔忪地望向溫昕,若有所悟,而溫昕輕聲地說:“我同樣給我自己三次機會——下周四我要見的,是第二個投資人。”
顧世鋆低低地叫了一聲:“溫昕。”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握住溫昕的手指;溫昕一頓,然後緊緊地反握住他。
“對不起,”她說,“是我不好。今年的生日,不能陪你一起。”
顧世鋆嘴唇微動,溫昕的手指緊了緊。
“但是,”她說,語氣中有一種屬于溫昕的斷然決絕,“我向你保證,顧世鋆:不久的将來,我的工作會有結果和定數。”
顧世鋆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三輪風險投資的争取,三個投資方,這是她為自己劃下的止損的底線。
“若做成了,”溫昕笑笑,“對我的團隊而言,最難的部分就過去了,後面的日子不再需要像現在這樣緊繃。若是不成……”
她牽牽嘴角,“那也說明我和團隊現在的能力不足。我們也不會一直死磕下去,為理想耗盡生活。”
顧世鋆的手指無意識地一緊。溫昕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顧世鋆。”她說,“對不起。這段時間,真的是我不好。”
“相信我,我會用行動做出改變,讓你看見。”
顧世鋆喉嚨發澀。然而,他還是慢慢地,緊緊地握住了溫昕的手。
“會好的。”他說,“你可以做到的。溫昕。”
星期四,當溫昕走進與投資方約好的餐廳包間時,心态出奇地鎮靜。
“會好的,”她想,“我可以做到的。”
這是新建成的西式頂樓餐廳,包間有弧形的落地玻璃窗,遠遠眺望,一點一點的城市燈光如同一顆顆碎鑽,串連成一片燈網。
車流往來,繁華都市仿佛一幅流動的夜景圖,每一個在燈網裏奔波的畫中人,也許都是為了奔向更好的生活。
顧女士走進包間的時候,溫昕正出神地望着玻璃窗外的城市夜晚。
聽見聲音,她站起身來。
溫昕說:“劉先生,……”
一句“久仰久仰”頓在嗓子裏。
走進來的人不是同她約好的投資人劉先生,而是一個女人。
女人的年紀不輕了,冷肅風霜刻在眉梢眼角;從容緩步慢行,一雙眼睛仿佛古老的山井水,深不見底,沉澱歲月。
她向溫昕笑了一下。
“你好。”她說,“我姓顧。我是顧世鋆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