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25
Chapter 25
Chapter 25
25.1
溫昕在養老院探望外婆的時候，難得有點心不在焉。她坐在外婆的餐桌旁邊，出神地剝着橘子。
老太太靠在床邊，一邊在電視上看着八點檔電視劇的重播，一邊斜眼看了她一眼：“夠啦。”
溫昕一怔，迷惑地看向外婆：“什麽？”
外婆“嗤”地一笑：“看看你都剝了多少個橘子了？”
溫昕一愣，低下頭去，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剝了六個橘子，手上這是第七個。
外婆乜她一眼：“你別禍害我的橘子了。剝那麽多，誰吃誰上火。”
溫昕“哦”了一聲，讪讪地将手中的橘子放下。外婆擡起遙控器，将電視關上，一拍手：“來，說說吧。怎麽了這是？”
溫昕一時無言，外婆學着電視裏的臺詞，悠悠地說：“怎麽着，‘愛情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玩意，一點也不稀奇；男人不過是一件消遣的東西，有什麽了不起’？”①
溫昕聽得“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倒也不糾結了。她将橘子在自己手裏轉了轉：“外婆。”
“嗯。”
“我大學時交過一個男朋友，你還記得嗎？”
“小顧啊？”
其實溫昕沒有向外婆介紹過顧世鋆；她沒有将顧世鋆介紹給家裏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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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外婆這樣敏銳，溫昕頓了一下，也沒有再否認。
“嗯，是他。顧世鋆。”
“怎麽，”外婆看溫昕一眼，“他又來找你吃回頭草了？”
溫昕手指一停。
“外婆，”她心悅誠服，“你是不是會算命？你幹脆叫神算子好了。”
外婆不屑地“嗤”了一聲：“你們那點小孩子過家家的東西，還需要算？都寫在臉上得了。”
“好好好，”溫昕舉手投降，“我們幼稚，我們小孩子過家家。神算子呂大人，您幫我算一算，我現在該怎麽辦？”
溫昕顯然是真的在為這件事煩心，外婆也不再鬧她。她走到溫昕對面坐下，拈起一個溫昕剝好的橘子掰開。
橘子香氣四溢，外婆說：“說說吧，你是怎麽想的？”
溫昕抿了一下嘴唇。她遲疑地說：“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溫昕誠實地說，“實話說，當年我們分手的時候鬧得不怎麽好看，不算和平分手。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苦，重蹈覆轍。”
“但是？”
“……但是，”溫昕揉了揉眉心，“這就是我不知道的地方了，外婆。”
溫昕看上去有些煩惱，外婆卻了然：
“但是，今日不同往日，你覺得你們都長大了，當年不能解決的矛盾現在未必不能解決，所以，你還是動心了。”
溫昕默然。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外婆一語道破她隐隐蟄伏欲動的心。
溫昕一貫是直面自己的人。自己有一些動心，自己是第一個知道的，不願自欺欺人。
“你說得對，外婆。”她輕輕地點頭，“的确，我的心裏又有什麽東西開始蠢蠢欲動。但我确實也怕重蹈覆轍，所以，我很矛盾。”
“試一試吧。”外婆說。
溫昕看向外婆，老人眼裏的光寬和而智慧，有歲月沉澱過的一種穩重豁達。
外婆笑笑：“試一試，若能好，那自然是好；若不好，那便也和現在沒什麽不同。……昕昕。”
“嗯。”
“你有着前途光明的事業，也有着立足社會的能力。愛情是你人生中的錦上花，而不是雪中炭。所以，不必害怕，不論結果如何，這對你都不是傷筋動骨的事。昕昕。”
25.2
外婆看似嬉笑怒罵，實則是真正內心清醒剛勁的人。溫昕笑起來。
她握住外婆的手，輕輕搖了搖。
“謝謝你，”溫昕說，“我感覺好多了。”
頓了頓，她又笑：“其實我對他，也是這樣說的。”
溫昕心裏想通，不再煩惱，外婆也開始興致勃勃地八卦好奇：“讓我聽聽，你對他是怎樣說的，他對你又是怎樣說的？”
是怎麽說的呢？
當顧世鋆對溫昕說：“我是真的真的，想要回到你身邊。”
溫昕确實聽見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有些失神地望着顧世鋆，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
她只說：“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顧世鋆握着她的手腕，微微阖上眼睛：“溫昕……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麽。”
頓一頓，不等溫昕回答，顧世鋆迅速地睜開眼睛。
“你不必現在就給我肯定或否定的答複。”他說，“只是一個嘗試争取的機會……我只是想要這樣一個機會而已。”
溫昕看了看顧世鋆。
她說：“一次。”
顧世鋆一怔，溫昕定定地看着他：“三次太多，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一次機會。你若真是想好了，可以直接來找我。顧世鋆。”
25.3
溫昕離開醫院以後，顧世鋆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聯系她。
淩珑笑話溫昕：“你只給他一次機會，顧世鋆估計生怕自己搞得砸了，根本不敢來找你。”
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笑。溫昕用筷子夾起長長的河粉，在湯粉的熱氣蒸騰中笑着搖了搖頭。
“随便他吧。”她說，“他想好了，自然會來找我的。”
淩珑問她：“你還真考慮和顧世鋆複合嗎？當年的事，就這樣過去了？”
溫昕吃一口粉，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
“那你……？”
溫昕嘴裏含着食物，含混地說：“我大概是，從心而行？”
她說着，放下筷子，将一口食物咽下之後，笑了一下，“對當年的分手，我确實心裏還是有點不能釋懷。我沒辦法接受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一下子就和顧世鋆重新在一起。”
淩珑“哦”了一聲，揚揚眉毛：“但是？”
“但是，”溫昕嘆了口氣，“讓我狠下心來徹底拒絕顧世鋆，我卻也做不到。”
淩珑不去說她，饒有興味地摸摸下巴：“倒是難得看見你有當斷不斷，搖擺不定的時候。”
溫昕笑起來，面色十分坦然：“是啊，我現在就是夾在這兩種情緒中間，接受與拒絕，哪一種都覺得不好。所以我就想，幹脆把這個難題丢還給顧世鋆好了。”
淩珑也笑起來：“還真是，皮球踢回給他。我還真是好奇，他會為了挽回你，做出什麽努力。”
溫昕笑着，重新低下頭去吃粉：“所以我說，随便他吧。”
這一随便，就是三個月過去。
如同石沉大海，顧世鋆完全沒有消息；溫昕一開始還偶爾想一想這一件事，後來忙起來，快要想不起來：
畢竟，溫芯智能開始研發推出智能養老産品，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溫昕忙得腳不沾地，沒太多心思顧及風花雪月那些事。
直到溫芯智能的新品發布會召開。
顧世鋆作為合作夥伴與客戶出席，溫昕看着他緩緩走來的身影，一時間有些恍惚：
金明市已經入冬，顧世鋆穿着面料挺括的呢子西裝，為人還是稍顯冷淡，但那冷淡經過歲月的打磨，多了些器宇軒昂的沉着風度。
真漂亮，真好看，溫昕一下子又想起了那些風花雪月之事。
但場合不對，溫昕将私人的心情壓下，公事公辦地迎上前去，笑吟吟地伸出手：“顧總。”
顧世鋆鎮定自若地颔首：“溫總。”
他的目光落在溫昕的眉心。
看似态度自然，可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溫昕心裏覺得好笑。
沒有時間敘舊，溫昕引着顧世鋆的團隊入座，自己也在會展中心的主席臺上坐好，面對行業內的媒體記者與知名人士。
這是溫芯智能的主場，大部分問題由溫昕回答與解決。溫昕款款而談時，顧世鋆便靜靜地注視她。
溫芯智能的溫總與溫馨之家的顧總仿佛兩個全無私交的商業合作夥伴，只在必要的時候合影，談笑，笑容是公式化的禮貌客套。
主持人還打趣：“‘溫芯智能’，‘溫馨之家’，都說英雄所見略同，聽上去就有合作的緣分。”
溫昕笑而不語。
當主持人說：“溫總與顧總來合個影吧。媒體朋友們，這邊。”
溫昕向顧世鋆伸出右手。
這是新聞物料的老慣例了，顧世鋆沒有多想，同樣伸出手來，與溫昕握手。
兩個人同時略略側身，轉向媒體記者與攝影師的鎂光燈，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燈光閃過，主持人說：“謝謝，謝謝溫總與顧總。”
這是合影環節結束的标志，顧世鋆微微地松開手指。
溫昕忽然輕輕地，不動聲色地，若無其事地，用小指勾了勾顧世鋆的手掌心。
25.4
産品發布會結束的時候，顧世鋆連一聲“再見”也沒有和溫昕說，直接匆匆地起身離開。
同行的秘書對此有些詫異：論理，顧世鋆不是這樣不知禮數的人。
而溫昕當然不計較，她笑容不變，只說：“謝謝你們百忙之中參加溫芯智能的新品發布會，我送你們出去。”
她說着，巧妙地邊走邊談笑，同顧世鋆的秘書多說了兩句話。
“我要是不和他的秘書多說兩句，吸引他的注意，他的秘書就要發現他們老板走路同手同腳了。”
溫昕在電話裏和淩珑這樣說，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直笑得倒在了床上。
“你沒看見他那個臉色。”溫昕笑不可抑，“天哪，我第一次知道，惡作劇原來這麽有意思。”
淩珑也被溫昕的大膽驚到：“你還真是，這是學人家八點檔肥皂劇，在衆目睽睽之下暗度陳倉啊。”
溫昕咯咯直笑：“我現在知道為什麽小說裏都愛這樣寫了。那是真刺激，也真有意思啊。”
淩珑揶揄她：“你小心點，顧世鋆本來就不經撩，你小心他大半夜的殺到你的狗窩來。”
溫昕笑着撇了撇嘴。
“他敢？”她輕輕地“嘁”了一聲，“膽小鬼，來個發布會都鬼鬼祟祟，跟做賊似的。不過，說真的，淩珑。”
“嗯？”
“我也沒耐心了。”
溫昕在床上翻個身，不知道想到什麽，自己笑起來：“他那個天秤座，做決定時猶豫糾結得要命。要是我不這樣激一激他，也不知道猴年馬月他才能向我踏出那一步來。”
溫昕一語中的。
發布會當夜的十二點半，她的手機上收到了顧世鋆的信息。
“溫昕，”他說，“今年的跨年夜，如果你沒有安排，可否願意與我一起？”
注①
《卡門》歌詞，作詞：李隽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