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Chapter 26

Chapter 26

26.1

跨年夜當天,溫昕出門之前,難得地費了些時間思考穿搭。

工作時穿搭容易:闊腿褲加襯衫,很多件襯衫每天換。不需要費心思。

出席活動也不難:小禮服裙加黑色高跟鞋,得體不出錯。

可是到了出門約會的時候,溫昕卻犯了難。

太久沒有過這樣的場合,她看着衣櫃裏一排一排的西服套裝還有小禮服,怎麽看都像是穿着去談判,沒有半點浪漫因子。

“算了。”她揉揉鼻子,“不想了。”

就按照慣常的工作着裝,在闊腿褲上搭配了一件黑襯衫。

十二月的時序,天氣寒涼,也顧不得太好看,溫昕将厚實的羊絨大衣穿上,又圍了一條羊絨圍巾,确定保暖,才拎起手袋出門。

顧世鋆的車子已經等在樓下了。

看見溫昕下樓來,顧世鋆站在身子旁邊,似是有些局促,有些僵硬地說了聲:“嗨。”

溫昕也笑着應了一聲:“嗨。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顧世鋆這樣說,從身後捧出一束花,有些拘謹地奉給溫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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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紅顏色的玫瑰,在冬日清淡的暮色裏看上去十分濃烈。

溫昕接過花束,正要說一聲“謝謝”,頓了頓,才有些詫異地發現玄機:

一束九朵玫瑰,遠遠看去,鮮妍欲滴,溫昕便以為是真花;接到懷裏才發覺,那一朵一朵的,竟是手工制作的折紙花。

溫昕啧啧稱奇:“看起來好真啊。你自己做的嗎?”

顧世鋆低低地“嗯”了一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技術還是不太好,不是純折紙,最後用到了膠水。”

溫昕笑起來:“用膠水也厲害的呀。”

顧世鋆有些顯而易見的緊張:“你……喜歡嗎?”

“喜歡啊。”

溫昕笑着,忽然伸出手去,主動捏了捏顧世鋆的手。

“顧世鋆,”她說,“別這麽緊張。”

顧世鋆一僵,先是有些無措地轉開頭去,下一秒,又趕忙轉回頭來,反握住溫昕的手。

“只有一次機會啊,”他低聲地嘟囔,“怎麽可能……不緊張。”

身材高大的男人低下頭來,語氣幽怨,像一只馴順的大型犬,看似威風凜凜,實則哼哼唧唧地靠在她身邊撒嬌。

溫昕忍不住就想逗逗他。

“是啊,只有一次機會,”她故意道,“就像考試和公共演講,你越緊張,反而越有可能會搞得砸了嘛。”

顧世鋆握住她的手指一下子僵住,溫昕再也繃不住,抱着捧花哈哈大笑起來。

她這樣一笑,顧世鋆終于後知後覺地明白:

她是在逗他玩笑呢。

溫昕笑得暢快,顧世鋆先是有些羞惱,可是注視着她的笑容,自己忍不住也彎起了唇角。

這是冬日的傍晚,薄暮冥冥,天氣寒涼;顧世鋆身形疏朗,清清冷冷地立在這樣的冬天裏,原本仿佛山巅上的一點昆侖雪,可遠觀而不可親近。

可是當他這樣微微地彎起唇角微笑,眉眼之間冰雪消融,冷情者動情,仿佛雪山上春天降臨,實在動人。

溫昕注視着那個清淺的笑容,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想念。

她喟嘆似的嘆息了一聲,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

“顧世鋆,”她說,“不要緊張……真的。如果我們兩個之間都不能舒舒服服地說說話,非要像發布會那天一樣虛以委蛇,那才是真的悲哀呢。”

顧世鋆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似乎是被溫昕自然的态度撫慰了,身體姿态逐漸放松舒展,瞥了溫昕一眼,也敢玩笑似的幽幽埋怨:“發布會那天的事,你還敢提?”

溫昕還沒有答話,顧世鋆自己想起什麽,耳廓染上薄紅,掩飾性地咳嗽一聲,轉移話題:“外面冷,先上車吧。”

顧世鋆說着,轉身為溫昕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而溫昕聽他提到發布會,一時間心裏又有一些頑劣的壞心眼升起。

她伸出手來,十分不莊重地挑了一下顧世鋆的下巴。

顧世鋆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溫昕笑吟吟地向他眨了眨眼睛:“撩一下手心就不行了,後面還有得你受的呢。”

她說完,迅速地矮身鑽進車裏,“嘭”的一聲拉上了車門,将顧世鋆隔在門外。

顧世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有一些難以自抑的失序心跳。

但溫昕這樣一鬧,顧世鋆确實放松舒展了不少,不再身體緊繃如臨大敵。他坐進車裏,也能如常問溫昕:“冷不冷?要不要喝點什麽?”

溫昕微微搖頭,想了想,問道:“我們要去哪裏?”

顧世鋆沒有賣關子,一邊發動引擎,一邊回答道:“吉鄉。”

這是一個溫昕意料之外的答案。她揚了揚眉毛。

吉鄉是金明市周邊的衛星城鎮,溫昕只在溫芯智能的一次農家樂團建時去過。她側首回憶了一下,有點不确定:“吉鄉,那邊好像是牧場多一些?”

顧世鋆“嗯”了一聲:“吉鄉是小丘陵區,地勢起伏,比金明市地勢高一些,水草豐美,做牧場合适。”

溫昕看看他,笑起來:“懂得很多嘛。”

顧世鋆也一笑:“盡職調查做多了,什麽都知道一點皮毛。”

說話間,車子引擎發動,車載影音通上電,也開始工作;小小的立體聲音響裏,深情的男聲低低地唱着:

“Ne me quitte pas

Je ne vais plus pleurer

Je ne vais plus parler

Je me cacherai là

A te regarder

Danser et sourire

Et à t\'écouter

Chanter et puis rire

Laisse-moi devenir

L\'ombre de ton ombre

L\'ombre de ta main

L\'ombre de ton chien

Ne me quitte pas

(不要離開我。

我不再流淚了,

我也不再說話。

我藏起在這裏,

注視你的舞蹈,

你的笑靥;

傾聽你的歌唱,

你的聲音。

就讓我成為

你影子的影子;

你的手的影子;

你的小狗的影子。

……不要離開我。)

歌曲的旋律安靜而憂傷,歌詞的語言溫昕卻不熟悉。

她好奇地看看車載影音的頁面:“這是什麽語言,什麽意思?”

說話間,男聲還在低低地,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Ne me quitte pas,Ne me quitte pas……”(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顧世鋆微微一頓。

他任由憂傷的旋律靜靜播放,唇角帶了些複雜的笑意。

“也許以後你會知道的。”他說。

溫昕笑起來:“哦,賣關子呢。”

動人的旋律安靜播放,車窗外,太陽已經完全墜下地平線,天空只剩一點暗暗的金紅色。

駛向吉鄉的路上,夜色四合,冬夜靜谧,偶有沿途的住戶亮起溫暖的燈火。

這是兩個人重逢以來,第一次沒有虛以委蛇,沒有劍拔弩張,沒有暗懷心思,只是這樣平靜地,赤誠地,簡簡單單沒有心防地說着話。

溫昕望着車窗外掠過的景色,與顧世鋆絮絮地閑聊了一些這七年間的瑣事。

“我剛來金明市的時候,就咬咬牙買了房子。”

這樣說,她笑了一下,“雖然房子又老又小,但算下來,确實比租房合算。多虧你當年的理財建議。”

顧世鋆牽了牽嘴角。

“其實,”他說,“不止這樣。兩個人住在一起,比一個人單獨住,生活成本還能更小一些。”

吃飯添一雙筷子,水電氣的結構管道費用均攤,家務成本亦減半,确實無形中省下不少開銷。

顧世鋆說:“你搬出去之後,我一個人住,才逐漸意識到很多生活上的事。”

“哦,”溫昕下意識地回答,“這我倒是有體會。在金明的早些年,我就是和別人一起住的。”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忽然一搖晃。

溫昕吓一跳,轉頭去看顧世鋆:“夜路不好開,你方向盤握好啊。”

顧世鋆抿着嘴唇,沒有說話。

他原本一只手持着方向盤,這時将另一只手也搭上去,握緊。

車裏黑,溫昕看不清顧世鋆的臉色,卻能感受到他的緊繃。她幾乎可以在腦海中勾畫出他不悅地板着臉的模樣。

溫昕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前男友,思考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麽話,以至于好好的氣氛忽然急轉直下。

“哦,”溫昕恍然,“你不會是以為,我說的是跟人同居吧?”

顧世鋆的手将方向盤握得更緊了。

溫昕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掐了顧世鋆一把。

“悶葫蘆,”她說,“你這是吃的哪門子飛醋?和我合住的是小田,我的助理妹妹小田。”

她說着,自己忍不住笑着搖頭。而顧世鋆微微一怔。

他怔愣幾息,意識到溫昕的意思後,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沒有……沒有吃醋。”

溫昕顯然不信,斜他一眼,顧世鋆揉揉鼻尖。

“好吧,”他說,聲音很低,“是我想錯了。我心裏是有一點……不是滋味。”

顧世鋆承認了心思,溫昕莞爾笑起來。她還沒說什麽,顧世鋆忽然道:“溫昕。”

“嗯?”

“你是自由的。”

溫昕一呆,顧世鋆雙手扶着方向盤,目視前方,認真地說:“我們分開之後,你是自由的。你……哪怕是有了新的感情,也沒有任何問題。”

他的話說得如此認真,反倒教溫昕有些微微的臉熱。她也咳嗽了一聲。

她說:“這些年撲在工作上,哪有時間經營一段新感情。創業時期的忙你也感受到了,連我們當時那樣,都能一拍兩散,更別提和其他人了。”

難以避免地提起當年的事,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顧世鋆緘默地打起轉向燈,“嘀嗒嘀嗒”的聲音中,車子駛下高速,轉進吉鄉的鄉間小路。

車內一時安靜,只有車載影音無序地播放回了之前的曲子:

“Ne me quitte pas,Ne me quitte pas……”(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沉靜哀婉的歌聲裏,車子在一戶人家前緩緩停下。

萬籁俱寂,天已經完全地黑了,只有小鎮牧場的人家有稀稀疏疏的橙黃燈火。

溫昕望着那一點燈火,低低地問:“我們到了?”

顧世鋆輕輕地“嗯”了一聲。

“溫昕。”他說。

“嗯。”

“當年的事,”顧世鋆說,“我……有話想要對你說。”

注①

Ne me quitte pas,法文,作詞:Jacques Brel/ Ernst van Altena

這首歌的歌詞給我感覺像詩一樣,特別美。如果故事中的人物有主題曲,那麽這首應該就是顧世鋆的主題曲了。感興趣的朋友可以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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