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Part【7】

Part【7】

Part【7】——1

年後國度又有新想法,開始創作新作品。韓笑愚期間約過她幾次她都給推了。為了鐘愛的漫畫事業,她是要奮鬥終身的人,況且他們的活動她本來就興趣不大。無聊至極才會去湊湊熱鬧,該認真做事的時候她絲毫不會偷懶。

昏天暗地忙了半個寒假,終于完成了一部新作。拼命趕稿的日子讓她覺得寒假過的真快,一眨眼又開學了。把完結稿交給編輯,提着箱子上學去!

新學期大家最大的變化就是變胖了,但不包括國度,因為她正好是被所有女性往死裏妒忌的那種“死吃不胖型”的女生。大家怎麽羨慕妒忌恨都沒用,只能嘆息老天不公啊。

這次大家聊羨慕國度怎麽就那麽瘦的話題,樸愛愛很反常的沒有插嘴,連看都沒看一眼,一個人坐在位子上安靜弄自己的東西。國度不以為然,也許是在她爸爸那裏探到了什麽口風,總之她不來招惹自己,國度就萬事大吉。

幾個女生結伴去交網費,辦公室在音樂樓。其他人都去上廁所,阿布挽着國度的手一起先上樓。就是有那麽巧,樓梯口國度再一次遇見了李偉澤。兩人都愣了幾秒,李偉澤馬上轉身朝一邊走,進了一間教室。國度視力好,一眼瞧見那門上的牌子,研究生班。

“聽說他畢業就保研。”樸愛愛不知什麽時候跟在她們身後。

國度咂咂嘴,“哦,不錯啊,如果他不是這麽裝着不認識我,也許我會買份大禮恭喜他。”

不理會樸愛愛出于什麽心理告訴她這個消息,國度一臉無所謂拉着阿布往另一邊走,阿布沒好氣的直罵,“不是什麽好東西!你還買大禮!你就是缺心眼兒!就是鴨心吃的少!”

“我真心想恭喜他,其實他也挺不容易,我能理解。”國度笑着聳聳肩,她說的絕對是真心話。有些事不就得一笑而過,就算無法釋懷也不能表現出來。為這種事博取大衆同情對國度來說是一種恥辱。

沒人注意到樸愛愛臉色有多難看,她對康國度的妒忌,不止是那麽一點點。準确的說,自打見到那個男人抱着國度離開就演變成羨慕妒忌外加恨。

下午宿舍人大多數人都去超市買日用品,阿布被老師叫去有事,宿舍裏只剩下國度和樸愛愛。氣氛怪異的吓人,國度縮在椅子裏看漫畫。

看完一本,國度擡手在書架上取下一本,突如其來的樸愛愛張口說了一句,“康國度你可真會裝!”

也許距離不夠,手指沒夾穩,書“啪”一聲落在桌子上,國度面不改的拿起來繼續看,書遮住半張臉,緩緩說,“我自認為和你沒有太大過節,所以,請你不要惹我。”

“我惹你?我就是讨厭你總是這樣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嘴臉!跟你說話也總是愛理不理!我就說你怎麽老是清高的跟什麽似的,原來是家世那麽好!你還騙我們……康國度你可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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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口氣好像她樸愛愛很委屈似的,國度嘴角抽動,繼續翻書,“我沒有必要跟你解釋什麽,我這人就這樣愛理不理的性格,你要是不滿意,大可跟我一樣,不要搭理我。”

國度對樸愛愛的不滿不僅僅是她總找自己的茬,平時在宿舍對別人也要管東管西就好像這宿舍是她們家的一樣。忍了她很久了,一聽見樸愛愛說話就不想對她客氣。

“你!”樸愛愛一時氣結,宿舍門剛好打開,是阿布抱着一堆稿紙回來,見她的樣子一臉茫然。

可算逮到機會,樸愛愛一把拽住阿布的袖子,“阿布,她康國度不是把你當親妹妹麽!你知不知道她一直都在騙你!她們家的背景你還不知道吧?她一定是怕說了你會巴結她所以故意騙你!她!父母都是政府官員!康秘書長的孫女!康城國際老總的妹妹!還是好幾個這京城出了名的少爺們的幹妹妹!”說完瞪着一雙眼質問:“康國度,你都是這麽真心對待朋友的嗎?”

國度一聽這話甩了書跳下椅子,“樸愛愛,你!”見阿布傻傻不吭聲,“阿布我……”

阿布撓撓頭走過來,把稿紙放在桌子上,像沒事人一樣對國度說:“我餓了,咱去吃飯吧。”

一碗牛肉面,被國度戳的不像樣,阿布瞪她一眼,在她碗裏夾了塊最大的牛肉,“浪費糧食!趕緊好好吃飯!”

一路上阿布沒主動問一句,可國度糾結要從哪裏開始解釋好呢?繼續戳碗裏的面,“阿布,我……那個……”

“我明白,你為人低調嘛,不像那個誰那麽招搖!”阿布舔舔筷子,若有所思,“其實我早看出來你不一樣,為人處事都體現了良好的家世教養,跟我們這些普通人一點兒都不一樣。連用的東西都是外國的牌子。不過你不說肯定有你的理由。當朋友的不就是要互相理解,誰在乎那些有的沒的呀!是吧!”

國度欣賞的就是阿布心直口快,有什麽說什麽從來不會拐彎抹角耍小心思,心裏有點小小的感動,“阿布,其實我想告訴你的,就是不知道怎麽說,好好說這個很別扭。”

“你是怕吓着我吧?”阿布傻樂,“不過我還真吓着了,知道你肯定不一般也沒想到這麽不一般。你……真是康家人?”想想自己拍自己嘴,“我怎麽這麽笨啊,這京城裏姓康的能有幾家啊!還真是……”

本來就沒什麽食欲的國度這下更沒了食欲,“你不會就此疏遠我吧?”

瞅着單純心眼兒又好的國度瞪着水汪汪的大眼阿布怎麽忍心怎麽可能疏遠她!

“你想美啊!我傻啊!知道你這麽本事我還不得往死裏敲你竹杠!以後我別請我肯德基了,我要吃高級的,我要去大酒店!”

國度滿口答應,“行啊!你想吃什麽我都請你!”

倆人坐在小店裏一個勁兒傻笑,惹得旁邊人都以為她們是撿錢了還是怎麽的那麽高興。

國度挑起面條,“低調!低調!吃面吃面。”

玩笑歸玩笑,她們彼此心裏都明白,這份友誼,彌足珍貴,怎麽可能輕易就崩塌呢!不說海枯石爛也得天長地久。

Part【7】——2

自從和樸愛愛鬧得不愉快國度就搬出了宿舍,就近找了個房子自己住,房租水電她一點不在意。一個人清淨,趕稿打游戲想熬到幾點就幾點,音響想開多大聲就開多大聲,再也不用照顧別人感受,自由自在特別舒坦。

阿布偶爾來玩,兩人一起研究做菜,不過基本上是不中看也不中吃。

這天沒課阿布在她這裏賴了一整天,晚上國度拿出二胡說給她露一手。一曲《良宵》讓阿布這個外行人贊不絕口,國度心虛的要命,拉錯了好幾個音。想起來好久都沒去嚴爺爺那裏了,找個時間得去看看他老人家。

睡前國度看書,阿布趴在旁邊看她,看着看着叫她名字,“國度……”

“恩?”國度只應了一聲。她一看起書眼睛怎麽都離不開。

阿布手拄着下巴趴在枕頭上,“有時候……我覺得你有種氣質,就是……小倩的氣質。”

“小妾?!你才小妾呢!我要當也當大福晉啊!”

“不是!小倩!”阿布努力咬字,“聶小倩!有幾次看你不說話的樣子簡直和王祖賢一個模子刻的!”

國度總是聽錯音節,懊惱又好笑,“你可太擡舉我了,那我要是說話呢?”

“說話嘛……吳君如!”阿布心口胡說開玩笑,逗得自己笑岔氣。

“去你的!我比較中意範玮琪。”

國度合上書關燈準備睡覺,阿布在她耳邊沒完沒了,“真的,你真的特王祖賢!真的。”

“行了吧,王祖賢也得睡覺!”

好幾天沒課,國度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去看嚴爺爺,她怎麽都想不到好好的一個人說不在就不在了。有生以來國度第一次感受到一個活生生的人離你而去是什麽感受。

她站在嚴爺爺原本還好好的轉眼就一片廢墟的家門口,手裏的東西撒了一地。拆遷的人告訴她老人一個禮拜前就在家裏去世了。她看見自己送的那幅畫貼在門板上,一大半還壓在倒塌的房屋下面,露出“長命百歲”幾個字。并不是愛哭的人卻蹲在原地嚎啕大哭。

拆遷的人勸她走,她說什麽都不肯離開。一直到天黑拆遷隊都收工了,她黑燈瞎火的跪在廢墟上找東西,翻騰的了半天,只找到半根二胡的琴軸,一路哭着亂走。

摸出手機,對着聽筒一頓亂哭,吓得韓笑愚從城南一路飙車找到她。帶回家發現一身的泥土,髒的要命,以為她被人欺負了,怒火中燒的問她怎麽回事,就差要報警。

國度哭哭咧咧不肯說,縮在沙發裏也不動。越哭越傷心,哭的韓笑愚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這麽手足無措,坐在一邊不知到底如何是好,心疼的摟住她肩膀,慢慢哄,“國度,你別哭了,國度,咱不哭了好不好?出什麽事了你告訴我!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她只是哭,怎麽問都不答腔。韓笑愚見過很多人哭,可從來沒有一個人讓他感覺這麽揪心。也從來沒見過她何時哭的這樣撕心裂肺。印象中她性子特別倔,淘氣挨罰什麽的怎麽打都不會吭一聲,輕易不掉一滴眼淚。他們這些男孩都吃驚她一個小丫頭看着文文弱弱骨子裏竟比誰都剛烈。

出了什麽事能讓她這麽傷心,哭成這樣?韓笑愚是怎麽想都不明白又不敢一直問。

抓着他衣服的手越來越緊,嘴唇哆嗦哽咽個不停。韓笑愚輕拍她的被護在懷裏哄,“國度,不哭了,啊……有什麽事我幫你……行不行?”

哭的渾身發抖,她抽噎的像個孩子,隔了一會兒,邊咳邊說,“人都死了怎麽幫啊……”

吓得韓笑愚心裏一哆嗦,“誰死了?”

哭得精疲力竭,連臉都是腫的,近乎固執的咬着唇哽咽了半天,“嚴爺爺死了,好好的就……你知道嗎,他可可憐了,女兒被人奸殺,他尋仇沒成還含冤入獄幾十年,出獄老伴兒又病死了,還趕上拆遷,沒地方去……無依無靠的……那些人太壞了!他一定是覺得沒地方去就自殺了,他又沒生病……一直好好的……肯定是!可是他怎麽不想,還有我呢……我能幫他……都怪我!我要是早點去就好了……”

他當是多大的事呢!被她吓得不輕。想想禁不住嗤笑,“你這丫頭啊……這天下苦命的人多了去了,你見一個哭一個還沒完了。瞧你這一身弄得,行了,別哭了,我給你找件衣服你去洗洗澡。”

“你懂什麽!”國度兩顆杏仁眼倔強的瞪着他,韓笑愚憋着笑意,摸摸她劉海,“聽話,別哭了。”

她并不是那種矯情的人,但就是控制不住,明明還好好的有說有笑教她拉二胡的一位爺爺,說不在就不在了。人心都是肉長的,相處久了會有感情的,再寡情也不能夠如此輕視一條鮮活的人命。她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怎麽會不傷心難過。

嚴爺爺曾經是小學老師,人那樣老實本分,命運卻待他如此刻薄,一輩子坎坷不得善終。這個世界是冷酷無情的她知道,可親身體驗到還是無法釋懷。就算不是親人也當他是長輩那樣敬重。

Part【7】——3

國度站在花灑下洗澡,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仰起頭讓水流沖自己的臉。洗完澡開門出去,轉頭見韓笑愚斜靠在牆邊守着門口,她揉揉眼睛,“我沒事了,只是……有點難過而已。”

這還叫有點難過?虧他膽子還算大,不然真要給她吓出個好歹,見她頭發濕漉漉的,拿着吹風坐在沙發裏幫她吹頭發。

“小五哥,人死了……就不知道難受了吧?就不會覺得生活難熬?是不是?”

進口吹風沒有任何噪音,她是背對着自己,韓笑愚看不見她的表情,手裏她的頭發絲絲潤滑,他抿嘴,“是,所以你那位爺爺走了也許是件好事。人的心,承受不了太重的負擔,太重了活着會比常人辛苦千萬倍。”

國度抱膝咬手指,一下一下,目光怔怔地,“其實……我知道自己不是什麽聖人,也不是救世主,我也沒那麽矯情,我就是想盡自己所能幫助一些人,只要我能做到我都願意。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一樣,是我的家人厲害罷了,我都沒什麽本事。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一種恩賜。所有人都不求回報對我好我怕自己承受不起也拼命對別人好。我低調,想懷着感恩的心對待別人。可是……我怎麽做,都無能為力。我這個人性格不好,冷冷清清的,我知道。在學校人緣不好,人際關系處理的不好。有時候我都搞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我很奇怪,人為什麽這麽複雜……”

喜歡聽她說話,亦是因為如此吧,這個世界再複雜,她都仿佛一塵不染。說來也怪,凡塵俗世怎麽會有這樣的傻姑娘。可偏偏的,就是有。

頭發還有些潤,她發質好,看着又黑又亮,韓笑愚吸口氣,拍拍她背,“好了,吹幹了,再晾一會就睡覺啊!你這小腦袋一天想那麽多幹什麽!你爸媽不是說了,就希望你健康快樂,別的一概不要你操心!以後要是真有什麽不痛快就上我這兒來,我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原本低落的心情因他這句話好了一些,國度回頭看看他,燈光下眉清目秀的,白色的襯衫領子上隐約可見灰白的字母,這件,是繡在領子上了。

想起一件事,幾歲她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時流行用木頭做寶劍,他做了一個送給她。他做的特別好看她擔心的說要是被別人搶了怎麽辦?記憶異常深刻,高傲的韓笑愚站在院子的花壇邊揚着小下巴“沒有人敢碰寫了我名字的東西”,從小就臭屁的跟什麽似的,可異常執着,這樣一個習慣竟保持了這麽多年。

她仰着臉,不自覺露出笑臉,不客氣蹦出兩個字“悶騷。”

“我又怎麽悶騷了?”韓笑愚表示無語的打量自己,他在家都很注意形象,覺得穿着還算得體,笑斥她,“也就是你敢老這麽說我,趕緊去睡覺。”

很深的夜裏,國度夾着枕頭敲他的門,她睡不着就想找人說話。韓笑愚的房間很大,拉着絲質薄窗簾的落地窗,國度鋪着毯子坐在窗邊的臺子上,抱住枕頭,外面依舊燈火通明,有種高俯衆生繁華的感覺,“小五哥,你說……人為什麽那麽在意身份地位呢?有了那些就可以輕視別人的生命,就可以看不起別人,是為什麽?”

她的問題總是讓人摸不清頭腦,韓笑愚懶懶躺在床上,一只手搭在額頭上,“因為人都很世俗。”沉默片刻,“當你站在一個高度,發現有另一個地方比你這裏還高,于是你就想去那個更高的地方,人就是在不斷不斷的往上爬,比攀岩還刺激。爬的越高就離地面越遠,于是就再也看不見最底層的人,只看到比自己高的人,只想超越在你上面的人。人,有時候就是這麽膚淺的動物。”

國度從小跟着姥爺,沒事幹就看姥爺書櫃裏的書,很小就已經識得許多古書。想起一個故事。子貢曾經問他的老師:“貧而無谄,富而無驕,何如?”(假如一個人很貧賤,但他不向富人谄媚;一個人很富貴,但他不傲氣淩人。這怎麽樣?)

老師說,這很不錯。但還不夠。還有一個更高的境界,叫做“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更高的境界是,一個人不僅安于貧賤,不僅不谄媚求人,而且他的內心有一種清亮的歡樂。這種歡樂,不會被貧困的生活所剝奪,也不會因為富貴而驕奢,他依然是內心快樂富足,彬彬有禮的君子。

她從小就想做那樣的人,內心平靜不是裝出來的,是一種本能,是真的想要成為那樣豁達的人,不驕不躁,快樂健康。

“我不想做那樣的人,我也不需要爬的有多高,我只想走一條平穩的小路,我自己的路,懷揣着夢想一直走,哪怕這條道很黑很不好走,我都願意一直走下去。”這些話,她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突然很想告訴韓笑愚,突然想說很多心理話,“你知道嗎,我總覺得自己是個老年人,我特別能理解老年人的心,所以我和他們聊得來,我尊重他們。有時候我發現自己和同齡人反而沒辦法溝通,以前在學校我都沒什麽朋友,別人不理我我也不理他們。上大學我不想再那樣,我怕別人不喜歡我,不希望別人知道我的家人有多了不起。我以為這樣會有所改變,原來并不是,可能我天生就是這個樣子吧。不過還好,我現在有一個朋友。我真的不是裝清高,小五哥,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韓笑愚表情溫潤,喚她,“國度,過來。”

“恩?”她懵懂,抱着被子枕頭走過去。

韓笑愚讓出大半邊位置,拍怕床,“很晚了,睡這裏,還是回去?”

很自然的,國度蓋着自己的被子躺下,像小時候爸爸媽媽吵架,她跑到他們家和他一起睡在他的小床上。時光再殘忍,很多東西依舊沒有改變。

被子掩住半張臉,國度悶聲悶氣的說,“小五哥,你總對我這樣好,要是我愛上你了怎麽辦?”

“你這丫頭又胡扯!閉上眼睛睡覺。”

他背對着國度沒有翻身,過了許久,聽見自己的聲音像窗外不着邊際的夜空,虛無缥缈,“我怕我承受不起。”

國度呼吸均勻,她睡着了,他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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