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8-4
惠站在回廊後,站得遠遠兒的,只探了個腦袋往這邊看。
我走過轉角,見除了惠外,還有兩人。
家裏有個弟弟後,大部分人都會覺得妹妹更可愛。禪院家的這兩個女孩,就是怎麽看都很順眼的妹妹們。
“真希,真依。”我俯下身:“還記得我嗎?”
兩個留着學生頭的小女孩,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像極了女兒節人偶。兩人比惠大上一兩歲,卻比他高了足有半頭。
按輩份說,惠得叫兩人為姑姑。
“月姐姐,新年好。”姐姐真希略微鞠躬,禮節周道。
“……新年好,月姐姐。”妹妹真依有些害羞,站在靠後的位置,拉着真希的手不放。
兩人新年也穿着簡單的薄藍素色,相比之下,惠着繪有四季風物的鷹紋和服,可謂極為華麗,是五條家常去的織物店訂做的。
“新年好。”我打開手提包,拿了最厚的兩個信封,遞了出來:“你們不來五條家,我只能提前給你們。收下吧,不許拒絕哦。”
我的語氣堅定,兩人扭扭捏捏地将新年包接了過去。
明明她們是正室的女兒,卻因沒有術式,被當成傭人使喚。平日裏連出門的機會都少有,更不用說以禪院家成員身份去其他家拜年了。
都是悟開的先河,我都在想要多少錢才能把她們帶出禪院家了。
“月姐姐,那個,”真依撲閃着眼睛看我,小心翼翼地說道,“月姐姐和惠是什麽關系呢……”
“都說了呀。”真希立刻接道:“悟君找到了惠。悟君還是悟君,月姐姐還是月姐姐。”
“是啊,以後繼續叫我月姐姐就可以。”兩人大概不知悟要收養惠的事,我摸了下她們的頭:“還有,和惠好好相處啊。”
一旁的惠像是不習慣聽到這些,眼睛又垂了下去,睫毛長得同小鹿一般。
真依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看得臉都有些紅了。
身後不遠處,動靜終于沒了。
兩個女孩像是察知到危險,朝我點了下頭,匆匆道別。
我牽起惠的手走去,禪院直哉臉上落了傷,卻笑得張揚。
他掃向惠時,目光在他的臉上停了一瞬,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還往地上啐了一口。
“臉長得不錯,”禪院直哉俯視着惠,“有甚爾君的樣子。”
我意外于他會提到甚爾。
從前我聽過不少次這名字,傳聞中禪院家的吊車尾,不孝子。
悟與禪院甚爾交手時,我在海外讀書,家裏人也沒告訴我這件事,還是回來後聽悟輕飄飄提起,說他前幾個月出任務時,差點兒被一個男人殺死,又在術式上得到精進。
之後我也托人調查了一番。拜托的人不是咒術界的,但了解各種異能,掌握大量情報,我拿到了禪院甚爾的資料。
不過,惠對他父親的情況一無所知。
悟之前說,等惠問他再開口。
讓小孩覺得自己被父親抛棄,實在不好,可我也沒法告訴惠,說他的父親已經去世,是被悟殺死的。
“和你不一樣,惠不會成為只有臉看得過去的人。”悟回了一句。
兩人鬥嘴是家常便飯,打鬧也同樣,通常直哉先走,今天也是,他像是有其他事,又放了句狠話後甩袖子離開。
直哉消失得很快,悟摸了摸頭發,轉向我時毫不掩飾百般無聊的表情:“他真的好煩哦。”
悟應該是努力過了。
剛才和禪院家老頭簽署協議,估計也費了不少腦細胞。
作為姐姐,我只能帶着微笑,擡手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他的頭,表示安慰:“還剩一家了,加油。”
悟的嘴更是下撇得厲害,但低頭看到惠睜大眼睛默默地盯着他,又立刻站直身體。
“走吧。”他對惠說:“只有一家了,加油!”
惠看着他,沒有說話。這表情,顯然不是把悟當成傻子,就是瘋子。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悟正經了很多,從去年夏油傑叛逃咒術界開始,或者從前年與禪院甚爾交手的那次起,一切就發生了變化。
我覺得這樣的悟有些陌生。
可能是作為姐姐,面對失去了朋友的他,我也沒了說什麽的餘地,面對從術式上成為最強的他,我早就沒了多嘴的資格。
但我還是想說,還是要說。
“真好。”我說:“要一直對姐姐撒嬌哦。”
悟一臉“你什麽意思嘛”的表情。
我一手牽起惠,一手挽住了悟。
就連前男友帶給我的傷痕,都沒那麽痛了。在回來之前,我可是為了避免在大家面前哭出來,在外面停留了好幾個月啊。
9
加茂家的拜訪比起禪院家算是順利的,他家的繼承人和惠差不多大年紀,和小大人似的。
他是私生子,被從母親身邊奪走,又被加茂家的人取了一個惡劣的名字。然而衆人依舊不敢輕慢他,這是他與禪院家雙胞胎的區別。
這年,是悟唯一一次履行家主的職責。
随後不久,我和他的關系出現了裂痕。
那是我和他唯一一次大吵,吵到不可開交,差點兒就要出人命的程度。
悟很快離開了五條家,把一切都丢在身後,又回到東京。
最初我還能兼顧異能特務科和家裏的事,畢竟還有其他人在管。
後來他們直接将我選為代理家主,悟同意後找來律師,按下了手印,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
“你可以的。”他對我說。
這個位置,我一坐就近十年。
不少人都覺得是我觊觎家主之位,将他逼走的。包括五條家的人也是這樣認為。
我想也難怪的,這麽些年也見怪不怪了。
沒腦子的東西們連牆頭草都不如,在我成為代理家主後立刻攀附于我,在悟被關進了禦門疆的當下,又恨不得立刻吞掉他的骨頭、喝了他的血,還認為這是我樂見的。
若照我的想法,偶爾在深夜時冒出的念頭……就算是全殺了也無所謂。
不管是禪院、加茂,還是五條家,甚至将天元抹滅,也好過将氣往自己肚子裏吞。
不過我早就學會了忍耐。
悟又說他要尋找更加和平的方法,他要徹底的改革,而不是只憑屠殺。
是他離開五條家的那天對我說的。
我們坐在大家都愛去的油炸食品店裏,他喝着可樂,吸到了最底,黏着着液體的吸管發出空氣流入的聲音。
“姐姐,我實在是受不了這裏了,所以就拜托你喽。你可以的。”他說:“只有一件事,有必要提醒你。”
我以為他要說什麽有趣的話,結果不是。
他說:“要是我再遇到你那個所謂的前男友,我還是會和之前一樣,出手殺他哦。”
放出狠話的弟弟,說着全然不相關的東西。
我其實能理解他的心情,因為在我了解了那個男人後,也偶爾會覺得煩得不行。
但他又有種魅力,令人難以抗拒。
“那我也一樣。”我對悟說:“不會讓你這麽做。”
悟朝我笑了一下,将空杯扔進垃圾箱裏,推門離開。
之後的幾年,我沒與他再見過面,所有人都當我同他分道揚镳了。
直到去年年末,兩京百鬼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