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宿+夜探(二合一更)
夜宿+夜探(二合一更)
第二天一早,無疆一掀開營帳,就見到一輛馬車停在門外。馬車前坐着一人,手執馬鞭,單腳帥氣地踩在轅上,朝她露出一個朝氣蓬勃的笑:“小白花,早。”似乎是一個從沒跟病打過交道的人。
無疆走到他跟前,狐疑道:“我們不騎馬?”她想象的是兩匹快馬如箭直入南方腹地。
“對,不騎馬。”對面那人一邊回答一邊從背後摸出一袋奶酒和一個熱氣騰騰的燒餅,“先吃個早飯。”
無疆接過早點,腳尖點地翻身與他并肩而坐,喝了一口奶酒,随手挑起身後的簾子,往裏看了一眼,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把嘴裏的奶酒噴了出來。只見簾內四壁插着鮮嫩欲滴的野花,像是早上剛摘來的,地上鋪着柔軟精美的毯子,毯子上放着厚厚的被褥,被褥旁還放了一個巨大的包裹,不知道裏面裝着什麽東西,“你這到底是南下執行任務 ,還是要去游山玩水?”
西流擡手揚起馬鞭,笑道:“探險游玩可以兩不誤嘛~”
馬鞭落下,一輛馬車從軍營疾馳而出。
路上,西流一邊給無疆講西疆的民俗風情,一邊介紹沿途遇到的山川景物花草樹木,有時候一株毫不起眼的草也有着非常動聽的名字,一朵只有指甲蓋那麽大的花也可以用來制作藥效極強的蒙汗藥。
遇到小河,西流會停下馬車去河裏捉幾條魚,就地生火,烤得酥酥脆脆,然後從包裹裏摸出鹽來,往上一撒,無比美味,而無疆似乎終于知道那個包裹為什麽會這麽大了。
這一天兩人在山林裏時而疾馳時而慢走,天色漸漸暗下來,西流挑起一盞燈籠挂在車頭。
夜寒風涼,無疆披上了西流送她的紅狐裘,立在馬車車棚頂上,迎風舉目遠眺,“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她又飛身站到最高的一株樹上,還是沒有見到任何燈火,确定附近沒有村莊之後,回到地面,兩人決定晚上就在這過一宿。
西流輕車熟路地生火,兩只運氣非常不好的野山雞被他捉來上架烤火,烤得脆脆嫩嫩,他從包裹裏摸出一壺酒,瓶口往下一倒,手掌對着瓶口催出一陣掌風,将酒化成水霧均勻地灑落在雞肉之上,頓時香氣四溢。
無疆坐在一旁,就着火光看書,聞到裹挾着淡淡酒香的肉香,忍不住擡起了頭。
此時西流正拿刀一片片地削雞肉,掉下來的雞肉快速而整齊地落到碟子裏,好像被人精心擺過盤一樣,好看得很,他把碟子往前一遞,滿臉期待道:“嘗嘗。”
無疆拔出“小白”,鋒利的匕尖挑起一片,放入嘴中,她嚼了嚼,咽下去,點了點頭,然後給出了一個簡潔有力的評價。
“好吃。”
西流頓時笑得像朵小太陽籠罩下的小向日葵,“那多吃點。”
他端着盤子坐到無疆旁邊,看到她腿上放着《十一脈灸經》,這是一本研究針灸經絡的珍貴古籍,裏面記載了人體的經脈循行路線及所主疾病,是迄今為止對經絡穴位研究最為詳細和權威的書籍。
他的內心起了點小小的波瀾,卻問得不動聲色,“有什麽看不懂的地方嗎?”
無疆搖了下頭,“那到沒有,只是經絡錯綜複雜,很多病因環環相扣,并不能一下子搞清楚,我還要研究一下。”
“不急,慢慢來。”他倒了一杯酒,遞給她,“喝口酒暖下身子。”
無疆從善如流喝完酒,視線回到書上,“對了,你需要紮哪些穴位,我先記一下,可以提早熟悉起來。”
西流頓了一下,修長的手指按上書中人體圖,從上倒下一一指出,總共三十六處。
無疆的眉漸漸皺起來。
“記不住沒關系,下次我寫給你。”
無疆搖頭,“不用,這個我已經記住了。”她起身走到西流背後,手指隔着衣服從上而下輕輕按壓,“天鼎,廉泉,神藏……”她按壓一個地方,叫出一個名字,從脖頸到下腰,三十六處準确無誤。
然而這三十六處的每一次碰觸,都讓西流心裏騰起一股難言的滋味,他吸了一口氣,回過頭,臉上卻是蕩漾出一個開心的笑來:“小白花真厲害,獎勵一個大雞腿。”
無疆看着他,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來,“你是三歲小孩嗎。”
趕了一天的路,酒足飯飽後便有了些睡意,無疆撿了些枯枝将火挑得更旺了些,西流收拾完東西從馬車裏搬出一個吊床,往馬車旁道兩棵樹上那麽一系,“小白花,你去馬車裏睡,我睡這裏。”
無疆打量了一下這個東西,結實倒是結實,但更深露重,寒氣逼人。她以前雖知道他有宿疾,身體不大好 ,但他平時總是活蹦亂跳的,神采奕奕比普通人精神還好的樣子,以至于她幾乎忘記了他生病這個事情,直到昨晚無意間撞見他虛弱的樣子,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他身體不好這個事實。她沒看完《十一脈灸經》,但也看了一部分,知道剛才西流指出的三十六處有幾處是寒疾,他怕冷。
她二話不說繞過西流,飛身落到吊床之上,“裏面悶,我喜歡這裏。”
“小白花……”西流正要說些什麽,卻聽見對面的人突然喊他——“西流。”
他微微一怔,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打斷他說話,他擡頭,對上那雙鄭重其事的眼睛,似乎有話想對他說。他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麽,有些緊張,喉結上下翻滾了一遭,然後聽到眼前之人淡淡道:“閉嘴。”
冷靜而幹脆。
西流:……
西流看到她說完之後還找了個惬意的姿勢,旁若無人般閉上眼睛準備入睡,他還能說什麽呢,他無話可說,只能默默爬進車裏,然後抱出一床棉被,幫她蓋上,“冷了跟我說。”
“嗯。”無疆應着,暗中舒了一口氣。
西流入了車內,挑起窗簾,月光瀉了進來。他們的位置并不遠,他躺下正好可以通過窗戶看到她的側臉,月光灑在上面,勾勒出一條清冷又溫柔的曲線,“小白花,你有什麽願望嗎?”黑夜裏,他輕輕問道。
窗外的人并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道:“好像沒有。”
西流沒想到她給出的竟然是這麽一個回答,“一個人怎麽會沒有願望呢?”
無疆想了想,道:“可能有,只是我現在沒發現而已。”
溪流輕輕笑道:“竟還有自己發現不了自己願望的人麽。”半是意外,半是感慨,中間似乎還夾雜着一絲心酸和羨慕。
無疆道:“那你的願望呢?”
西流望着蒼茫月色,眸色深沉,緩緩道:“活着。”
無疆以為他要說出個什麽驚天動地與衆不同的願望來,可竟然只是活着兩個字,納悶道:“這算什麽願望,誰都不想死。”
西流被她逗笑,然後十分随意地改了自己的願望:“那就讓我和大家一起活着,天下太平,百姓安樂!”
不知道是不是願望改變得太快,太大,那邊沒了聲音,就在西流以為她準備就此入睡時,那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西流,你小時候在山上是怎麽過的,開心嗎?”
“開心。”西流道,“皇宮每年都送很多東西到山上來,衣食住行一樣不缺。父皇母後每月帶着皇兄來山上看我,小武還沒當上将軍時也常來山上找我玩。我每天跟師傅念書學武之外,就滿山野地跑,那是座有名的靈山,滿地奇花異草,你知道小孩子好奇心很重,見着什麽都想嘗嘗,有一次吃到七竅流血,把我師傅吓得差點當場暈過去,後來一年寸步不離地守着我。”
“誤食毒草了嗎?”
“不是,其實吃的是難得一見的珍貴草藥,補過頭了。”西流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忍不住開心道,“那裏還有各種有趣的小動物,有些成為了我的好朋友,當然也遇到過危險,有一次一只老虎突然沖進我的房間,差點把我吃掉,幸虧師傅即時趕到抱着我飛到了屋頂上,這件事之後師傅拆了房子把它建到了樹上,防止有一天沒注意我被走獸給吃掉,但我那時候還小,不會輕功,每天進出都得爬樹,好幾次摔瘸了腿。”
無疆聽着,這童年似乎沒那麽平安喜樂,反倒是環境險惡,但被西流開心逗樂的語氣感染,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那小白花呢,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小白花是怎麽長大的?”
“我啊……”無疆似乎有些陷入了回憶,“算在逃亡中長大的吧。其實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裏,我只知道我是在四國邊境的一個小鎮被一個老者所救。那裏常年戰亂,流民逃竄,也許我的父母在逃亡經過這裏時死掉了,我僥幸逃過一劫。那位爺爺救了我後帶着我四處奔逃,我們居無定所,後來在一場我也不知道是哪國跟哪國的戰争中,救我的爺爺被殺死了,我跟着一群難民跑到東邊,遇到一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叔叔,他給我吃的,說帶我去安全的地方,我跟着他走了。”
“後來呢?”
“後來被賣了。”無疆道。
即使過了那麽多年,無疆還是能清楚地憶起幼年時那個世界,每日戰火紛飛,喊聲震天,大隊人馬掩殺過來,血濺了三尺遠,直到有一天一個溫柔的叔叔出現在她面前,說要帶她離開這個兵荒馬亂的世界,可誰知出了狼窩又入虎穴。
那是個專門拐賣小孩的人,她被他騙走後關到了一個黑暗的地窖裏,在那裏還關着好幾個跟她一樣的小孩子,蜷縮在角落裏,她的眼睛還沒熟悉黑暗,房門又突然打開。他們被帶到另一個房間,那個房間有着令人難以忍受的悶熱,融化了的鐵水,燒紅了的碳,他們的頭被摁在地上,衣服被扒下來,他們眼睜睜看着逼近自己的烙鐵,吶喊到聲嘶力竭,卻惹來周圍更加殘忍的笑。烙鐵最終落到了她的腰上,那個瞬間她腦袋空白渾身抽搐,那是她無法再承受第二次的疼痛,就在她要失去意識之時,心底一個聲音響起——絕對不能死在這裏。
她閉上眼,假裝暈了過去,他們被一個男人像扛屍體一樣扛在肩膀上,又扔了回去。就在那個男人彎下身清點人數時,無疆突然睜開眼從地上蹿到他的肩頭,雙手死死捂住他的口,她張開嘴像動物撕咬生肉一樣咬住他脖子上柔軟的肉,尖銳的牙齒紮進他的血管用力撕扯,血液噴入她的喉嚨,滾燙而腥鹹,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血是這樣味道。
她咬着他脖子直到他癱倒在地,手被男人咬得幾乎稀爛,她用手背支撐着,從還未上鎖的門裏爬了起去。她沒有第一時間往外跑,而是躲到了馬車底下,等到他們發現不對駕馬車去追時,她随着馬車到了外面,經過一片樹木茂密的森林時松開手溜了進去。
無疆的思緒回到了多年以前,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西流打破寂靜,問道:“被賣了以後呢?”
無疆笑了笑,她決定撒一個謊:“後來被一個好心人救了,于是平安地長大了。”
一般無疆說完話之後西流都會非常積極地接下去,可是這次他卻沉默了,無疆想是不是自己的謊話被他識破了,她側了個身,想去看他。
她轉過身後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起來,正趴在窗邊,看着自己。
無疆對上他的眼睛,問道:“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的願望要稍微改一下下。”他說,“我希望天下太平,小白花平安開心。”
天下,曾有過二十年的短暫太平。
那時四國和平共存,天下繁榮昌盛。東朝有海,西疆有山,北洲有雪,而南國有“風花雪月”。四國之中,南國最是風雅,它重詩文,愛琴弦,擅風月,昔年和平之時,每逢元宵燈節,各國不遠萬裏,只為看一眼南國的闌珊燈火,繁華詩酒。
人人都說,南國最是适合和平年代。
這個國家不只最會享樂,商貿也是四國繁榮之最。在南國西邊與西疆的交界,有一個地方叫宛州城,這裏曾商貿繁集,商隊絡繹,馬車縱橫,是名副其實的“邊陲第一城”,而戰争的號角吹響,這裏也成了人們眼中首當其沖的“淪陷第一城”,于是商人紛紛退散,游人抱頭鼠竄,宛州城繁華不再,曾經排着長隊的城門外很難再見到人。
今天也是宛州城無數個日子中普通的一天,城外從早到晚不見一人,太陽快要下山,守城的将士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就在他以為這一天就這樣過去的時候,遠處的地平線有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夕陽西下,馬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要不我們在馬車上再待會兒,等太陽徹底下山直接翻進去。”無疆遙望着守衛森嚴的城門提議道。
“不用,我們就這樣進去。”
“大門?你确定?”
“确定。”西流點了一下無疆腰間玉佩,笑道,“我們現在可是南國商人,佩戴着南國最大商行的标志——長榮玉佩。”
無疆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玉佩,原來他昨晚送自己東西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謀。既然他一切都打點妥當,她就沒什麽好擔憂,駕着馬車鎮定自若往裏走,走到門口被攔下來時氣定神閑地出示玉佩,可士兵檢查完之後還不放他們走,一直伸着手,無疆想:“是要錢嗎,我身上可沒一分錢,”于是她非常自然把目光投向西流。
西流接收到無疆的目光,從善如流地從懷裏掏出一張東西,遞給守城者。
銀票?現在賄賂個守城的都要這麽奢侈了嗎?無疆心裏想着,有些看不懂這個世道。
然而那人仔細翻看後又将那張東西還給了他們,并且讓他們通過。
無疆不禁好奇:“那是什麽?”
西流道:“通關文書。”
馬車駛進了宛州城,城內房屋貼着詩文對聯,酒肆裏傳出管弦之音。這座城池靠近西疆,雖沾染了些西疆的豪爽,卻也保留了南國的詩性風雅。
他們找了間客棧,打算先好好休息一晚。身在他國,無疆睡得極淺,夜半十分她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入了西流的房間,她擔心西流出事立馬上前,靠近之時聽到那邊傳來兩人低聲交談的聲音,其中一人叫道,“殿下……”
既然是熟人夜半私會,無疆也無心竊取他們的談話內容,轉了個身回到床上睡覺去了。
第二天下樓,西流對她說:“昨晚有人給我們送好東西來了。”然後在她手心寫了三個字——太守府。
太守府,統管宛州城的黃鳳麟黃太守的府邸,乃宛州重地。昔日繁華之時,黃太守聚寶斂財,将自己府邸裝扮得金碧輝煌,而如今幹戈将起,又将它圍了個銅牆鐵壁。
然而入了夜,這號稱銅牆鐵壁的太守府牆上伏了兩個人。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來太守府做什麽了吧?”無疆一身黑衣,側首問道。
“來太守府拿樣東西。”
西流話音剛落,就見無疆飛身而下了牆頭,快得他都沒來得及阻止,只能在背後追問道,“你不怕被守衛發現嗎?”
無疆回首一笑:“你不是早做好準備,算準了此處無人巡查才帶我來的嗎?”她落地轉身,指尖一晃,夾着個東西,“難道你昨晚拿到的好東西不是太守府的地形圖嗎?”
西流一摸胸口,激賞而笑,“不錯嘛,能在我身上偷東西了。”
這太守府不但大而且回環往複地像個迷宮,要不是有地形圖,他們還真的摸不着北。西流要找的東西藏在太守卧室或者書房,他的探子沒法得到更多情報,需要他親自去找。他們順着地圖,先行來到太守卧室,遠遠地就見到窗上投影着兩個纏綿身姿,門內傳來纏綿呻·吟之聲。
“老爺,你可真壞,妾身受不住了。”女聲妖冶中帶着綿軟嬌柔,每句話的末端還帶着顫抖的尾音,勾的人心癢難耐。
“你不就喜歡老爺的壞嘛。”男子的聲音有些沙啞,跟女聲比起來顯得上了點年紀,似乎身體還有點虛。
“老爺,您慢點,啊~”
房中正纏綿,房外傳來了一個腳步聲,一個小厮提着盞燈,遠遠地停在外面,道:“老爺,方員外找您,已大廳中等着了。”
門裏人一拍腦袋,似乎才想起來有這麽一回事,“啊對,差點忘記這回事了,你沏壺好茶讓方員外稍等片刻,我馬上就來。”
“是。”小厮退去。
“小美人,在這乖乖呆着不要動,老爺辦完事再回來找你。”
西流和無疆對視一眼,只能先去書房,兩人同時起身向書房掠去。
太守府大,書房也不小,但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房內布置陳設卻極是簡單,中間一張桌臺,四壁全是書籍。
兩人仔細而快速地将書房翻了一遍,但沒發現他們要找的東西,也不曾找到什麽機關容器。
難道不在這裏?
無疆環視四周,桌上壁上梁上都找過了,如果這些地方都沒有的話……她低頭看向腳下地板。
無疆俯身輕叩地板,從左到右一塊一塊仔細敲過去,但地板聲音全都沉悶而厚實,不像是有機關的樣子。
肯定還有什麽地方漏了,她皺起眉思索着,最終将目光落到了中間的桌椅之上,她悄無聲息地走過去,拉開凳子,像要開始讀書研磨般坐了上去,她将腿自然地伸展着,然後擡起腳尖輕踏了一下。
“咚~”
無疆眉間一動,“是空的。”
她迅速俯身鑽進桌下,揭開那塊木板,下面放着一個小盒子,無疆正要伸手去掏,卻聽到西流喊道:“別動。”無疆手停在半空。
西流快速來到無疆身邊,“南國有一種機關術,盒子與暗器相連,只要盒身有被拉扯或者挪動,機關立刻啓動,盒外發射暗器,盒內綠礬油流出毀滅盒中之物。”
西流掏出一顆夜明珠,短距而柔和的光線将下面的細節照得一清二楚,無疆這才看到盒下托着一個底座,與一條細銀線交纏相連。
“小白花,借你小白用下。”
無疆抽出小白放到他手上,“你能解?”
“看過圖紙解過一次,但每個制作的匠人都會有自己的小癖好,玩點小花樣,你稍微讓開點,可能會傷到你。”
無疆舉着夜明珠,退開一步,一邊觀察破解進度,一邊注意門外動靜。破解機關需要集中精力,不能分神,無疆看他額角沁出細密的汗。
突然,院外傳來腳步聲,“西流。”無疆出聲提醒道。
“快好了。”西流手下如飛,機關發出輕微的咯咯聲響。
無疆聽着腳步,就在他跨入院中的那一刻,她收起夜明珠,屋內瞬間陷入黑暗,也就在那一刻,聽得咯噠一聲,西流取出東西蓋回了木板。
“走。”無疆道。
無疆正欲破門而出,卻被西流一把拉了回來:“不行,此物關系戰争勝負,不能讓他知道有人來這裏偷東西,我們要避一下。”
可這個書房只有四壁書籍,整個房間一覽無餘,壓根沒有躲避遮掩的地方。
此時門外之人已經走到了院中,口中罵道:“這個方員外真是難纏,啰裏八嗦還不走,還非得我來書房拿那個字畫給他看,阿香肯定等我都等急了。”為了快點去書房拿到字畫打發走方員外,他腳下飛快,這麽一會兒已經上了臺階,書房近在眼前。
可就在他剛邁過最後一級臺階,近在眼前的書房突然傳來一聲呻·吟。
“啊~”妖冶中帶着嬌柔綿軟。
“死鬼趕緊的,老爺正在會客廳會客,我們可就只有這一刻鐘的時間快活。”每句話的末端還帶着顫抖的尾音。
門外之人對這聲音是再熟悉不過,不正是剛才還在床上跟自己纏綿的小妾,頓感四肢抽搐,五雷轟頂。
于此同時,門內某人也是陡然一驚。
他正思索躲避之計,身邊的人卻突然看着他毫無預兆地發出這般聲音。一張冷淡清秀的臉,口中聲音卻是妖嬈又嬌軟甜膩,一時有些難以适應。
不過看到無疆冷靜又帶着些許尴尬的眼神,他立馬反應過來,微微一笑,伸手一把攬住無疆的腰,懶聲調笑道:“跟我私奔吧,今晚就帶你遠走高飛,少爺我年少力強,風流倜傥,肯定能比那個糟老頭子好。”
無疆看着他,話頓時梗在了喉嚨裏。
其實也不用她再接話,門外的人一聽到野男人的聲音頓時七竅生煙暴躁如雷,一腳踹開房門,大喝一聲:“狗男女!看我今天不收拾你們!”
就在開門的間隙,無疆攬上西流的脖子,将臉埋在他胸口,西流順勢攔腰抱起無疆把她整個圈在懷裏,用身體遮擋着她的夜行衣,抱着她飛上屋頂,穿過太尉卧室,然後才翻牆而出。
離開的時候身後遠遠傳來哭喊聲:“老爺冤枉啊,妾身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明明就是你的聲音,還想狡辯,給我打。”
“還有那個野男人,給我搜!”
太守府一陣雞飛狗跳,而太守口中的“奸·夫·淫·婦”早已逃之夭夭,化作一道黑影在檐上飄。
“放我下來。”黑影中的一人松開手擡起頭道。
“不累,少爺我年少力強。”另一人嘴角噙笑,腳底如風,手卻紋絲不動。
無疆抽出手來,往他肩上一按,一個轉身,從他懷裏躍了出來,與他并肩而行,“接下來去哪裏?”
西流懷中一空,拉長聲音嘆了一口氣,然後道:“出城。”
兩人腳下飛快,起落之間就到了城門邊上,宛州城牆高四丈,鑄起一道濃重的陰影灑在兩人身上。
“能上去嗎?”西流問。
“試試看。”無疆飛身而上,西流緊随其後,兩人幾乎同時到了城牆上。
“你怎麽知道這裏無人?”無疆問道。
“今晚必須出城,事先讓暗棋把人引開了。”
兩人對話間已經躍下城牆,朝林中掠去。
馬車夜晚出不了城門,留在了客棧裏,兩人靠着輕功和腳力在林中飛馳,還一邊跑一邊不忘說話。
西流道:“小白花随機應變能力真強,假裝小妾偷情掩蓋行竊之事,黃太守近日恐怕要忙着整頓家風,短期內不會發現此物失竊,我要替西疆多謝你。”但其實他的暗棋就在周圍,如果情況危急,暗棋會現身引開太守,但無疆早他一步,心生一計解決了困局,讓他收獲意外之喜,“我從前還不知道小白花會模仿聲音,真是多才多藝。”
無疆之前也不知道她會的,只是後來看了西流給她的一本書,那裏記載了各種江湖把戲,仿聲就是其中一種,無疆覺得有趣,照着書本去練,一練才發現她原先竟就是會的。細的聲音,粗的聲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各自的發音技巧,但礙于音色音域有些聲音并不能模仿得很到位,但是抓住神韻技巧還是可以模仿地七七八八,而那小妾本本就是年輕女聲,與無疆并不相差太多,模仿起來沒有什麽難度,當時情況危急,她一張口就來了。
只是模仿得話有些尴尬罷了。
她輕咳一聲遮掩過去,肅然道:“我們要這麽靠輕功回西疆?”輕功再好也是不可能吧。
“出來玩當然不能重複一樣的路線,多沒勁,這次我們坐船走水路。”
西流話音剛落,無疆就看到了一片竹林,她終于知道西流在來的途中為什麽抽空砍竹子做了一個竹筏,原來他早就什麽都準備好了。
竹筏順留而下,兩人一躺一坐,水流碰撞發出叮铛聲,月光亮得驚人。
西流捏起一片竹葉,單手支頭半躺着吹起一曲西疆的民間小調,調子溫婉動人。
許是被這氣氛感染,無疆也躺了下來,難得身心放松盡情地享受這片刻的悠然時光,頓覺天地浩大,何處不可為家。
無疆放下戒備,閉上眼睛,任思緒放空游走,等她再睜開時,對上一雙眼睛。
那雙眼幹淨澄澈,倒影着自己的身影,天地寂靜,一時間,她失了言語,好像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那雙眼睛忽然朝她一笑,往後一靠,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無疆愣了一下,立刻起身四顧,月光覆蓋之下水波平穩,四周寂靜無聲。
“西流。”無疆對着水面叫了一聲。
水裏沒有聲音,無疆一開始以為他在開玩笑,但他沉入水底後長久沒有消息,她不禁有些擔憂。
就在她打算入水查看的那一刻,竹筏前方驟然炸開一個水花,鑽出一個人來,他濕着身,高舉着手,笑着朝她揮舞:“小白花,你看,是條紅鯉。”
無疆看他渾身被水浸透,他的針灸穴道明明有幾處是寒症之所,他應該是不耐冷的,冬日的河水刺骨冰寒,他半個身體潛在水中卻滿臉笑容,絲毫看不出怕冷的痕跡,無疆有些看不懂,就算有人喜歡冬泳,游時不冷,但若上岸沒有幹衣服,又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郊野外,要如何度過漫長的冬日寒夜,而且萬一那太守哪根神經搭錯人生難道聰明一次回過味來,派來追兵,這滿身濕衣會拖慢行走的速度。
這個人,有些事未雨綢缪,步步為營,但很多時候又非常不着調。無緣無故跳進水裏,就為了這麽一只紅色錦鯉?
無疆立在竹筏之上,西流半身陷在水裏,兩人隔着月光相望。
那無拘無束的目光,那肆意飛揚的笑容,她有些不懂,但又陡然生出十分羨慕來。
哎,這個人,怎麽可以活得這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