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鄭王說得倒是輕松,現在不是他強硬地給她用藥、逼迫她敞開的時候了。
攸寧怎麽能答應?
烈火在瘋狂地灼燒,靈魂亟待解脫。
攸寧将腿根貼在鄭王的膝上,弱腰搖晃,來回地蹭着。
她不需要鄭王,僅僅是應龍的紛雜紋繡便能讓她感到滿足。
應龍銜尾,如蛇一般纏繞着攸寧,獠牙,尾根,利爪,無一不是悅然情緒的來源。
在青君妫筠尚未受封的時候,應龍就是鄭人的圖騰,至少在鄭國,無人敢言說應龍性淫。
但事實是應龍不僅性淫,還會讓被它裹挾的人也變得如此。
從耽于欲念,到喪失理智,中間甚至沒有清晰的過渡。
攸寧微眯着眸子,唇瓣也泛着瑩潤的水光。
“攸寧!”鄭王的臉色難看,他攥住攸寧的手腕,眸底滿是戾氣,直想要将那獻藥的醫官殺掉。
道德對鄭王而言是虛無缥缈的約束,那是君主予以臣子的規訓,與君主自己是沒有半分幹系的。
但此刻他還是體察到了那種難言的感觸。
鄭王深吸了一口氣,他緊扣着攸寧的手腕,将她桎梏在懷中。
他吻了吻她的眉心,放輕語調:“不行,攸寧。”
然而鄭王冷酷與充斥戾氣的神情依然沒有改變。
殺奪的欲/望是無法扼制的,在更多時候,甚至遠勝于掠取的欲念。
可沉浸在應龍懷抱中的攸寧不能理解,她擡起頭問道:“為什麽不可以?”
她的聲音細弱低啞,令人想起在井水裏湃過的甘甜瓜果。
偏生又透着蠱惑和怪異到極致的天真懵懂,既有着攸寧清醒時的虛僞矯飾,又有着被支配時的濃郁欲念。
兩相交織,混同塵光。
攸寧擡起眼眸,反反複複地問道:“為什麽不可以,妫允?”
允,信也。
本意為誠信,可先代鄭王在為鄭王取名的時候,選的是允從、符合之意,他不滿意那位尊貴崇高的魏國公主,不滿她的做派與品行,也不滿她的兒子、他的儲君。
鄭王第一次覺得這懷着惡意規訓的名諱是悅耳動聽的。
他聲音低啞,克制地說道:“你在生病。”
但這解釋無疑是蒼白的,不論是按在她腰間的手,也是眸底的晦暗惡欲,都在暗示着另一個答案。
“啊……我生病了呀。”攸寧的眸光搖晃,似是有些委屈。
可那眉梢卻帶着鮮明的媚意,她已經被浸潤得像是一腔青玉,卻仍然在渴求更多。
鄭王的眼幽深而無光,他輕緩地禁锢住攸寧:“是的,你在生病,攸寧。”
她乖乖地低下了頭,唯有唇邊還在低低地溢出吟聲,禁不住地渴望,腿根摩挲着應龍的紋繡,悄無聲息地繃直了腳背。
這藥無疑是極有效力的,攸寧不再怨恨,也不再有任何出格的念頭。
但卻太過怪異。
她就仿佛已經全然被肉/欲所支配,已經沒有了獨立的自我。
在攸寧快要獲得解脫的前一刻,鄭王将她掐抱了起來。
她胡亂地蹬着腳,難過地直掉眼淚。
攸寧的臉龐濕漉漉的,眸子濕漉漉的,薄紗似的裙擺也濕漉漉的,連流蘇都滿溢着花汁。
她比前幾日更多地喪失了理智,沙啞着嗓子哭道:“真的不可以嗎,父王?”
鄭王額側的穴位突突地作痛。
有什麽可怖的烈火灼燒到了他的心頭。
天色已經大亮,前往魏國的車駕整裝待發。
然而直到日升中天,鄭王的王令才自長青宮中發出,群臣嘩然。
仲媪跪在殿前,近乎是帶着哀戚的語調勸告道:“王上,此女必為國禍!絕不可再留!”
鄭王斂了斂衣袍,目光冷淡,只低聲向侍從官吩咐道:“将那獻藥的醫官夷族。”
所謂女禍,亂政傾國者也。
以容色、寵愛幹預君王喜怒,動搖國本,其肇始便是政令的冗亂,繼而禍國殃民,最後釀成生靈塗炭的災世。
從前厲公的母親便是如此。
後來的冉容也是如此。
天色昏黑,冷月寂寂。
攸寧清醒過來得很遲,她渾身都疼,腦海裏更是如若被尖刺貫穿,幾乎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昏迷還是熟睡。
滿身都是熱汗,她掀開帷帳,煩躁地想要下榻沐浴。
可片刻後,攸寧才發覺小腹仍是飽脹的。
內裏也盈滿了玉石,幾乎像是盛放青玉的器皿。
攸寧的手指緊攥着床帳,美麗的面容微微扭曲,腦中“轟”地發出陣陣的鳴聲,薄薄的臉皮泛起深紅,宛若炸裂開的新花。
有那麽一瞬間,她突然不知道該先做什麽。
但下一刻鄭王便走了過來。
他沒有着正裝,衣袂翻飛,俊美清貴,瞧着似是心情不錯,唯有眉梢透着冷峭之意。
攸寧的情緒已經發洩過一回,不似剛剛蘇醒時那般躁郁,但也決計稱不上好。
她緊攥着手指,錯開了鄭王的視線,臉頰也漸漸變得冰冷。
鄭王無聲息地走近,目光輕掃過她的臉龐與身軀。
攸寧坐在床榻上,衣裙的流蘇垂落,隐約遮掩住腿側的深紅淺紅,但小腿上的指痕和掐痕是擋不住的,蟬衣擋住了那抹玉色,但微微鼓起的小腹是沒法遮掩的。
她垂下眼簾,仍如往日那般低眸,但眉峰蘊着昭然的倔強。
既沒有問候的作态,也沒有溝通的準備。
可鄭王也并沒有任何動怒的意思。
他微微俯身,摸了摸攸寧的額頭與臉頰,低聲問道:“好些了嗎?還有何處不舒服?”
她避開他的手,默然不語,擡腳就想要從床榻上跳下去。
鄭王不着痕跡地按住攸寧的腰身,将她抱回到床上。
他身形瘦高,投下的陰影便能将光全都遮擋住。
“別生氣了,好嗎?”鄭王低聲誘哄道。
他的話語裏微微蘊着些疼寵的意味,就像是在跟任性的孩子說話。
鄭王輕聲說道:“先前的事是孤錯了,誤會攸寧,還那樣待你。”
攸寧咬着唇,并不肯理會他。
她倔強地別過臉,手甚至也按住了鄭王的腕骨。
鄭王倒也沒有覺得被落面子,他輕聲說道:“那獻藥的醫官我已經夷族了,去魏國的行程也推遲了。”
他或許這輩子都沒有向人邀功過,以至于口吻仍是那般的高高在上,也沒有令人感到快慰的意思。
攸寧被鄭王摧折得久了。
伊始她還會為他的嗜殺成性感到悚然,現今她的心底已經沒什麽波動了,就算他拎着闵奴的頭顱過來,她或許也不會改變神情。
畢竟死了,就再也不用侍候這樣瘋狂的君主了。
倒是他們這些活着的人,不知何時才能獲得真正的解脫。
“所以你想說什麽?”攸寧冷漠地擡起眼,“要我感激你的愛寵與照料嗎?”
鄭王的神情微微一怔。
他擡起的指節頓住,最後落在了攸寧的臉頰旁:“孤不是那個意思。”
輕柔,緩慢,甚至有些舍不得碰她的意思。
這一瞬間的遲疑被攸寧緊緊地抓住了。
她仰起臉龐,聲音很輕地說道:“王上,您要是真的想待我好,就放了我吧。”
攸寧的眸色清淺,蘊着些空明的美感,她用手指攥住鄭王的衣袖,輕輕地握緊,既楚楚可憐,又倔強頑強,少有男人能經得住這般的蠱惑。
但鄭王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虛僞這個詞用在攸寧的身上再合适不過。
她待人沒有一絲真情,最是能屈能伸,也最擅長順着杆往上爬。
鄭王已不再忌諱攸寧的虛僞,但她的言辭卻觸碰到了他的逆鱗。
放了她?她到底在異想天開什麽?
鄭王按捺住脾氣,他低聲說道:“怎麽?要孤将仲媪也殺了,你才能滿意嗎?”
攸寧并沒有以退為進的意思,更沒有用逃離來換取更多寵愛的意思。
她冷眼看向鄭王,擡聲說道:“妫允,你搞清楚,你想殺誰都與我沒關系,不必拿着我的名號殺人。”
盡管不知道外間的風雨,攸寧本能地對此感到厭煩。
從前季公總言說她是災禍,就好像是她的美麗引誘蠱惑了晏寧,而不是他發瘋欲圖染指親阿姊一樣。
更荒唐的是,鄭王如此還是因為她的容顏肖似母親。
這更令攸寧感到作嘔。
她撥開鄭王的手,再度想要自床榻上下去。
鄭王的面容沉在陰影之下,看不出情緒,他只是緊緊地扣着攸寧的手腕,将那深重的紅痕加得更重。
這樣的僵持沒有任何意思。
攸寧垂下眸子,看向他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眉心擰着。
“孤沒有殺你那奴仆。”鄭王突然輕聲說道。
他低眼看向她,長睫微動。
這才是服軟的意思。
這才是恰當的說話方式。
攸寧陡地覺察到一種怪異的滿足,但她不希望任何的情緒出現流露,哪怕是細微的視線搖晃。
她強撐着說道:“我們都是王上的奴,生殺自然由您處置。”
鄭王向後倚靠,他将攸寧攬在懷裏,低聲呢喃般說道:“倘若我說,我想讓你與我共掌生殺予奪呢?”
攸寧神情震動。
她不再能維持面上的平靜,色澤清淺的眸子裏寫滿了震驚。
他是什麽意思?
“你不用做到這個地步。”攸寧心房怦然,她僵硬地說道,“不過是拿來做替代品罷了,私底下囚着還不夠嗎?何必要擺上臺面?”
鄭王掐着她的下颌,聲音倏然冷了下來:“你在說什麽?”
不是他将她做母親的替身嗎?他怎麽好像全然不知道這回事一樣?
攸寧突然覺得有些冷,她下意識地就想要逃開,但鄭王緊緊地攥住了她的腰身,聲音冷得仿佛自地府中而出:“什麽替代品,攸寧?”
他強迫她擡起眼。
壓抑的瘋狂在兩人視線對上的一剎那,變得那般的清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