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倒吊人—許柏章案

倒吊人—許柏章案

唰——

窗簾拉開的一瞬間,一道溫熱的暖陽覆蓋在男人微微跳動的眼皮上,他躺在治療椅中,兩手于小腹交疊,在這道光線來臨後,他越發迫切地掙紮,試圖睜開雙眼。

濃郁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淡黃色的光暈似乎能穿透光潔的皮膚,滲入內裏,坐在一旁的醫生看得有些入迷,盡管他明确自己對男人沒有另一種渴求,但此時,美好的事物就在眼前,不由得吸引他的注意。

楊卓琛睜開雙眸時,陽光将他的眼瞳照的清透無比,仿若沒有遭受過任何污染的純潔琥珀,綻開細絲的瞳孔看似危險,卻又擁有着極其攝人的魅力。

一只手臂擡起,擋住了灼熱的光線,也擋開了另一個人的注視。

“醒了就好。”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轉過身拿了兩個紙杯,沖楊卓琛遞去一杯,坐在他不遠處,面容和善地發問,“休息得怎麽樣?今天睡得時間有些長。”

楊卓琛緩慢起身,剛睡醒的身體還沒收回控制權,四肢都昏沉無力,但感覺異常輕松,他接過紙杯喝了口水,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過去将近四個小時,大早上來,到晌午才醒,他都快把趙教授的診療室當成他自己的休息室了。

“不好意思趙教授,耽誤你這麽長時間。”楊卓琛先道了歉,再回答趙晉衍的問題,“我休息得很好,沒有做夢,也沒有疲憊的感受,就像躺在一間封閉的白屋子,雖然亮,但睡得香。”

“進入深度睡眠,你的四肢是放松狀态的,當然不會疲憊,不過你說發亮,那應該是你即将醒來時逐漸恢複了意識,”趙晉衍淡淡一笑,指了指窗戶,“光照進來了。”

楊卓琛懶懶一笑,又喝了兩口水,想到昨天在辦公室和海邊的夢連續起的夢境,虛心求教了面前的專業人士。

“我前幾天做了場夢,像電影一樣,我看到自己在這大半個月來做的所有事,甚至是,案子當中我的某些猜測,都出現在了夢裏,但很奇怪,當我想去找別的線索時,我又完全動不了。”

指腹徐徐撫摸着紙杯外壁上的刻花,趙晉衍用很通俗的話打發了楊卓琛。

“老人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大半個月你壓力很大,腦子不停追着案子,潛意識裏你甚至想把所有的時間全部都用在破案上,大腦可以接收到你的暗示,自然而然,你的所見所聞所想,就出現在了那場奇妙的夢裏。”

楊卓琛松了口氣,手上的空紙杯被趙晉衍拿過去,又倒了些溫水遞回來,相比醫患,他們更像兩個老朋友。

“我記得頭兩個月你還說明年開春就休假,準備手術呢,怎麽我聽說你又給推了?”

楊卓琛聳聳肩,兩手捧着紙杯,暖的手心微微發汗,“事兒太多,走不開了。”

趙晉衍曬笑一聲,站起身,拉動百葉窗,讓這間屋子徹底亮堂起來,站在窗邊看着芸芸衆生,一手背于身後,“你把自己看的太重啦。”

楊卓琛站起身,聽到趙晉衍的話,不太認同地皺了皺眉,走到窗邊,一同看着下方的人生百态,“這您可就說錯了,我更看重案子,案子的真相比我更重要。”

“真相。”趙晉衍輕聲重複着這兩個字,負在身後的手指撚了撚,“出車禍的那孩子,找到兇手了嗎?”

楊卓琛垂了垂眼睫,嘴角抿起一條直線,點頭又搖頭。

“這是找到了?還是沒找到?”

“制造這場車禍的傀儡找到了,但幕後操縱的人,藏得很深。”

趙晉衍眼底閃過一道芒光,捕捉着他感興趣的那個詞語,“傀儡?”

“是啊,每一個人都接受了上頭的指令,什麽時間什麽安排,那道指令不就是纏在他們身上的線嗎?幕後人坐在黑幕之下,用那一道道看不見的線,命令他們一同完成這場謀殺。”

不自覺,楊卓琛說得多了,他停下這個話題,轉而問起趙晉衍的近況,“您最近怎麽樣?除了我這個老主顧比較麻煩,還遇上了什麽新鮮事兒嗎?”

趙晉衍呵呵笑了兩聲,紙杯放在窗臺上,兩手都背到身後,似乎想到什麽,看了眼楊卓琛,翹起嘴角。

“我都這個年紀了,日複一日的重複前一天的工作嘛,不過要說新鮮事兒啊,那倒還真有一件。”

楊卓琛挑挑眉,将紙杯同趙晉衍一樣放在窗臺上,兩手插兜,微微偏頭,準備聆聽對方的故事。

“我救了一個人,在他看來,是我給了他生命,起初他尊重我也聽我的醫囑,但漸漸我們熟了,他的固執就顯露無疑,不再遵從我的醫囑,甚至還三番五次的試圖挑釁明令禁止的危險。”

“當然,每個人都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道德衡量标準和善惡評判準則。他的認知既已定型,我也不好過多幹預,所以為了讓他好好休養生息,我還被迫和他約了一場比賽。這是我和他之間的小秘密,可不能告訴你。”

楊卓琛輕笑點頭,聽着趙晉衍的話,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少年人模樣,骨子裏帶着別扭勁兒,和趙教授你來我往的對付。

“我感覺他對您,是否有些雛鳥情節?算嗎?”

這話趙晉衍聽了之後,稍稍發愣,轉而看向晴空萬裏的藍天,“也許算吧,不過他現在很讨厭我。”

楊卓琛不打算繼續探讨這個令人發愁的病人,看時間差不多,開口邀請趙晉衍吃午飯,對方倒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拜別了趙晉衍,楊卓琛在院門前買了水果,重新折返回醫院,進了住院部。

津海市人民醫院,血液科住院部。

楊卓琛在護士站找到了司白的病房,留心注意了司白的主治大夫,不忘同其他的病人對比,發現端倪後,又從護士那裏得到了答案。

司白的主治醫生只接管了司白和黎蘭,護士說這二位的主治醫生是血液科主任,楊卓琛留心記下對方的名字,轉身朝司白的病房走去。

“楊大哥!”

屋內司正的太太正給床上的司白喂飯,司白左右手都插着針和各式各樣的管子,整個人比起從前要瘦了不少,但那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靈動,甫一看見他便瞪大了雙眸,肉眼可見的開心。

“小楊,你怎麽來了?快坐,”司正太太對突然到訪的楊卓琛有些束手無策,忙不疊将碗放在桌上,接過果籃招呼着,“坐這兒,吃了嘛?中午買的飯夠多,咱們一塊兒吃點。”

“對對對,楊哥一起吧。”

司白想坐起身,楊卓琛擡手給人按下去,拍拍司白的腦袋,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打量着病床上的人,“司白做手術我都沒聽司局說,晚了兩天來看,還正好蹭上頓飯。”

“這說的什麽話,你哪裏是蹭飯,跟我和白白吃飯同自家人吃飯是一個道理呀。”司太太一邊拿了個空碗盛粥,一邊将可移動餐桌推過來,把司白只能看不能吃的飯菜全都擺上了桌。

“就是就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楊哥,爸說津海亂了你們最近可忙,都沒時間看我,給我嘗嘗那個丸子,我就原諒你了。”

司白晃着腦袋,面色仍舊發白,連嘴唇的血色都很淺,不着調的話落下,帶着翠綠手镯的手,就敲上了司白的額頭,力道很小。

“你呀你,養好了身體,吃什麽都好,非要這兩天當饞貓兒,還敢威脅你小楊哥哥,你的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咯。”

司太太是正兒八經的南方姑娘,哪怕在北方生活了多年,口氣依舊帶着些腔調,軟軟地,總是生氣也讓人聽着舒服。

司局和司太太一北一南的緣分,還要追溯到很多年前,當時有個逃犯跑到南方,司局帶人去追捕,兩人在那個時候遇見對方,具體什麽情況他不知道,聽說了不下十個版本的丈母娘為難女婿的事跡。

司太太家境優渥,當時的司局兩袖清風,任誰也不願意将自己嬌養了多年的女兒遠嫁到津海,但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的司太太也是十分倔強,兩人堅持了三四年,拖到司太太在當時都被戲稱為老姑娘的時候,司太太的兄長一錘定音主了兩人的婚事,親自送嫁到津海。

原以為司太太的哥哥婚禮結束就走了,沒成想,一家的姻緣線全牽在了北方,司太太的哥哥又在上京遇到了現在的妻子,無法,又過了三四年的時間,原本定居在南方的娘家,一舉遷到上京,成了兄妹二人兩段佳話。

“來,小楊,咱們吃,不管他,剛他已經喝了粥啦。”

楊卓琛只喝粥,真吃飯他也不好意思,攪合着粥,他擡頭,發現司太太眉眼間仍有些倦色,看來,這兩年和司局為了兒子,愁了不止一星半點。

“闵姨,司白這回做了手術就沒事兒了吧?我聽說血液類的疾病還是有反複的可能。”楊卓琛說着,留心觀察司太太的表情,忽略了身後的司白。

對面,司太太舉止優雅的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醫生也說過的,這次手術很成功,以後在飲食和生活習慣上要格外注意,當然白白的身體狀況也需要身邊人和他自己多多留意,好好養着,應該就不會再出事了吧。”

說到最後,女人眼圈隐隐發紅,似乎在擔心還沒發生但又存有隐患的事情。

楊卓琛頓了頓,“對不起闵姨,司白肯定沒事兒,小年輕身體好着呢,以後一定不會出事兒的。”

收了碗筷餐盒,楊卓琛也準備離開,給母子二人留個清淨,争奪之下,病房裏的餐餘垃圾還是讓楊卓琛帶了下去。

臨走時,司白突然叫住他。

司太太站在兒子床邊,一手搭在他肩頭,另一只撫摸着司白後腦的手,似乎有些顫抖,翠綠手镯輕晃兩下,司白沒再說話只是看着他,眼底的閃躲轉瞬即逝,楊卓琛不再多問,道了別。

*

分局專案組辦公室。

楊卓琛坐在呂晶身旁,龍飛鳳舞寫下三個字,推到呂晶手邊。

“鄒鴻遠,”呂晶念了一遍,放下紙條,目光彙聚在電腦上,多問了句,“這又是哪位啊?”

楊卓琛想了想,沒告訴呂晶實情,起身離開時,叮囑,“這我仇家,你查完了給我,不用備份,也別告訴任何人。”

呂晶撇撇嘴,眼皮都不擡一下,伸出手比了個ok。

他剛來到走廊,就聽三樓成群結隊下來許多人,原本并不好奇,但當他看到打頭兒的鄧玉河時,停下了腳步。

兩人隔着幾米距離,定定站着彼此相望,詹信吐了吐舌頭,帶着身後一衆便衣下了樓。

鄧玉河少有的沒穿正裝,兩人夾克撞衫,楊卓琛率先上前,走到鄧玉河身邊,拉着對方衣擺處的拉鏈,忍着眼底的笑意問他:“鄧支隊忙啊?這是幹什麽去?”

鄧玉河是真的服了黏黏糊糊的楊卓琛,也是真的漸漸熟悉了楊卓琛身上若有若無的煙草味,聞得久了,竟然還莫名覺得獨特。

左右對方就在分局,他審的人也是對方的人,再怎麽瞞也瞞不住,索性直截了當告知了楊卓琛,“向前那四十分鐘的證人向飛,失蹤了,詹信最近一次查到他的監控信息,是在燕城。”

正事一來,楊卓琛換上嚴肅臉,放開鄧玉河的拉鏈,重複問:“向前下車後那四十分鐘裏,有個證人?”

鄧玉河點頭,“我聽司局說你要去燕城,恰好,我也會見李衛兵的妻子周敏。”

得到楊卓琛的無聲回應,鄧玉河轉了方向下樓,走到平臺拐彎處,見楊卓琛還站在原地,鄧玉河微微仰起頭,“我人手充足,你需要幫忙,可以給我打電話。”

楊卓琛挑了挑眉,不拒絕對方的好意,只是厚着臉皮從兜裏掏出了傳呼機,晃了兩下後,呲牙笑道:“我是不會客氣,但是鄧支隊,我可能打不了電話。”

鄧玉河腮幫鼓了鼓,眯了眯眼,語氣帶着譴責,“你不能買個手機?”

似曾相識的問話,讓楊卓琛想到了同樣神态的武漫,他笑着掏出夾克兩側的兜,攤開手沖下頭人明示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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