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江寂野眉梢一跳,猛然轉過頭,看陸蔓。

“脫去衣服?畫最本真的狀态?”

若他還在吃面包,一定會被她這番出乎意料的驚人之語,給驚得嗆住。

“對,要畫你最真實的皮膚和肌肉紋理。”陸蔓仍是一副淡淡冷冷的模樣,就好像說出驚人之語的,并不是她。

江寂野沉沉道:“你這次忘記的,可不是‘一些’事,是很重要的事了,應該提前告知那種。”

而不是馬上要開始畫了,才想起說。

跟她讓他進門前敲門知會一聲,是一個道理,得進門之前敲,進門後再敲,就有些晚了,說不定還會驚到別人。

“嗯,的确應該提前說,但我提前沒想起要說這個問題。畢竟第一次邀你當模特時,邀請失敗,我就沒再以你為描繪對象,進行過任何構思。第二次邀你,也僅在大約一小時之前,你答應得算爽快,我沒來得及想太多,想太深。”陸蔓平淡無波地說了這些。

江寂野聽後,不覺蹙了眉:“你這有點在強詞奪理。”

“沒有強詞奪理,我在跟你解釋。”陸蔓道:“現在解釋,可能有點晚,但也不算太晚。因為我給你時間去重新考慮,如果你實在想反悔了,只需告訴我一聲即可,我都尊重。

我不喜歡強迫別人,你也沒必要因為已經答應過我,就秉持着說到必須做到的想法,束縛了自己,非要委屈自己做不願做的事。”

她這是在勸他反悔嗎?

江寂野側眸看她:“……你還真是灑脫啊。”

頓住,深深凝着眼前的人,想看透她,可看不透。

“我一直有個疑惑。”他蹙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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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疑惑?”陸蔓問他。

“從你邀我當模特以來,好多次了。每次都是,前一秒,你明明還在反反複複試圖說服我,仿佛極度想讓我做你的模特。可後一秒,又表現得極為灑脫,滿不在乎。”

“為什麽疑惑?這兩者矛盾嗎?”

“不矛盾嗎?”

“不矛盾。我找你,邀請你,是因為我真的想讓你做我的模特。

至于你願不願接受,那卻是你的事,你的選擇,不是我能掌控的,所以我就不去掌控。”

陸蔓輕然一哂,“還是說,你希望我不斷騷擾你,對你死纏爛打,非要強迫你,你才覺得是合理的。難道,你喜歡被人強迫?”

江寂野:“……”

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我不喜歡被人強迫。也沒有希望你對我死纏爛打。”江寂野冷聲道。

“那就好,說明我們是能達成某種共識的,并不是完全的水火不相容。”陸蔓也冰冷冷地說道。

江寂野:“……”

陸蔓用力拎起手上的畫框,越過行李箱,把畫框豎至原先放行李箱的牆面。不然,這麽大的畫框,任它擺在地上,太礙事。

而後,她彎身,收拾好行李箱,合上,拉起,往客廳裏側走。

最裏的拐角貼牆位置,陳設着一張條案,就是擺了瓷瓶幹蓮花的那張條案,陸蔓初到這裏那晚,曾畫過它們。

條案下有很大空間,陸蔓把行李箱推進去。

這樣可以騰出些空白牆面,以備今後放畫所需。

放好行李箱,她直身時,看到了條案的幹蓮花邊上,躺着她的白紗披巾。

天氣轉熱之後,已沒用過它。

它什麽時候被放到條案上的,她也已記不清,拿起,準備收進卧室衣櫃裏去。

剛轉過身,發現江寂野還站在原地,她道:“你如果還需再考慮,現在可以離開了。”

江寂野還是沒動,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陸蔓又道:“如果你想繼續留下,我也歡迎。第一次當模特,還要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脫掉衣服,有遲疑,有退縮,是很正常的情況,也是可以克服的。以前也有模特有類似情況,不過,最後都克服了。”

江寂野忽地擡眸:“你還讓別的模特,脫過衣服?”

“不是我讓脫,因為不是我請的模特,是我從前學畫時,學校請的模特。我自己還沒請過多少模特。不加你……”陸蔓想了想,“只有四個,都沒有讓他們脫衣服。對象不一樣,所想呈現和表達的也是不一樣的,不能一概而論。”

江寂野沒理會後半句,此刻他的關注點在:“我是你請的之中,唯一一個要求脫衣的?那我該覺得榮幸,還是不榮幸。”

“倒也不必覺得榮幸。我又不是什麽繪畫大師,沒什麽值得榮幸的。”

“不是大師……”江寂野目光轉向陸蔓的那些畫,心道,似乎已具備成為大師的潛質了。

“雖然我不是大師,但并不代表我不專業。

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學畫過程中,學校會給我們請模特,讓我們寫生。我從小就開始畫了,經年累月,已畫過許多模特。

所以我很專業,我會是以專業的眼光和态度,來看待每一位模特。”

江寂野轉過眼眸,問她:“許多……是多少?”

“幾十?上百?不知道,沒具體數過。”陸蔓如實答他。

江寂野:“……這麽多人,都需要脫衣?”

“部分需要。這其中,就有一些像你一樣,臨陣産生退意的人。其實,他們基本是因為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袒露自己,不習慣被人盯着,會覺得害羞。”陸蔓平實說道,“會有這種感受,非常正常。而且我不要求你非得脫到一絲不……”

剩字沒出口,江寂野開了言:“害羞……你把我和他們放在一起類比,難道你覺得,我也是因為害羞?”

他眼睛微眯起了些,看着陸蔓。

陸蔓迎着他的目光,問他:“你不是因為害羞?那是因為什麽?”

他是因為她說得太過突然,不可避免感到了震驚和錯愕。

可是,他沒這麽告訴她。

他幽深的眼眸盛着眼前的女人,唇角不知不覺輕淺掠起,悠悠緩緩地道:“我不會害羞。我是……怕你害羞。”

不知為何,他突然起了和她打趣的興致。

“怕我害羞……”陸蔓語調緩慢重複江寂野的話,眼睫飄然垂下。

江寂野覺得,她垂睫的這個動作,似乎是要害羞了,可下一秒,她眼睫忽地蝶翼般掀起,清冷的目光淩了他一眼,冷淡說道:“正好,我也不會害羞。”

江寂野一愣:“……我還沒遇見過不會害羞的女人。”

陸蔓挑眼尾:“那你現在遇見了。”

陸蔓的話讓江寂野一愣,唇角也一僵,轉而他又笑了,淡淡地笑了。

“我說過,我很專業,會以專業眼光看待每一位模特。現在,你也沒有問題,我也沒有問題。我們可以繼續回到畫上了。”

陸蔓說着,随手将手中披巾搭在頸項,前邁兩步,俯身拿起被她放置于地的咖啡,一口喝下,喝得有幾分豪邁。

她已急着繼續作畫。

咖啡喝盡,她端着空杯,走向屋門邊。

杯子擱到桌上,擰身,搬起一旁畫架,移到沙發前方,放下。

指了下沙發,對江寂野道:“請到這裏來,然後,脫去衣服。”說着話,清冷的眸子掠向江寂野,繼續道,“說不定你衣服脫下之後,并不能達到我的預期。而我們剛才說了那麽多,也可能只是無意義的浪費時間。”

不能達到預期……

江寂野蹙了下眉,須臾又舒展,向着沙發走去,在經過陸蔓時,定住了腳步,垂眼眸,深幽地籠着她,低沉悠緩的聲音說道:“我敢說,絕對能達到你的預期,并且還能……超出你的預期。”

“是嗎?”陸蔓眼鋒一轉,慵懶又冷然地說道,“那就……請脫。”

是嗎……請脫……

熟悉的兩個詞,也是熟悉的語調,似曾聽過。

對了,之前在酒吧遇到陸蔓時,聽到的。

是她對那個纏她的男人說的。

近而,江寂野也回想起了更多他聽到的對話,不覺牽了唇角,似笑非笑,說道:“你這是要……驗、貨?”

陸蔓一怔,秀眉也同時蹙了起來。

“驗、貨?這句話……”

這句話,也是她所熟悉的,聽過的。

她也立時想起,是在何處,何人那兒聽過的了。

當時,江寂野也的确在酒吧,而且也同坐在吧臺。

但他們中間隔了段距離,他能聽到他們的談話?

陸蔓正自疑惑,江寂野給了她解答:“這句話,

是我無意聽到的,酒吧,你被那個長頭發男人纏住那天。”

陸蔓:“……你全程在聽?”

“不是。從你說‘不喜歡吉他,只想一個人呆着。’那句,開始注意到你們,也才開始聽的。”江寂野道。

陸蔓意外:“你記得還挺清楚。”

“也不是每句話都記得。”江寂野頓了下,而後用陸蔓曾說過的話,對她說道,“跟你一樣,某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話,我會記得。”

“……連這都記得。”陸蔓頓了下,道,“不過,‘驗貨’這話,就不必記得了,不是什麽好話,更沒必要用在自己身上。而且,這話不是我說的,你別記錯,安到我頭上。”

“我知道,是那個人說的。”

陸蔓慵慵地半眯起眼睛:“那我們要繼續回憶,酒吧那場無意義遭遇之下的無意義對話,還是回到當下,做些有意義的事。”

将眼睛轉回畫架,“比如……”

“畫畫。我知道。”江寂野接續陸蔓的話說下去,并再度擡起了步伐,走到沙發旁邊,站定,而後擰身,正對畫架,以及畫架後的陸蔓。

陸蔓看向江寂野。

此刻房間內,盛了半室的晚照,只是這晚照已變得有些熹微了,處在即将消散而尚未消散的邊緣。

這熹微的晚照,就像淡淡的一層彩霧,抑或彩紗,籠在江寂野身上,氤氲在江寂野身上。

為他增添了幾許夢幻。

江寂野沒注意暈染在他身上的淡光,也沒注意到陸蔓正直直看着他。

他垂落了眼眸,兩臂交叉,各抓住身體另一側的衣擺。

而後,修長卻也健美的胳膊,向上一伸,輕一拉拽,脫下了上衣。

動作優雅流暢。

沒了那層遮擋後,所顯露出的肌肉線條,也是流暢的,健碩而且流暢。

不是那種健身房刻意練出的,虬結、誇張、駭人又顯油膩的肌肉。

他的肌肉,是發達堅實又不失舒展的,魁偉壯闊又不失優雅,極具力量感的同時,又兼具美感和質感。

寬闊的肩膀,壯碩的胸膛,收窄的腰身,鮮明強健的腰腹肌肉,還有肩臂的肌肉,都極為清晰勻稱。

最主要是漂亮,恰到好處的漂亮。

陸蔓視線掠掃過了他的肌肉,看到他拎着上衣,左右緩看,似乎在找放衣服的地方。

便說道:“衣服可以放到那邊椅子上,就木桌旁邊的椅子,看到了嗎?”

江寂野看到,放下,轉回時,才意識到一件事:“我剛才脫上衣時,你一直都在看我?”

“不能看?”陸蔓挑起眼眸,反問江寂野。

“沒說不能看。”江寂野也挑了下眼眸,幽沉問陸蔓道,“就是想問你,好看嗎?”

“不好看我為什麽要看。”陸蔓倒答得直接坦然。

“那,有沒有達到你的預期?如果達到了,我就繼續?”

陸蔓做了個請的手勢。

江寂野擡腳,踩鞋跟,脫去鞋子。

緊接着,将手伸向褲腰,解開紐扣,再拉下褲鏈,向下一褪,褪下了褲子。

修長又結實的腿,便顯露眼前。

這樣整體地,除卻遮擋地看江寂野,陸蔓覺得,他的身材不止像雕塑,甚而比雕塑還要好看。

更漂亮,更美,更完美。

而他身上氤氲的霧感、紗感的光,也霎時籠滿了他的全身。

這光,讓陸蔓恍然迸發了個新想法,她要為自己的畫加點難度。

低下眼眸,落向垂在身前的白紗披巾,薄如蟬翼的桑蠶紗絲,像纖雲,像薄霧,也像不可名狀的山風,吹起雲霧的山風。

江寂野把褲子也放到椅上。

這時,陸蔓的視線也從紗巾移開,又回到了江寂野身上。

江寂野楊起身,一擡眸,看到陸蔓還在看自己。

再垂眸,身上衣物也只剩最後一件。

他再度乍然起意,沒來由地想逗一下她,也想看看她是否真的不會害羞。

撚着褲邊,深幽的目光投向陸蔓,唇角掠起抹若有似無的笑,故意問她:“這件,要不要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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