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陸蔓跟在吧員身後,來到了吧臺。

吧臺這裏沒人,陸蔓張開了口,說道:“東西,你不用拿了。”

她不知道吧員要給她東西是什麽。

無論是什麽,她都不想收,不能收。

剛才那裏人多,四周圍好幾桌,都是人,她覺直接在那裏說不要他的東西,可能會讓他陷入某種被圍觀的尴尬境地。

先前在酒吧被長發男搭讪的時候,除了江寂野,這位吧員也站出來為她解圍來着。

人家幫過自己,自己沒必要當衆給人難堪,便跟上他,走了過來,在沒人的吧臺這裏告訴他。

吧員轉步走進吧臺裏側,應陸蔓的話:“不行,必須得拿給你。”

他沒聽懂陸蔓話中的另一層含義,彎下腰,拉開一個櫃子,手伸進最內側,摸出個麻布手提袋,直起了身。

手提袋被擠壓得有些變了形,也沾上了些灰,吧員趕忙整理,不好意思朝陸蔓笑:“放太久了,有點被壓到。”

陸蔓看着他慌忙整理的動作,說道:“你不用整理,東西我不收。”

吧員笑容僵在臉上:“啊?你不收。是嫌我沒保存好嗎?我盡量保存了,但時間太長,我以為你已經離開村子,後面就沒有太仔細地去關注它,慢慢地,它就給壓到櫃子後面去了。”

垂下眼睛,稍打開些袋子,看裏面,“不過裏面東西看起來沒被壓壞,盒子什麽都是完好的。”

見盒子完好,吧員也算放下了心,笑容回到臉上,欠身,把東西遞給陸蔓。

吧員和陸蔓在這裏說着話,另一端的顧逸航在看着他們,并進行着實時解說:“喲,那小夥兒拿出個袋子。要送了。又沒送,臊眉耷眼地低下了頭,是害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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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旁邊的江寂野和林佑傑,也都看着吧臺處的兩人,同時聽着顧逸航的解說。

林佑傑是往前探身,伸長了脖子看。

江寂野則依舊端坐着,只輕輕側轉了眼眸,面上古井無波,眼睛透出漠然的冷,看着他們。那神情,看起來,像對此事并不多感興趣,只是在冷眼旁觀。

真的是在冷眼旁觀嗎?

顧逸航的解說還在繼續:“遞過去了,小夥兒終于把東西遞給陸蔓了。我大膽推測一個,陸蔓不會接的。”

推測完,轉過頭,問在阡溪村呆得更久的江林二人,确認,“蔓和這位酒吧工作人員不熟吧。”

“不知道。應該不熟。”林佑傑回答,“陸蔓姐每天都在忙畫畫,不和別人來往。連我這個隔三差五找她,試着跟她聊天的人,都沒和她變熟,你想呢。”

顧逸航拍了下桌沿,說道:“那就妥了,陸蔓肯定不會收。熟人送的東西,她都未必收,不熟的,更不會收。”

“嗯,沒收。”林佑傑道,“那人一直舉着袋子,但陸蔓姐沒伸手接。”

顧逸航看過去,又拍了下桌沿:“看,我就說了嘛,不會收的。”

然而,顧逸航話音落下沒多久,陸蔓揚擡起手,将袋子接了過來。

手伸進袋中,先拿出了一個盒子。

顧逸航不可思議:“她怎麽接了,她居然接了。還從袋中掏出了個禮品盒,還是粉色的心形的,準備得挺充分嘛,那小夥子。蔓把盒子打開了,拿出了……一條項鏈。”

陸蔓看着手中的項鏈。

那是條銀色鏈子,上面墜着個橢圓形的滴膠永生花吊墜。

一簇盛放的粉色小花,被定格、封藏在清潤透明的滴膠中。

陸蔓放下鏈子,合上盒蓋,又将手伸進袋中,撚出個手工折疊的心形信封。

也是同樣的粉色。

封口被膠水粘連着。時間确實久了,有些脫膠。

不過,還沒完全脫開。

陸蔓用手指輕輕一扯,扯了開來,從中取出張疊成方塊的紙,大概A5大小的紙,一側邊緣并不整齊,應該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張紙。

紙上寫滿了一行又一行的娟秀字體。

陸蔓在看紙上的字句時,吧員從冰箱中拿出十二瓶百威啤酒,裝進兩只啤酒提盒,拎上,去送給在陸蔓他們之前進門的那桌客人。

酒放下,想起忘拿瓶起子子,返回去拿。

陸蔓已看完字條,并将其疊好,放回了心形信封,合上,擱進袋子,轉身,和迎面而來的吧員颔了下首,擡步,走回窗邊的座位。

她剛落座,顧逸航便立時湊了過去,壓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要詢問。

沒問出口,只聽林佑傑咳了聲。

看林佑傑,再順林佑傑視線看,看到吧員已站到他們桌邊。

吧員一送完起子,即朝陸蔓這桌走來,站定,微笑着問他們:“看好要點什麽了嗎?”

顧逸航也朝他笑笑,說:“稍等啊,我再看看都有什麽酒。”

剛才光看熱鬧了,沒怎麽看酒單。

翻動酒單,看到有一欄寫着“特色自制酒”。

“你們店還有自制酒呢。那我就要這個自制酒吧。梅子酒、桂花酒各來一杯。”顧逸航說。

陸蔓把手中袋子放在桌沿,說:“我還是一樣,要杯桂花酒。”

“你們喝什麽?”顧逸航把酒單推向對面的江寂野和林佑傑。

林佑傑看着酒單,但不知道要喝什麽,發揮自己有樣學樣的能力,說:“我也要杯桂花酒吧。”

江寂野不需看,只道:“一杯紮啤。”

建房流失太多水分,天氣又熱,這種時候,來杯沁涼的紮啤,于他,最為暢快。

“好,稍等哈,酒很快送來。”吧員收回酒單,擰身,往吧臺走。

等他走遠,顧逸航又轉向陸蔓,笑笑地挑了下眉:“你到這裏的這幾個月,到底收獲了多少個小迷弟啊。”

“小迷弟?”陸蔓側過眼眸來。

“這不是你小迷弟,那不是你小迷弟?”顧逸航用下巴朝林佑傑一努,又朝吧臺那邊一努,“都巴巴地送你禮物。”

林佑傑突然被cue,愣了下,緊接朝陸蔓赧然一笑,嗯了聲,說:“我是你的小迷弟,一直都沒好意思說。”

陸蔓看眼林佑傑,又看向顧逸航。

還不待她開口,顧逸航又說道:“後邊這個小迷弟有點激進了啊,不光要送禮物,還要送情書。”

“情書?”

“就疊成心形的那個信紙,剛才你站吧臺那裏看半天,不是情書?”顧逸航痞痞一笑。

“不是情書。”陸蔓道。

從陸蔓回到桌子,落了座,江寂野都一直沒看她。

這時,他才把視線移了過來,落在她側着的面龐。

“啊,不是情書,那是什麽?”顧逸航問。

“一張感謝信。”陸蔓道,“而且,不是吧臺小哥送的,是另一個人。”

“另一個小迷弟?”

“不是,是一個人女生,一個跟我有過一面之緣的女生。我請她喝過幾杯酒,就在這間酒吧。”陸蔓同時也想起來,“她當時就坐在現在這張桌子。”

“那禮物,也是那個女生送的?”顧逸航問。

陸蔓點頭:“對,是她自己手工制作的一個滴膠項鏈。”

那女生在紙條上寫了,說很感謝陸蔓那天送她的紅粉佳人雞尾酒,還有寫給她的字條,讓她有了勇氣,去直面問題,而不是像以往那樣,總是縮起來不看不承認,只一味退讓逃避。

她還說,借着這份勇氣,自己第一次很爽快地,主動離開了一個其實并不愛她,一直在騙她耍她的男人。那天,當她轉身,掠過那個男人,走出這家酒吧時,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心境也霎時開闊了。

她還難得的,毫無心事地睡了個痛快覺,醒來,發現自己光沉浸在自己的感覺裏,卻沒感謝幫了自己的人,覺得很歉疚。于是,她又去了酒吧,想試試看能不能再遇到陸蔓。

一連去了幾天,都沒能遇到。她還要回去工作,不得不離開。思來想去,手寫下自己的感謝,托給吧員,讓他如果遇見陸蔓,就代她轉交一下。

除了信,也想送她樣東西,表示自己的感謝,可身上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就把自己親手制作,一直很珍視喜愛滴膠項鏈,送給她,祝她幸福安康。

以上是信的內容。

這封信,是那女生給陸蔓的,不想讓別人看,特意叮囑了吧員,只能給陸蔓一個人看。若過段時間,遇不到陸蔓的話,就扔進水裏,讓它順水飄走。項鏈可随意贈給有緣人。

這些是不多時之前,吧員轉述給陸蔓的。

末了,吧員還感慨了句:“幸好我還沒扔進水裏。”

再回到此刻,陸蔓接着道,“三個月之前,那女生把項鏈和感謝信交給吧員,讓他若能哪天遇到我,就代她轉送給我。可我這段時間,沒再來過酒吧。吧員就一直沒能交給我。”

顧逸航聽了陸蔓的話,哦了聲,說:“原來是這樣。”

幾乎同時,林佑傑也脫口,說出一樣的話。

而江寂野則在心裏沉吟了句,哦,原來是這樣。

幾人話剛畢,吧員端着托盤走了過來,酒依次放上桌,最後又放上一份他特意切的果盤,說:“贈送你們一份果盤,希望你們今天在小店過得愉快。”

說完,他在“謝謝”聲中轉了身。

臨走開時,他視線在江寂野身上停了一瞬。

他想起,他曾向江寂野問過陸蔓行蹤,問江寂野知不知道陸蔓住處,說自己在找她。

當時,江寂野不假思索,答他不知道。

現在看來,這兩人能一起來酒吧喝酒,說明他們是有在聯系的。

他知道她行蹤,卻不告訴他。

為什麽呢?

吧員沒太深想,只淺淺地想到,估計別人是怕他別有用心吧,打聽人家一個獨身女生住哪,萬一是想騷擾人家呢。

出門在外,有防備心是對的。

就跟那天在酒吧搭讪陸蔓那男人一樣,看起來人模狗樣,實則一肚壞水的人大有人在。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走進吧臺,擡眸,看了眼陸蔓,笑了,總之,今天是終于把東西送到,不用再一直惦記這件事了。

展展腰,都覺輕松了呢。

桌上的幾人,拿起各自的酒喝了起來。

顧逸航先咂摸了口梅子酒,又咂摸了口桂花酒,說:“這自制的酒,味道都不錯嘛,很香醇,又帶有微甜的果香和花香。”

林佑傑喝了口,卻沒感到味道不錯,只覺酒液在他口腔中炸開,向下淌進胃中,又向上直沖腦門,讓他甩着頭,打了個顫。

顧逸航笑起來:“第一次喝酒?”

林佑傑緩了陣,用力眨了幾下眼睛,說道:“是的。”

“哈哈哈,多喝幾口就會适應。”

林佑傑又多喝了幾口,可還是沒能适應,他只好改成慢悠悠啜飲起來,即一次只小小地喝一點。

這樣,覺舒服多,不沖腦門了,也能品到點所謂的香和甜了。

幾個人喝着酒,聊着天。當然,主要是顧逸航和林佑傑在聊,陸蔓和江寂野這兩個寡言的人,只偶爾才會搭上幾句話。

顧逸航和林佑傑聊着聊着,也沒太多話可聊了。

有年齡差,也互相并不那麽熟識,可聊的話題有限。

于是,顧逸航又試着和江寂野聊,當然結果是,變得很無聊。

江寂野太難聊了,比陸蔓還難聊。

他只好又去和林佑傑聊,起碼林佑傑給予他的回應,是熱情的。

正聊着,林佑傑的手機震響起來。

他放下杯子,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接通。

民宿一位客人打來的。挂斷後,他說:“店裏客人喊我回去和他們一起玩狼人殺,昨天組織他們玩了一次,今天就又要玩。”

聽到狼人殺,顧逸航眼睛亮了起來:“走啊,去玩。”

他對喝酒的情緒已過去,現在覺得喝酒變無聊,這正好換下個項目玩。

“你想玩嗎?好啊。”林佑傑覺得,自己是不适合喝酒的,也不想再喝下去了。

顧逸航問陸蔓:“蔓,你呢,去不去玩。”

陸蔓答案很簡潔:“不去。”

顧逸航又看向江寂野,江寂野不等他問,直接道:“我也不去。”

“那怎麽辦?”顧逸航猶豫片時,道,“算了,我也不去了,繼續陪你們喝酒。”他們本不想喝酒,是他拉他們來的,總不能,拉了他們來,現在又不管他們,就此走掉。

“不用,你想去就去。酒快喝完,等喝完我就會回去了。”陸蔓道。

顧逸航又看向江寂野:“野呢,你和陸蔓一起回去,還是在這裏喝酒?讓陸蔓一個人走夜路,我會有點擔心。”

陸蔓淡淡道:“擔什麽心,我經常自己走夜路。”轉向江寂野,“你想喝的話,可以繼續喝,我可以自己回去。”

“不想喝了,我也回去。”江寂野道。

他在酒吧,本就待不了多久,基本喝個一兩杯酒,就會離開。

他很少貪杯。

“太好了。”顧逸航開心道,“這我就能安心去玩。”

除了林佑傑,剩下的幾人把各自的酒喝完,便一齊離開了酒吧。

出酒吧前,陸蔓去結賬,自行加上果盤錢,付給了吧員,還多給了些小費。

吧員想還給她,陸蔓沒理會,徑直走出。

他們幾人走到民宿門口,便兩兩分開。

顧逸航和林佑傑進了民宿,去和那幾個客人玩狼人殺。

陸蔓和江寂野一前一後,繼續行着,走過石拱橋,走上山徑。

八月的風,和着蟬鳴,在耳邊響。

陸蔓拿出手機,照着道路。

江寂野在她身後,看着她,想起上次他們一起從酒吧走出,也是這樣,一前一後,走在山徑上。

唯一的不同是,上次照着道路的人是他,這次是陸蔓。

而他上次照路所用的手電筒,現已報廢,暴雨那天報廢的,還沒再買新的。

兩人都沒說話,也沒覺得不自在。

反而覺這樣安安靜靜走着路,聽着蟬鳴,感受着葉隙間吹拂而過的夜風,挺惬意。

不知不覺,走出了山徑。

江寂野正要和陸蔓道再見,陸蔓先他啓了唇,問他:“要不要跟我去山居,畫今晚應畫的畫?”

江寂野轉過來,比夜色還要深沉的眼眸籠罩着陸蔓:“你不是說今天休息,不畫畫。”

“我已經休息夠了,又想畫畫了。”

現在還早,不畫畫,她也睡不着,不如畫畫。

江寂野沉默,片刻後牽唇,輕然笑了下,說道:“你呀。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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