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江寂野說完,自己凝滞住了,剛才那帶無奈,又似乎帶寵溺的聲音,不像他發出的。
很陌生,很奇怪。
他從沒發出過這樣的聲音。
陸蔓倒沒覺得什麽,她只想趕快回去畫畫,沒去關注江寂野的神情和語氣。
快步往前,走到屋門邊,開了門,擱下手裏的提袋。
提袋中除了有那位女生送的項鏈,還有林佑傑送的繪畫本。暫且先放在桌上,等畫完畫,再把它們擱進行李箱。既然收了,就帶走吧。
擱好提袋,陸蔓向門外側了下眼眸,發現江寂野還在原地。
擰過身來,看着江寂野,淡淡問道:“你不過來了嗎?”
江寂野轉眸,深不見底的眸光,隔着夜色,投向陸蔓,應:“現在就過來。”
聲調又恢複了他慣常的冷冽幽沉。
他邁出步伐,向她走去。
看他走來,陸蔓便擰了身,手裏的手機燈光還未熄,借着那光,利落地撥亮兩盞寫生燈。
關掉手機燈,擱下手機,看着畫架上被直直照射的畫。
門那邊,江寂野走了進來,并順手将門合閉。
不用陸蔓說,他已輕車熟路,徑直走到沙發邊,脫去衣服,坐進沙發,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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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面躺着,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垂在沙發邊緣,頭頸平擱在沙發上,先不把頭架到沙發扶手上去。沙發扶手高,那樣架着,其實并不舒服。
等陸蔓落座,真正要開畫了,再架不遲。不然過早擺好身姿,傻傻地僵着等她,屬于多費力。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總結出的經驗。
而陸蔓,她還在盯着畫看。
她隐約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點什麽,可一時想不起。現在的她處于微醺狀态,頭稍有些昏沉,思維也有些轉不動。
到底忘了什麽?
她想了好一陣,也還是沒想起來,作罷,拉過折疊椅,坐下。
剛一落座,忽想起。
對了,紗巾!
她忙站起,轉向不遠處折疊桌,正要邁步,發現發現并不在折疊桌上。
以為自己眼花——她眼睛也的确因為酒的作用,變得有些花——眨了幾眨,又看去。
不是眼花,沒有紗巾,只有瓷瓶還在上面放着。
陸蔓凝眸,回溯記憶。
今天白天,她畫了好一會兒畫,畫完,把這段時間畫的所有紗巾畫,排列起來,對比察看。
察看過後,覺得自己可以正式地把紗添加到江寂野身上了。
也決定,就今天晚上,江寂野來時,即把紗籠在他身上,開始畫。
當時,她思量着這些,站起身,走向折疊桌,拿起了罩在瓷瓶上的紗巾,在房間裏踱步……
踱步……
陸蔓也實際地在房間裏踱起了步,邊踱邊看自己走過的地方。
所過之處,都看不到紗巾的影。
陸蔓不覺蹙起了秀眉。
該畫它了,卻搞不見。
真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江寂野覺得陸蔓今天很是異常,方才呆愣愣站立半晌不說,此刻又莫名其妙在房間中來回踱起步來。
踱了好一會,腳步忽頓住,又忽地身體一轉,轉向了他,直直向他走了過來。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走到他身側,驟然停步,垂下眼睫,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注意到她臉頰微紅,透出豔色。她慵倦的帶着絲縷朦胧之感的眼眸中,也斂着豔色。
她用她那雙眼睛,由上至下,徐緩掠過他的身體,又自下方上移,落在他面龐,凝着他的眼睛。
江寂野不免蹙了眉,疑惑,同時也怔忡,為陸蔓那一雙潋滟的,逡巡過他身體的眼眸怔忡。
不明白她為什麽那麽看着他。
他想問她,正要開口,聽到她慵慵地說道:“你起來一下。”
他不解:“起來?為什麽?”
“我看看我的……”
她想說看看我的紗巾在不在這裏,後面幾個字沒出口,她眼睛亮了下,看到了目标物,正被壓在江寂野右側肩膀下方,在他肩膀和沙發靠背之間,露出小小的一角。
她忙俯身,手探過他身體,往他最裏側那邊的肩膀伸去。
可因為喝了酒,頭有些暈暈的,而且她這段時間休息也不太夠,似乎低血壓了一般,突然這樣大幅度地低頭俯身,眼睛就忽地黑了一瞬,人不自主向着江寂野栽倒了下去。
她本能反應,用手去撐。撐得胡亂,等反應過來,發現一只手撐在江寂野右側肩膀,另一只手撐在江寂野左側頸項旁邊。
把他籠罩住。
江寂野顯然怔了,眉頭緊蹙,一動不動,看着陸蔓。
陸蔓的面龐,正懸在他面龐的上空,距離很近,呼吸可聞。
“你這是在做什麽?”江寂野悶沉的聲音從胸膛深處傳出。
“我做什麽?我……”陸蔓眼前還有些花,閉上剛啓開的唇,輕搖了兩下頭,又眨了幾下眼睛。
她潋滟的一雙眼睛,這麽眨啊眨,很容易就能讓觀者心旌神搖。當然,這并非她本意,她什麽都不做,只是站在那裏,也會讓人心旌神搖。
眼睛眨了幾下,差不多恢複,她就将眸光側向江寂野肩膀,手從他肩膀移下,用兩根指尖,捏住紗巾那小小的一角,拉拽,根本拽不動分毫。
一方面,可捏到的面積太小,施不上力;另一方面,江寂野太健碩,太沉重了,把紗巾壓得很實。
她拉拽之時,手指若有似無地刮擦着江寂野的皮膚。
江寂野更加蹙緊了眉,他感覺到了一陣微癢,帶蘇麻的奇異感覺。
這感覺讓他的身體一瞬繃緊。
他完全沒注意到她是在拉拽紗巾。
他只注意到——也沒法注意不到——陸蔓突然俯低,靠近了他,當他問了她在做什麽後,她就用手,像有意無意般地,刮着他肩膊。
暧昧非常。
他沉了沉目光,悶悶地道:“你能不能別再……”
“別再什麽?”陸蔓轉過眼眸,看江寂野。
江寂野咬了咬槽牙:“別再亂動。”
“嗯?不讓我動?”陸蔓默了默,把放在江寂野耳邊的胳膊撐直了些,慵慵地說,“可以。那你能不能往上擡一擡身體。配合一下我。”
伴随她的話音,萦着酒意的溫熱呼吸,灑向江寂野的下颌和脖頸。
她的臉在他眼前放大,她的唇也在他眼前放大,紅潤的盈着水光的唇。
江寂野喉結滾動:“……配合,你一下?”
“你不讓我動,又不配合一下我,會很難辦啊。”陸蔓嘆息般悠悠說着,用食指指節,輕輕彈着江寂野的肩。
彈了幾下後,停在江寂野肩上,“所以,請你把身體擡起來。”
江寂野:“……”
他看向陸蔓停在自己肩膊的手指,只覺一股細密的電流,以她的指尖為起始,沿他的肌膚和身體,蔓延流轉。
流到他心髒,讓他心髒猝地震顫了下。
眼眸底部深幽的光也是一顫,一顫之後,垂落,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胸膛。
胸膛下的心髒在快速跳動,從沒跳得這樣快過,像要躍出胸口。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陸蔓見江寂野沒反應,再度開了口,催促,“麻煩配合我一下,不然我……”
陸蔓話沒說完,江寂野低低的聲音說道:“我聽到。但你是不是喝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做什麽?”
他擡眼睑,神情複雜,看着陸蔓。
“喝多?我是有些暈乎乎、飄飄然的感覺,但還沒有喝多。只一杯酒,還不足以讓我喝多。”陸蔓冷而帶豔的眼鋒向他勾了下,輕悠道,“倒是你,你是不是喝多,不然你在磨蹭什麽。”
竟然被嫌磨蹭?
江寂野蹙眉,深深凝着陸蔓。
下一秒,他猛然擡起身體,靠向了她,臉離她只有兩寸距離,停住,似笑非笑,眸光在她面上徐徐掃視:“我不磨蹭了,那你真的敢嗎?不會害怕?不會後悔?”
他總是會被陸蔓激起一種奇怪的鬥志,就像她把他逼到牆角,他也要奮起反擊,把她也逼到牆角,看看她是否會慌亂,或者羞怯。
“害怕什麽?後悔什麽?多大點事。”
“……多大點事?”江寂野眉心一跳。
“是啊,多大點事。就讓你擡一擡身體而已,不然拿不到紗巾,我今天沒法畫畫。今天要開始把紗加到你身上了。”陸蔓說着話,撚着紗巾一角的手,向上揚起。
薄霧般的紗巾輕盈一蕩,蕩在江寂野眼前。
江寂野:“……”
原來,是讓我配合這個?
“好了,可以躺下了。”陸蔓捏着紗巾的手指,按在他胸膛,輕輕推了一下他。
他胸膛中的心髒又震顫了下,随着這一震顫,他躺倒下去,倒在沙發上,可他眼睛仍看着陸蔓。
感覺時間的流速像變慢了,陸蔓的舉動都成了慢動作。
她慢慢地唇角勾起抹淺淡的笑,慢慢直起身,慢慢扭轉,又俯低了身,展開紗,将紗搭放在了他腰腹。
明明是很輕的紗,卻像有了重量一般,壓在他身上,讓他腰腹的肌肉收緊繃直了短瞬。
陸蔓自然不知道這些,她向後撤開兩步,整體統觀着江寂野,開口,讓他擺好動作。
說了兩遍,江寂野才擡頭,枕上沙發扶手,曲腿彎手,擺出那既定的身姿。
陸蔓又回到江寂野身旁,調整了一番紗巾形态和褶皺,便回到畫架旁,落座,拿起調色板和畫筆,認真且專注地畫起畫來。
畫到忘記了時間。
這次,江寂野竟也沒提醒她,任她畫。
畫到淩晨兩點鐘,陸蔓才反應過來:“是不是很晚了。”
“應該是。”江寂野有些幹啞的沉冷聲音道。
陸蔓放下畫筆,起身,去拿手機看時間:“居然已經兩點。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超時了這麽多。”她放下手機,又很“周到”地說道,“放心,超出的時間,我也會付你薪資,算加班,付你雙倍薪資。不會讓你吃虧。”
江寂野:“……”
如果她沒說後面的半句話,他會舒心得多。
這下,莫名有些不舒心了,又産生了那種難以言喻的抗禦之感,胸口悶悶的,呼吸稍有凝滞。
他揚身坐起,拿下腰上的紗巾,搭在沙發背,移腿,勾過鞋子,穿上,立起,去穿衣。
穿好後,看向陸蔓,道了聲再見,離開。
回到自己房子,他拿起桌上的水,仰頭灌下好幾口。
放下水,他拉過椅子,坐下,身體仰在椅背,凝眸看着窗外,看着山居方向。
陸蔓要多給他錢,其實也沒錯,倒反而是一種細心周到的行為。若他是個打工人的話,能碰上這樣的老板,估計會偷着樂。
可他為什麽會覺得不暢快呢。
呆坐良久,他意識到,是因為陸蔓這舉動表明了,他們之間,依舊像初認識的時候那般陌生。
她對他,是慣常的疏冷淡漠,什麽都算得清清楚楚,也即不想與他産生任何牽絆。
他還以為他們已變近了些,而實則沒有。
他也意識到另一件事。
從認識她以來,他的心緒,似乎時常不受控地被她牽引。
被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牽引。
很是莫名。
窗外的蟬鳴早已靜谧,可他內心,卻充斥着衆蟬其鳴般的喧鬧。
許久,都不得寧靜。
這夜,他只在臨天亮前,睡着了不到一小時,旋即醒來,照常工作。
到晚上,他也照常到陸蔓那裏,去為她當模特。答應了就是答應了,不管內心再不舒暢,也要完成它。
而且,陸蔓并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他自己。
接下來的每天,他都會準時到陸蔓那裏,然後準時離開。
而陸蔓那邊,她是只顧畫畫的,其他事并不在心。
除了晚上畫江寂野外,她白天不時也會出去找畫,畫畫。
顧逸航有時會陪她一起去,有時會在山下民宿,跟林佑傑玩,有時會去找建房的江寂野,跟他套套近乎,拉拉關系。
然後,他發現,跟林佑傑的關系是越來越好了。而跟江寂野的關系,跟第一天見到他時差不多,就冷冰冰,淡漠漠的。
從八月初,轉眼到了八月末,顧逸航放棄跟江寂野套近乎了,沒用,他還是單刀直入,重又直白地和江寂野說起他身材的藝術性,和職業模特的可行性。
找他說了好幾次,當然,最後結果只有兩個字:失敗!
完全無法說服江寂野,反倒把江寂野說得對他越來越冷。
見此情形,他也不想過分地再去煩人家了,放棄。
空閑時間,自己打發,或者下山找林佑傑,再順便照顧陸蔓。
陸蔓一畫畫,就老不吃飯,他便中午、晚上這兩個時間,給陸蔓買飯,算保障她的後勤。
早上不買,因為他早上起不來。
再轉眼,又到九月了。
林佑傑在離開的前一天,特意上山來,和陸蔓顧逸航告了別。
他對他們說,希望我們山水有相逢。
然後,他就向他們笑。
等坐到了飛機上,看着舷窗外,漸然遠去的大地,他也還是笑。
那句山水有相逢不是虛言,他想好了,等畢了業,有能力了,他就回來。
回來這片土地生活,比起美國,他覺自己更适宜于這裏,他來于這裏,也想歸于這裏。
至于是要堅持自己的夢想,還是聽從父母安排,他也想好了,他要堅持自己。
好幾天前,他找了個機會,向陸蔓問了這個一直困擾他,也讓他一直都在迷茫的問題。
陸蔓說:“其實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你應該問你自己。如果你想堅持,就去堅持。那是你的人生,不要管別人怎麽說。做自己,自己思考,自己選擇,自己承擔。”
林佑傑其實沒太聽懂陸蔓的話,他覺得陸蔓好像說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但他記住了那句問自己。
回去後,他反反複複問自己,答案是明晰且唯一的,他想堅持。
他喜歡漫畫,卻一直不敢學,是怕爸爸說他。因為只要他一拿起筆,在那兒塗塗畫畫,爸爸都會說他,他不想被爸爸說,就放下了畫筆,不再畫畫。
可放下畫筆之後,他快樂嗎?不,一點也不快樂。
他只是變得越來越畏縮擰巴,做什麽事,都瞻前顧後,猶猶豫豫。
然而,擰巴來擰巴去,他除了蹉跎浪費了時間,什麽都沒得到,沒有進步,沒有成長,只是在原地踏步,像是陷進了某種漩渦,一直在掙紮打轉,沒有方向,迷茫了,也迷失了。
他忽然想明白了,與其繼續這樣不快樂地原地踏步,不如不再擰巴,果斷去做那件他一直想做的事。
就像有句話說的,只有去做,才知道自己行不行。
帶着這最終的決定,林佑傑坐在回去的飛機上,目光從舷窗,轉向前方,沒有猶豫,沒有迷茫,堅定看着前方。
林佑傑走後,最空落的人是顧逸航,沒人陪他玩了。
山下民宿沒來新員工,民宿老板親自當起了員工。
老板原先在省會當程序員,民宿是他副業,自家房子,随緣經營。
現在,他辭掉了令人頭禿的程序員的工作,回來專心經營民宿。
比起被圈在一個小格子裏,整天暗無天日地敲代碼,把自己搞得身心俱疲,各種慢性疾病纏身,他更想過一過能見到天日的,張弛有度的生活。
于是,在三十四歲的這年,他終于邁出了自己一直想邁而沒敢邁的這一步。
從當初,他去城市打拼,站穩腳跟後,把父母接進城裏。到現在,他帶父母又回到了鄉村,一切像回歸了原點,卻實際又是新的起點。
這老板是個很随和的人,憨厚腼腆,對陸蔓他們都很友善客氣。
只是,顧逸航覺得他不像林佑傑那樣熱情,那樣有意思,找他聊過幾次後,沒再找他聊。
聊不到一起,玩不到一起的。
陸蔓沒和老板聊過,只在他來送東西時,和他颔一下首,僅此。
老板也不多話,基本放下東西,打掃完,就離開。
這倒讓陸蔓覺得很舒服。
一開始她還想過,如果林佑傑走了,再來個話更多,更沒邊界感的新員工,該怎麽辦?
沒想到,多慮。
沒人打擾,陸蔓也就可以專心畫畫。
九月中旬,畫完了江寂野那幅人物圖。
翌日,以和江寂野說好的現金方式,結付清了他的薪資。
她記的并不很精準,算的也不太精準,爽性多付了他五千塊。想着,他經濟不寬裕,多付他些錢,讓他改善一下生活和居住條件。
對陸蔓這一舉動,江寂野卻蹙起了眉,冷冷沉沉地,說出了一句自己曾說過的話:“出手真是慷慨啊。”
陸蔓道:“是你應得。你幫了我很多。”
“幫了你很多……”江寂野扯起唇角,自嘲般笑了下,“那……謝了。”這是陸蔓跟他道謝時曾說的話,他借過來,用在她身上。
說畢,他就轉了身,回了自己住處。
後來他想,如果他知道陸蔓第二天即會離開,他不會那麽快就轉身。
可沒有如果,他那天的的确确轉了身,很是冷漠的樣子。
而翌日,是他的休息日,他清晨醒來,照常拎着水、面包和書,去了常去的森林溪畔。
最近心情莫名郁結,也順便去散一下心。
等他回來,發現山居出奇的靜,不見陸蔓,也沒有顧逸航無聊賴的身影。
山居的門鎖着,窗簾掩垂,沒有燈光從窗簾透出。
他隐約意識到了什麽,而兩天後,他确認了,陸蔓已離開。
山居又迎來了新住客。
一波又一波的新住客。
到國慶那天,迎來的是一家三口:一對中年夫婦,帶着他們剛大學畢業的女兒,出來度假。
那女兒顯然對江寂野很感興趣,變着法子,往他那裏湊,和他攀談。
江寂野不理會她,她也還是要時不時地晃到他這邊來。
到晚上,所有人都睡去,萬籁俱皆寂靜,他也才算是得到了些許安寧。
安寧,卻也并非完全安寧——耳畔安寧了,心不安寧。
書打開,可在那一頁已停留許久,沒翻動。
看不進去。
江寂野幹脆合上了書,起身,拉開門,走出,走到桂花樹下,倚着樹幹,凝看着前方起起伏伏的山影。
看着山,他不免想起陸蔓。
陸蔓也總愛凝看這些山,也畫了好幾幅這些山。
而一想到陸蔓,他就驀地覺惘然。
一個人忽然來了,又忽然走了,融進偌大的世界,就像一滴水融進了大海,再也不見影蹤。
她在哪裏?
現在,又在做着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