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江寂野霎時間怔愣住,眉頭也徐徐蹙了起來,像疑惑又難辦般看着陸蔓。
陸蔓則像是累了,眼睫懶洋洋掀動了幾下,看着江寂野,繼續道:“腿倒無所謂,但其它地方,恐怕不能給你看吧。你既不是醫生,也不是我親近的人。”
即便是最好朋友的顧逸航,她都不會給他看。
要特別特別親近的人才行。
不是她親近的人……
雖然知道這點,但聽到陸蔓說出,江寂野心頭還是湧起絲縷的悶郁。
他聲音冷沉,跟她解釋:“我剛剛托着你的後頸、肩膀和膝蓋這些地方,一抱起你,你就倒吸了口氣,所以我還以為是這幾處地方的哪裏疼,沒想太多。”
頓了下,接着道,“我想看你的傷,也只是出于對你收留了我的感激之心,覺得應該幫助你,關心一下你,沒有別的意思。”
陸蔓慵慵嗯了聲,說:“我沒說你有別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個守規矩,有原則的人,性格堅執但也仁善,品行也很端正,否則,我不會放心地收留你,讓你住進我家。”
江寂野:“……”
江寂野剛才心還是一沉,現在又是一喜。
他沒想到,陸蔓竟然對他有這樣高的評價。
某種程度上,她也挺了解他。
不過,是過去的他。
現在的他,行為端不端正,且不說,但動機絕算不上端正。他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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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能對他放心啊。
這些話,他并沒說,怎麽說得出口。
而陸蔓那邊又說道:“我只是告訴你不能看,也沒有別的意思。”陸蔓想起來,“你答應幫我看畫,倒是該去看一下我的畫了。”
“你還真是惦記你的畫。好,我去看。”江寂野道。
“或者你幹脆把畫拿過來,我自己看。”陸蔓又道。
面對陸蔓這樣的要求,江寂野也只能說:“行,我給你拿過來。”
話音未落,江寂野邁出了步伐,走進畫室。
不多時,他拿着畫返回。
陸蔓撐着身體,揚起身,去看畫。
從左到右,從上到下,掃描儀一樣,仔細把畫掃視了一遍。
沒破沒裂,只對角的兩個角,還有邊緣的一部分,弄花了些。其餘絕大部分,都完好。
陸蔓展了顏,說:“還好,能修。謝了,你幫我拿回去吧。找個空牆面,靠牆,放那裏即可。”
江寂野依言,轉身,去幫她放畫。
陸蔓看着他背影,又道:“麻煩順便幫我關上門。我要看一下我的傷了。”
江寂野停步,幫她關門,也提醒她:“如果嚴重,就要去醫院。”
陸蔓挑眼尾,說:“我知道。搞得我像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人一樣。”
江寂野心道,你會嗎?
無奈地勾了下唇角,握住門把手,關上了門。
門關好後,陸蔓掀開衣服,先看自己的腰。
腰上最痛。
她倒下後,畫架連同畫框,是斜側着砸在她身上的,畫框的邊棱,正好磕了她的腰。之後,畫架又平着翻倒,又在她腿上壓了下。畫框也跟随畫架,被倒扣在地上,一角壓住她的腰,另外一角,砰地砸在了地上。幸好沒有砸裂,也因為這樣的對角,讓畫架起,沒有被完全毀掉。
陸蔓衣服上還留有一些顏料,是畫框砸在她身上時留下的。
她不去管顏料,只看自己的腰。
腰上的一道紅痕映入眼簾,不小的一片,在隐隐作痛,碰一下,會更疼。
她又看了發疼腿和胯部,不少磕紅了的淤斑。
胳膊也紅了一塊。
這一摔,摔得還挺傷痕累累。
不過萬幸,沒傷到骨頭。
她各關節都活動了活動,疼,但并不是裂骨錐心的疼。
沒傷到骨頭就好,一點淤青,不是大問題。出去寫生,要時常跋涉徒步,跨河登山,不可避免會磕到碰到,也摔過。她早習慣,而且,她也很能忍疼。
她躺倒,拉過被子蓋上,既然沒事,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她實在太累,也太困了。
她合閉了眼睛,剛閉上,門外傳來江寂野沉沉冷冷的聲音:“你的傷怎麽樣,嚴不嚴重。”
“沒事,一點小淤青。”陸蔓答他。
“只是一點小淤青嗎?”江寂野像是不信。
“嗯,是。”陸蔓倦懶地應,之後,就不再說話了。
江寂野也不再說話。
陸蔓很困,便往睡眠裏沉,可沉不進深眠,只浮在表層,朦朦胧胧地,睡不實。
這樣淺淺地盹了不到一個小時,即醒來。
或許應該讓江寂野來哄一下自己,可他說過白天要去找工作。
不能為了自己睡覺,妨礙別人找工作。
再說,江寂野很可能現在已經出發,去找了。
她正想着這些時,敲門聲忽地響起。
不重,咚咚,簡短的兩聲。
陸蔓聽到,也立刻知道是江寂野——除了江寂野,家裏也沒旁的人——便立刻應:“進來。”
江寂野推開門,走到床邊,把一瓶被他放進冷凍室,凍了一個小時的礦泉水,遞給陸蔓:“這個給你,冷敷可以減輕淤血。”
陸蔓接過,道:“你竟然還在。沒去找工作?”
“嗯?”江寂野眉心不可察地蹙了下,這是在嫌他還在家賴着嗎?
“去,把冰水給你就去。”江寂野道。
既然人家要去找工作了,陸蔓也就收起了讓他現在哄她睡覺的想法,不多打擾,說道:“哦,好,你去吧。”
江寂野轉過身,剛要邁步,又轉回,對她道:“冰箱冷凍室裏還有幾瓶水,這瓶不冰了,你可以去拿。”
叮囑過這句,他走出陸蔓房間,為她關上門,又走出了房子,并關上屋門和院門,離開。
他沒工作可找,去往停着他車子的停車場,從車暗格裏,拿出手機,看有沒有工作找他。
他的主手機,已交給了李威廉,讓李威廉幫他接工作電話,和處理工作事物。這備用手機,是李威廉準備的,讓他一定帶上,以防工作上有解決不了的事,找不到他。
李威廉的原話是:“你如果再像先前那樣,不帶手機,與世隔絕,我會想go die。”
為了不讓李威廉go die,他帶上了手機。
不過沒帶去陸蔓家,怕李威廉一個電話,或一個信息過來,被陸蔓聽到或看到,那就露餡,直接功虧一篑。
而且,他也曾和陸蔓說過,他沒手機。這點他沒忘記。
于是調成靜音模式,放在了車上。
解鎖手機,沒新消息或新電話,就開上車,去了榆林市博物館。
在博物館消磨到下午,他又去停好了車子,而後返回陸蔓家。
返程路上,經過了個菜市場。他停步,想到今天打開陸蔓家冰箱時,發現裏面除了幾份需要冷藏或冷凍的速食,還有水,就什麽都沒有。
她吃的這樣簡單随意,可一點也不像會照顧自己。
或許她所說的照顧自己,是能讓自己還活着,不至被餓死。
下一秒,江寂野走進了菜市場,逛了圈後,手上多了幾袋東西,走出。
回到陸蔓家,門開着,可是不見陸蔓。
他放下東西,走出,張望,看到了小小的一個身影。
是陸蔓。
她正屈膝,坐在海灘上,縮成了很小的一團。
他沒叫她,邁步返回廚房,做飯。
廚房裏有燃氣竈,老式的燃氣竈,不過沒通燃氣。
下方有放煤氣桶的櫃子,但空空如也,不能使用。
燃氣竈旁邊,還放着個電磁爐。電磁爐是新式的,上面還放着個不鏽鋼小湯鍋,一兩人份的那種。應該是她簡單煮東西或熱東西用的。
電磁爐插上電,也的确能用。只是湯鍋太小,沒法做飯,更遑論炒菜。
他把櫥門一一打開,找了通,找到一個老式電飯鍋,和幾個蒙滿塵的炒鍋和若幹碗盤。
拿出來,清洗幹淨。而後開始淘米洗菜,煮飯做菜,忙碌也娴熟。
陸蔓在沙灘上坐了會子,發了會子呆,起身,回去。身上還疼,走不了太快,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往回挪。
待走近,發現有香味從房內飄出。
奇怪,怎麽回事。
她穿過院子,再踏上房前石階,走近屋門,循香氣,往廚房走,剛到廚房門邊,就看到了門內的江寂野,驚訝:
“你回來了?還在……做飯。你竟然會做飯?”
江寂野轉過來,深沉看了陸蔓一眼:“我昨天跟你說過,我會做飯。”
他說的話,有些是假話,有些是真話。
會做飯,就是真話。并且他真的想做飯給陸蔓吃。她畫畫太拼,還總是不好好吃飯,勞累,加上營養跟不上,才會摔在畫室。
即便她今天沒摔在畫室,他也想要給她做飯,讓她補充些營養。
陸蔓點頭:“嗯,你說過。你還說你會做家務。這些,你不會都要做吧。”
“我既然說了,就都會做到。”江寂野道。
“都做到?其實沒必要。”陸蔓道,“光哄我睡覺這點,就夠你的房費。你不用再做其他。否則感覺我要倒欠你了。”
“飯我也要吃,順帶多做些給你而已。我這個人也比較喜歡保持居住環境整潔,家務也是順帶做的。你不用覺得欠我。”江寂野一頓,接着道,“你如果實在覺過意不去,可以給我錢,這次我不會拒絕。”
“……看來你是真的需要錢。都主動地想從我這裏賺錢了,以前你不會這樣,給你錢,你都不想收。”陸蔓不禁問他,“你到底欠了多少錢?”
他只是想讓陸蔓接受他的飯,才提出收錢。怕她覺欠他,又不想欠他,會直接拒絕吃他的飯,她做得出來。沒料想她會問他欠了多少錢,只能随口答道:“一百萬吧。”
“一百萬。嗯,不算是小數目。”她站久,腿有些支撐不住,走向沙發,坐進去。
旁邊,是江寂野疊放得分外整齊的被子和枕頭。
“那你今天找到工作了嗎?”陸蔓又問江寂野。
江寂野答:“沒有。”
陸蔓不再問了,多問,會覺得自己話多。她是不願探問別人的事的。
仰在沙發背上,她轉頭,去看屋外的海。
江寂野繼續做飯,約莫十多分鐘過去,他道:“飯做好,可以吃了。放哪裏吃?”
“廚房角落有個折疊方桌,拎出來,在客廳吃。”陸蔓被香氣勾得,已很餓,中午她連煮速食的力氣都沒有,只吃了一小袋堅果和幾片肉脯。
江寂野找到方桌,拎起,走出,撐開,放在陸蔓前方。
然後去端菜,一盤炒小青菜,一盤炒肉,和兩碗米飯。
米飯之後竟還有,是兩碗湯,魚湯,各放一碗在桌子兩端。
江寂野撈過椅子,就坐在另一端,筷子放到陸蔓碗上,說:“吃吧。”
“嗯。”陸蔓應着,夾起一筷子肉,放進口中,咽下的瞬間,她道,“你竟然做的不難吃。”
“意思,也不算好吃?”江寂野挑了下眉梢。
“家常菜的味道。”她正喜歡家常菜。
吃過菜,緊接喝了口湯,湯的味道令她驚豔,眼睛都亮了下,指着湯,說:“湯很好喝。”
“好喝可以多喝幾碗,鍋裏還有。”江寂野道。
陸蔓又喝了口湯,忽覺哪裏不對,思量片刻,問江寂野:“你不是說沒錢了,那你哪來的錢買這些菜?”
江寂野:“……”
他一愣,答道,“身上還有最後的幾十塊錢。”
“哦,這樣。”陸蔓繼續喝湯,湯喝完,起身去盛。江寂野要幫她,她拒絕,“我只是腿有點疼,又不是腿斷掉。”
話畢,她走進廚房,盛湯。
大勺舀起湯,同時攪起了魚來,看着那魚,她疑惑再起,“這是……黃花魚?”生長在海邊,一些常見魚,她自是認識的。
“幾十塊錢,買了青菜和肉,還能再買到黃花魚這種不算便宜的魚?”陸蔓再次問江寂野。
江寂野則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