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清晨，太陽躍出海平面，把海和天的交彙處，染出了一片泛着薄金的橘黃。

江寂野醒了過來，眼眸睜開的剎那，第一時間就看向陸蔓房間的門。

門是關閉狀态，門內也沒傳出任何動靜，應該還在睡。

是他幫她關上的門，他離開她房間時關上的，離開前，他還探了她額頭，确定她不再發熱，才步出。不過，幾小時過去，不知道她有沒有重新再發起熱來，他不免有些擔心。

可擔心歸擔心，陸蔓還沒醒，他不忍去打擾她。

疊好被子，他進了浴室，洗漱。

洗漱到一半，他想，不如幹脆洗個澡。昨晚就沒洗澡，照顧陸蔓到夜半，還直接和衣而卧，睡得并不解乏。

洗澡，能解解身上的乏倦。于是他關掉了臺盆上的水龍頭，鎖上門，轉步，走向淋浴隔間，打開花灑，溫熱的水流兜頭澆下。

江寂野挺拔站在水流中，半晌一動未動，忽然，他揚擡起了頭，像陸蔓那天淋雨一樣，讓水撲

打在他面龐。

這樣子讓水撲着打着，從臉上身上淋淋漓漓淌下，不得不說，真的有些痛快。

他擡手，攏了攏頭發，把垂落眼前的發絲攏到腦後，繼續任水流恣意撲打自己。

好一會兒，才垂下頭，用洗發水洗了發，再用沐浴露洗了身，關掉花灑，走出隔間。

要穿衣服，想起自己并沒帶幹淨衣服進來，便步到洗手臺邊，打開旁側的櫃子，拿出條浴巾，圍在腰間，開門，去拿昨天剛買的那套衣服。

出離浴室，剛走了兩步，陸蔓房間的門倏然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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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一聲的開門聲，讓他心頭一緊，腳步立時頓住，蹙眉看着從門內走出的陸蔓。

他只圍着條浴巾，雖然不是第一次在陸蔓面前只圍浴巾，但他沒料想陸蔓會在這個時刻，突然開門走出。

有些太過猝不及防，近而有些被驚到，僵在原地。

陸蔓倒絲毫不驚，看江寂野赤着上身如看平常，淡淡看他一眼，跟他說了聲早上好，淡淡收了目光，邁着悠緩步伐，進了廚房，拿起瓶水，擰開，仰頭喝下。

她太渴了，一醒來，就很渴，床頭的小半杯水喝下，也還是渴，就撐着發疼發沉的身體下了床，出來喝水。

江寂野回了句早上好，之後，依然站在原地。

他轉頭看看廚房內的陸蔓，又低頭看自己。

陸蔓這個人啊，又是多一眼都沒看他。

自己這身材，真就一丁點都吸引不了她嗎。

盡管他已知道，但多少還是會覺郁悶。昨天，在她把手伸進領口放體溫計時，他只是多看到她一寸肌膚——而其實，他并沒實際地看到什麽——都心神一搖。

可是她呢，哪怕他坦露幾乎所有肌膚了，她的心神都沒有任何波動。

江寂野搖頭，情緒難明地扯了下唇角，擡起頭，問陸蔓：“你身體好點沒有？”

“好多。”廚房內的陸蔓放下水，簡單地說。

“還發不發燒？”江寂野又問。

陸蔓摸自己額頭：“不知道，好像不燒了。”

“保險起見，最好再量遍體溫。”江寂野拿出被他放回原位的體溫計，進廚房，交給陸蔓。

陸蔓接過，放下水，說：“昨天又麻煩了你照顧我，謝了。”

江寂野默了片時，說道：“我現在拿了你給的工資，照顧你也應該。再說，也只是舉手之勞，你不用總覺得麻煩了我。”

說畢，轉身出了廚房，步向沙發，拿起自己衣服，返浴室，換上。

剛才離那麽近，給陸蔓遞體溫計，陸蔓也還是沒多看他一眼。

真是讓人無奈又無措啊。

他想嘆氣，也想笑，苦笑。

接下來任重且道遠。要讓她對自己感興趣，很難。

早知道很難，不是第一天知道。

撿起脫下的那身衣服，放進洗衣機，清洗。

看着翻搖的滾筒，他乍然起自己剛住進陸蔓家那天，想過的練身材，想着把身材練到讓陸蔓驚豔的程度。

即便驚豔不到她，哪怕能讓她多看他兩眼，也算是一種進步。

至少，比一直這樣原地踏步要好。

讓滾筒轉着，走出浴室。

他已做下決定，待會兒的“找工作”，就是去找個合意的健身房。

而現在，他該去做飯了，做早飯。

陸蔓喝罷水，就到門外坐着了。

一面量體溫，一面看海。

江寂野進廚房，不見陸蔓，走出，看到她在門外，問她：“今天早餐煮瘦肉粥，你覺得怎麽樣？”

陸蔓沒轉頭，看着前方，說：“不用煮新的。昨天你做的腌篤鮮，沒吃完。我放冰箱裏了，拿出來熱一下，還能吃。”

“好，我來熱一下。”江寂野折回廚房，打開冰箱，把腌篤鮮端出，倒進鍋裏，放上電磁爐，用中火加熱。

還順便燒了些水，他注意到剛才陸蔓喝的常溫礦泉水。

生病，還是喝熱水比較好。

水燒好，他不知道陸蔓還想不想喝，就問她：“我燒了壺熱水，你要不要喝？”

“嗯？現在先不喝，剛喝過水。”

“那你想喝時，自己過來倒。”他說，片刻後，他又啓了唇，問陸蔓，“體溫，你量了沒有？”

江寂野這麽一提醒，陸蔓才想起自己夾着體溫計多時了，拿出，對着陽光看刻度，說：“36.8度。”

“不燒了。”江寂野道。

“嗯，不燒了。”陸蔓說。

江寂野這才算終于放下心，眉心也變舒展了很多。

腌篤鮮熱好，支起桌子，整鍋端出。

又拿出兩個碗，對陸蔓道：“可以吃了。”

陸蔓不太想吃，但想着既然病了，還是別空腹，多少吃一點，也好恢複些體力。

站起，到桌邊，坐下。

然而，一碗湯她只吃去半碗，就覺吃不下。她依然沒什麽胃口。強撐着把剩下半碗吃掉，擱下了碗，又去門外坐着了。

江寂野吃完飯，把該整理的地方整理幹淨，再把洗好的衣服從洗衣機中拿出，晾在院中。

随後，他跟陸蔓告了別，到停車場開上車子，繞城看了幾家健身房，最後選定了一家帶泳池的，環境整潔雅致。

辦了張月卡，穿着身上路邊攤買的衣服，直接開始練。

這套衣服還不到八十塊，穿在江寂野身上，卻并不顯廉價，相反，還挺好看。

只能說，人長得好看，穿什麽都好看，這句話是很有其道理的。

江寂野走向跑步機區域，先跑會子步，作為熱身。

他人剛站上跑步機，就有兩個在附近健身的女生注意到他了。

直勾勾看着他。

有一個比較大膽，直接過來跟他搭話。

江寂野當作沒聽到，不去理會。

跑了二十分鐘步，離開這片區域，去找剛才跟他對接過的私人教練，進行專為他定制的一套訓練。

訓練完，他想去游個泳，舒緩一下發緊的肌肉，然而，他沒帶游泳穿的衣服。

下午，他買了身游泳套裝：一件速幹T恤，加一條長至大腿中部偏下的雙層泳褲。都是不修身那種。

他喜歡游泳，但他不喜歡在公共場合，穿得很修身、很清涼去游泳。會被盯着看，被比平時更多的人盯着看。

回到健身房，他游了一個多小時的泳。

游得很好，太好了，還有人以為他是游泳教練，在他停在池邊休息的間隙，找他，讓他教該怎麽游。

他擺手，表示自己不是教練。

可實際，他也稱得上專業，或者說半專業。

高中時，他是校游泳隊的，還是隊長。

不過，即便在發育還不算太完全的那時，他都不會穿那種短小的、三角的泳褲游泳，不喜歡，會很不自在。

打比賽時，他會和大家一樣赤上身，但他的褲子，全部穿的長的，從沒穿過短的。

拒絕了找他教游泳的人，他的腳輕盈一蹬牆面，游魚一樣游向前去，動作自在協調，優美流暢，令人不禁為之側目。

江寂野仍是沒理側目的人，游了幾圈，手撐池沿，躍出泳池，去洗澡，還順便清洗了脫下的套裝，這游泳套裝是不能帶回陸蔓家的。

洗畢澡，換上路邊攤買的那身衣服，回車上。

擰成半幹的游泳套裝，搭在後座的皮質椅背，速幹材料，開着窗，被風吹幾吹，不多時就變幹。

時間還早，他又去參觀了幾幢古建築，才返回陸蔓家。

他開始健身了，但也沒落下為陸蔓做飯。

接下來幾天，他為給陸蔓補充營養，不重樣的煲湯給她喝，雞湯、鴿子湯、排骨湯、三鮮菌菇湯，每天一道湯。

可陸蔓喝得都不多，半碗或一碗，就不喝了。飯菜也吃得不多，小半碗。

這天，江寂野問陸蔓：“是不是我做的飯，不合你胃口？”

“沒有不合我胃口。”陸蔓說。

“那你為什麽都吃得很少？”

“是我這幾天本身沒胃口，像嘗不出味道一樣，吃什麽都很寡淡。”

“可能是發燒過後的後遺症。”江寂野思索片刻，說，“你有沒有什麽喜歡吃的菜？我做給你吃，看能不能喚回你的胃口。”

“喜歡吃的菜……我沒什麽喜歡吃的菜。”陸蔓頓了頓，說道，“我喜歡牛肉面，就我們村裏那家牛肉面，只可惜，那家店不再開了。”

“是之前你請我吃飯，帶我去的那家轉讓的店？”江寂野問。

陸蔓點頭：“是的。”

“你跟我形容一下味道，我來試着做，說不定能做出那種味道。”江寂野道。

聞言，陸蔓眼中浮起了亮光：“你如果能做出那種味道，我，我給你獎金。”

“給我獎金？那我更要努力試一試了。”江寂野順着她的話說道。

陸蔓憑記憶，向江寂野描述了那家牛肉面的味道。

江寂野行動力十足，第二天即買回牛肉，開始制作。

此後，每天的中午和晚上，分別做一道牛肉面，讓陸蔓品評，再根據陸蔓評價，不停調整調料種類和比例。

不知不覺，一周過去，他做了許多頓牛肉面，陸蔓也常了許多頓牛肉面，但都不是她想要的那種味道。

是好吃的，但味道不對。

陸蔓說，要不算了，不能讓你為一道牛肉面，花這麽多時間和精力。

江寂野聽後，沒說什麽，也不再做牛肉面了。

陸蔓以為，他自此都不會再做。

可突然有一天，他又開始做了。

且兩天後，他做出了她記憶的味道。

牛肉剛放到口中，她就展露出了罕有的笑容。

這笑，只在她畫畫和淋雨時，出現過。

江寂野看到她的笑，覺一切都值得。

為了她，所有都值得。

陸蔓咽下牛肉，笑着問江寂野：“你是怎麽做出來的？”

江寂野輕然聳肩，說：“不知道，可能碰巧試對了調味料比例，就做出來了。”

其實，哪有那麽碰巧的事。

實際是江寂野，他去找到了那家牛肉面的店主。

店主是對老夫婦，他們退休了，在城區，和兒女在一起安度晚年。老夫婦并不願把牛肉面配方，告訴一個外人。江寂野沒放棄，數次登門，花了好一番功夫，終于成功拿到了做法。

這些，他都沒說。

陸蔓喜悅未退，說：“那以後，我是不是能時常吃到這牛肉面了？”

江寂野深深看着她，沉沉吐出兩個字：“是的。”

他心裏道，只要你想吃，哪怕是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