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客廳沒有空調,但我的房間和畫室,都有空調,任意打開一個,開着門,涼氣就能蔓延至客廳。”陸蔓看着江寂野,接着方才的話,對他說道,“我還有風扇,也可以把風扇拿給你。”
給了江寂野選擇,末了,還“貼心”地問他,“你想用哪一種?”
“……風扇吧。”江寂野怔了片時,答。
陸蔓起身,把碗拿進廚房,順便清洗了,随後走進自己房間,從櫃子裏底部拿出風扇。
是一個臺式風扇,上面罩着層防塵罩。
摘掉防塵罩,回到客廳,把風扇放上五鬥櫃,插上電。
打開五鬥櫃抽屜,從中翻出遙控器,交給江寂野,自己就拖着步伐,又進了畫室。
江寂野拿着遙控器,看着風扇,和風扇大眼瞪着小眼,有些想要失笑。
他搖搖頭,勾了勾唇,将遙控器對準風扇,按下了開關。
其實不用吹風扇,他就已經感覺到了涼,心涼。
想要誘惑陸蔓,太難了。
而且,他也太不擅長。
接下來陸蔓說的話,讓他的心又涼了一點。
陸蔓說:“今晚不用哄我睡覺,你早點休息。”
“你不休息?”江寂野輕蹙起眉,問。
Advertisement
陸蔓沒立刻回答,隔了十多秒,才道:“我休息,但不知道什麽時候休息。”
江寂野聞言,眸光暗了暗,知道她這是又要畫畫了。
她一畫起畫來,很可能就不會休息。
這幾天,她好像又重新回歸了那種沒日沒夜畫畫的狀态。
江寂野固然擔心她,卻也無計可施。
一方面,他知道,作為創意型的工作者,一旦靈感來了,必須馬上行動,去落筆,去抓住那個靈感,否者它就會消逝。
另一方面,他也不是不知道陸蔓是何樣的人。
陸蔓可是個畫癡啊,一個心中眼中滿是畫的畫癡。
她是要一直畫畫的,而且她一旦沉進畫的世界中,就會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江寂野感覺,勸陸蔓停止畫畫,比讓他去誘惑陸蔓這件事,要更難。
其實,陸蔓并沒有來靈感。
她只是很恣肆無章地在畫,畫筆狂亂随意地在畫布上流動。
不停流動。
只有這樣,才能減輕她內心中的躁煩郁悒,和隐隐的刺痛。
她也不是不想睡覺。
是睡不着。
江寂野的哄睡,也對她失了效。
這兩天,江寂野哄她,她都沒睡着。今天,她索性不讓他哄了,既然無效,何必讓別人白費力氣。
她畫啊畫,一畫就畫到了天空泛起魚肚白。
踏着晨曦,回了自己房間,疲累,躺倒。
江寂野聽到關門聲,合閉的眼皮,幽然睜開,在昏暗中,那一雙不可見底的深眸,便落向了陸蔓的房門。
他這一晚,并沒有睡得太實。
為某人牽着心,始終無法沉進太深的睡眠。
現在,某人回房間休息了,他牽着的心,才算放松些。
閉上眼,他又睡了一小時,從沙發起來,疊好被子,洗漱,照舊地做了早餐,自己吃了部分,給陸蔓留了部分,便照舊離開了陸蔓家,去做他身為建築師的工作了。
陸蔓躺在床上,并沒睡着。
盡管她很疲累很疲累了,也還是睡不着。
無數思緒在她腦海中轉啊轉,拉扯着她,纏繞着她。
她沒法再躺下去,起身,又回到了畫室中,換上新的畫框,伴着頭腦中令人悶窒的思緒,再度狂亂落筆。
等她停筆,透過窗簾縫隙,發現夜幕已臨。
她起身,打開畫室門,邁步剛一走出,聽到了廚房內的響動,也嗅到了淡淡的炖煮牛肉的香氣。
停步,慵倦的目光投進廚房,落在廚房內高大挺拔的人影身上。
那人站在發出沸騰音的鍋前,一只手拿着鍋蓋,另一只手用湯勺在鍋中輕輕攪動着。
淡白色的熱氣升騰起,氤氤氲氲的,籠罩着鍋邊的江寂野,旋繞在這小小的廚房上空。
讓她這昔日冷清廖寂的,只充當燒水做咖啡作用的廚房,看起來有了股溫暖的煙火氣。
眼中映着的那人,看起來也溫溫暖暖的,堅實堅毅,沉穩沉靜,又溫暖。
這不是江寂野第一次在她家做飯,但卻是她第一次看江寂野做飯。
他做飯的身影,讓她想起了一些遠去的,不再存在的溫暖和溫柔。
她不覺看呆,不覺出了神。
怔怔地,定定地看着江寂野。
江寂野在撥攪過鍋中面條,防止沾底後,移開了湯勺,蓋回鍋蓋。
他仿佛察覺到了什麽,沒來由就轉回了頭,看向門外。
他看到了陸蔓,也發現陸蔓正直勾勾注視着他,即便他轉過來了,看着她,她也還是直勾勾地,一瞬不瞬地盯他看。
盯到他心中不由升起了疑惑,輕蹙起眉,低頭看自己,确定了自己是穿着衣服的。
他當然是穿着衣服的,昨晚想脫衣顯露身材,但失敗,今天還沒和陸蔓産生交集,也還沒想到這一塊。
他只是有些懵,不知道陸蔓這麽直直盯着自己,是在看什麽。
再擡起頭來時,向陸蔓問出他的疑惑:“你在看什麽?”
陸蔓忽掀眼睫,慵慵眨了幾眨,答他,“看你。”
江寂野倏然滞住,眉間蹙痕更深了些,心髒吊起在胸口。
這對話……是他們曾說過的。
他印象深刻。
江寂野沉了沉眸,剛要問為什麽看我,只聽陸蔓悠緩說道:“我之前都沒看過你做飯時候的樣子,今天第一次看,覺得挺新奇。”
江寂野:“……”
只是覺得新奇,才看他的啊。
他還以為……
算了,又多想。
半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轉回身去,墊了塊毛巾,揭開旁側電陶爐上砂鍋的蓋子,說,“我在做牛肉面。牛肉已炖好,面也很快煮好了。馬上可以吃。”
牛肉可是足足炖了兩個小時。
砂鍋蓋子一揭開,香氣從淡轉濃郁,四溢開來。
方才她畫着畫時,也隐約聞到了牛肉的香氣,但她在全情作畫,太過沉浸忘我,只以為是自己産生了某種幻覺。
結果并不是幻覺。
她唇角浮了起來,心頭也浮起了一種帶暖意的欣喜。
腳步也變輕快了些,走進去,站到了江寂野身畔,往砂鍋裏看。
牛肉的色澤和香氣,勾動着她早已饑餓的味蕾。
她偏過頭,仰看江寂野,問他:“我可以先吃塊牛肉嗎?”
江寂野垂眼睑,目光一落在她面龐,忽然就恍了下神。
被她歪轉着頭,巴巴地望着他,問他能不能先吃塊牛肉的神情,恍了心神。
不管她的神情還是話語,竟然都,透出了幾分撒嬌似的可愛。
沒得到回答,陸蔓又問他:“不可以嗎?”
江寂野回神,一時間竟說不出話語來,只點了點頭。
本來就是做給她吃的,怎麽可能不可以。
他原本想着,等煮好,就端一碗進畫室,給她,現在不用端,她主動出來了,還主動要牛肉吃。
陸蔓見江寂點了頭,立刻去拿了筷子,又回到鍋邊,欠身,夾起一塊牛肉。
江寂野看着她,提醒她:“燙。”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的陸蔓,挑了江寂野一眼,說。
她把牛肉湊到唇邊,鼓起腮頰,無比認真地吹着那塊牛肉。
那認真勁兒,竟也透出可愛了。
有幾個瞬間,她像極把腮頰塞滿食物的小松鼠。
看得江寂野想笑,很想笑。
不過他沒笑,只是用染上了笑意的眼睛,深深地,帶寵溺地凝着她。
陸蔓吹涼了牛肉,把牛肉放進口中。
這醇香的,熟悉的,足以聊慰她的味道,讓她紛雜的心緒,得以平靜下來。
牛肉咽下,她臉上浮起一絲笑,擡眸,又問江寂野:“面是不是煮好,可以吃了?”
“我看看。”江寂野揭開鍋蓋,白色熱氣撲出,快騰到鍋沿處的湯水,瞬間降了下去。他挑起幾根面來看,說,“好了。”
聞言,陸蔓便立刻拿碗過來。
拿了兩個,她自己一個,江寂野一個。
江寂野看到,隐隐笑了笑,接過碗,給陸蔓盛了一碗,也給自己盛了一碗。
放到流理臺上,他說:“燙,先別端,我來端。”
說着,他去拎起折疊方桌,出廚房,在客廳展開。
返回時,“不聽話”的陸蔓,已經把自己那碗端起來了。筷子擱在碗上,兩只手端。
真的很燙,燙到她蹙了下秀眉。
“放下,我來端。”江寂野趕忙又說。
陸蔓匆匆說了句不用,就快步往外走。
江寂野無奈搖頭,端起自己那碗,也往外走。
陸蔓疾步走到桌邊,快速把碗放下,而後,立即揚起兩只手,捏住自己兩邊耳垂。
江寂野也放下自己的碗,看着她,覺疼惜又覺想笑:“說了燙,你還非要端。”
陸蔓捏着耳朵,挑眼鋒,冷而豔麗的目光看着江寂野。于是可愛和冷豔,在她身上形成一種奇異且奇妙的融合。
她對江寂野說:“我端會燙,你端就不燙?”
江寂野一愣:“我皮膚比你厚。”
“皮膚厚也會燙吧,又不是沒知覺。”陸蔓的兩只手松開耳朵,放下。
江寂野勾唇:“你……怕燙到我,才自己端的?”
“嗯?那倒不是。”陸蔓平淡道,“我只是覺得我自己的碗,就應該自己端。等着你端,像我在等着你伺候一樣。那又不是你分內的事。”
江寂野:“……”
他沒說話,心裏說,如果我想把它變成分內的事呢。
陸蔓說畢話,沒再看江寂野,不知道江寂野還在看她。
她落了座,拿起筷子,急不可待地開始吃起了牛肉面。顯然牛肉面對她吸引力更大。
江寂野也坐下,但遲遲沒有動筷。
他仍在看陸蔓。
看着陸蔓吃飯的樣子,他的唇角不自主地就想往上浮,內心中充盈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欣愉。
後來他想,這種欣愉,就是幸福吧。
盡管他還沒成為她的誰,但也不妨礙,他因她小小的一點舉動而感到幸福。
只要她好好的,那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