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隐在桌邊的陸蔓媽媽，握住陸蔓的胳膊，扯她坐回了椅子，小聲說：“快坐下，不要再站着了。你站着，他們會一直往這邊看。”

陸蔓把目光從江寂野那邊轉開，冷淡看向自己媽媽：“你沒喊那一聲，就沒人會看。”

江寂野也在呂老板的話音中，轉開了目光，看着呂老板，聽呂老板問他的一些問題，并給出回答。

“我太驚訝。”陸蔓媽媽坐好，直起腰，對秦銳說，“不好意思，小秦，讓你見笑了。”

“沒事。”剛剛秦銳也轉了下頭，也看到了江寂野。他認出是給陸蔓建院子的那位工人，但這位工人今天穿着太不同往常。

再加上陸蔓媽媽所說，正跟那工人共同吃飯的是位房地産大老板。

這的确值得驚訝。

他也驚訝了好幾秒。

陸蔓媽媽朝秦銳笑笑，還又往江寂野方向瞧了兩眼，目光中帶不可思議也帶輕蔑，撇撇嘴問陸蔓：“你那個雜工朋友，他怎麽會認識呂萬那麽一個大老板，還跟他吃飯。”

陸蔓看不慣媽媽那看人低的眼神和語氣，淡淡說道：“他不是雜工。他是國際名校畢業的建築師。”

話出口，陸蔓看到媽媽臉上的輕蔑消失，換上了驚掉下巴般的表情。

張了半晌嘴，她媽媽說道：“什麽！他居然是個建築師，還國際名校畢業的！怎麽可能！”

“可不可能，你可以自己過去問問他。別只在別人背後議論，一口一個雜工地叫，別人就算是雜工，也輪不上你一直在這裏談論別人。”陸蔓冰透的聲音說。

什麽叫輪不上我評論。陸蔓媽被女兒這一番搶白激到，想發作，但礙于秦銳還在，只能在心中腹诽。

而後，她靠近了陸蔓，壓低聲音說：“你可真是維護他啊。可他就算是個建築師，也不過那樣吧，要我說，還是比不過秦銳這樣的名家之後，人秦銳的爸爸，在書畫界德高望重，你要是跟秦銳成了，那你的繪畫事業，就有人保駕護航了，以後就是一片康莊大道。

Advertisement

我這個做媽媽，不跟你計較，還是想要幫你一把的。”

“幫我一把。”陸蔓冷笑，“說的我都有點感動了。”

她媽媽勾起了唇，說：“你聰明的話，就知道該怎麽選擇。”

說畢，剛擺正身，她媽媽又有了新發現，呲地笑出了聲，再度靠向陸蔓，“你還在這兒維護他呢，他那邊已經在跟美女共進晚餐了，一看就知道是個富家千金，那妝容衣着，那氣質身段，啧。”

陸蔓看去，見江寂野旁邊，果然是多了個女生。

那女生穿着件斜肩吊帶連衣裙，一頭波浪卷發披在光潔的肩背上。

她跟江寂野沒隔距離，相鄰而坐。妝容精致的臉轉向江寂野，在對江寂笑，笑容明媚，神采飛揚。

江寂野也轉過來，和那女生對視，那一雙深邃的眸子就看着對方。

不知為何，這一幕，很是紮眼，陸蔓不覺蹙起了秀眉。

陸蔓媽看着這一幕，倒覺歡欣，得意笑着對陸蔓道：“看吧，還護不護了。放聰明點吧，別傻。”

陸蔓無言，轉過來，臉上只起了一瞬的波瀾，很快寂滅，恢複了她平日疏冷淡漠的模樣。

“護什麽？”秦銳不解，問。

“沒什麽。”陸蔓媽媽笑說，“這家的菜可真好吃。”

“嗯，還不錯，但不是最好吃的，哪天阿姨到北華市來，我請阿姨吃米其林三星餐廳。”

“好啊！北華那邊的米其林餐廳，我好久沒去吃過了。先提前謝謝你了，小秦。你這孩子，對我家蔓蔓好，對我也好，真是有心。這麽有心的孩子，可不多見了。”

“應該的。”秦銳看了看一旁的陸蔓，不好意思地笑着說，“陸蔓願意接受的話，我，我願意把我所能給與的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哎呦，你可真好。你這麽好，我都想象不出有多少女生喜歡你，可是你卻知喜歡我家蔓蔓，真是我家蔓蔓的幸運。”

“沒有，也沒多少女生喜歡我。”

“太謙虛。”

陸蔓知道，她媽媽的話，有一多半都是說給她聽的，在旁敲側擊她。

她一點也不想聽。

她必須呆在這裏，看着眼前這個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她就覺煩悶，再聽她說話，就更加煩悶了。

而在她方才朝江寂野看去一眼之後，胸中的煩悶莫名在增加，不斷增加。

手伸向酒杯，端起，看着窗外的海，一口接一口，若有所思地飲着。

一杯竟這樣不知不覺地喝完了。

而媽媽他們，才剛吃到第三道菜，還有三四道，照這樣的速度，幾時才能吃完。

她冷了冷眼眸，伸手去拿酒瓶，要再倒一杯酒。這時間太難熬了，只幹等，她等不到最後。

她媽媽見她手向酒瓶伸去，忙提點秦銳：“小秦，蔓蔓酒杯空了，你幫蔓蔓倒一下。”

秦銳聞言，忙放下手上餐具，去幫陸蔓倒酒。

但陸蔓先他一步拿到了酒瓶，說：“不用，我自己有手。”

方才侍者只倒了四分之一杯，她直接爽利地給自己倒了大半杯。

見狀，秦銳愣住，道：“會不會太多，別喝太多。”

陸蔓沒理會秦銳，端起酒杯來喝，她也沒注意到，她媽媽給秦銳使了個頗有深意的眼神，并搖了搖頭。

秦銳看到了，也似乎領會了，猶豫了瞬，不再去攔。

秦銳媽媽點頭，又朝秦銳笑了笑，緊接着說：“我女兒估計随我，喜歡紅酒。小秦，你也陪她喝點。你們年輕人喝喝酒，聊聊天。”她從自己的滿鑽手包中拿出手機，“我想起來，我有件事兒，要和朋友通個電話，我先離開一會兒，很快回來。”

“好的，阿姨。”秦銳說。

陸蔓媽媽起身，要離開時，附耳在陸蔓耳邊道：“記住，想要畫的話，就在這裏呆着，等我回來。”

說畢，陸蔓媽媽款步走開。

其實，她并沒有陸蔓爸爸的畫，早就全處理完了，一幅也沒剩。

她找這麽個由頭，把陸蔓約出來，是為撮合秦銳和陸蔓。

先前，就在陸蔓畫江寂野那段時間，秦銳來找了陸蔓幾次，想請陸蔓吃飯，不過，全都吃了閉門羹。

秦銳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又不想放棄，便找了陸蔓的媽媽，向她讨教追求陸蔓的方法。他想，母親是最為了解女兒的。

他們兩人原本就一直有聯系，開始讨教方法後，聯系就更密切了，還不時會見上一面。

每次見面，秦銳都會帶伴手禮，不是普通伴手禮，皆是名牌限量包，絲巾，口紅香水之類。

這麽闊綽的出手，打動陸蔓媽媽可說輕而易舉。

她對秦銳很有好感，想，能有這麽個有錢，又對自己大方的女婿，是再好不過的事。就打了包票說，這件事交給她，她來想辦法撮合他和陸蔓。

眼下這情形，就是她想出的辦法。

秦銳不再扭捏，主動和陸蔓碰杯，找話題，和她聊天。

陸蔓心慵意懶，緘着口，只默默地喝酒。

江寂野那邊，人在跟呂老板和呂老板的女兒聊天，心思卻飄向了別處。

他禁耐不住，視線也飄了過去。

看到陸蔓和秦銳在碰杯，喝酒，他眉心就緊蹙了起來。

轉回去，他也拿起手側的酒杯，仰頭喝下一口，一大口。

兩人就這麽在各自桌上，喝着悶酒。

陸蔓喝了兩杯，而時間已約莫過去了二十幾分鐘，她媽媽才終于回來，坐下，妍媚笑着，和秦銳說話，繼續吃飯。

陸蔓端着酒杯，繼續喝酒，繼續等待。

終于，她媽媽開始吃最後一道甜品了。這甜品吃完，就是解脫。

解脫之前，她的眼睛不自控地轉向了江寂野。

江寂野桌上已沒有那位房地産老板了，只剩下他和那個女生。

兩人對視，說着什麽。女生還伸出手，搭在了江寂野的肩。

陸蔓的瞳孔驟然收緊，她不想再看下去，倏地收回視線。

她沒看到，江寂野在一怔之後，躲掉了女生的手，并拉開了和對方的距離。

陸蔓一秒也不想再呆在這裏，轉向母親，說：“你飯快吃完，我們該談正事了。”

“還有一點呢。”她母親說，“你讓我慢慢吃，不然噎到怎麽辦。”

陸蔓看着母親盤中連一口都不到的甜品，握着酒杯的手，不由緊了緊。

“你嫌無聊的話，就再喝點酒嘛。”觑一眼女兒快空掉的酒杯，她招呼秦銳道，“小秦，你給蔓蔓再倒些酒。”

秦銳依言，拿起酒瓶，站起，欠身，為陸蔓倒。

陸蔓已開始頭暈目眩，她不想再喝，也不能再喝。

她擡起擱在桌面的那只手，去攔秦銳。另一只拿酒杯的手，就往自己這側移。

酒已被倒進去一半，秦銳見陸蔓攔，并移了杯，趕忙收酒瓶。

可酒瓶傾斜角度太大，在收的過程中，酒液又往外淌了些，落在桌沿，又順桌沿，落向了陸蔓的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秦銳一面道着歉，一面放下酒瓶，拿了紙巾，慌亂地去幫陸蔓擦拭。

陸蔓想躲他，人一晃，手裏的酒杯也一晃，酒杯歪斜，杯中酒液瞬時朝她傾流而出。順她前襟，流至她腰際。

鮮豔的紅，洇透了她的白T恤，像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哎呀，酒全灑身上了，這可怎麽辦。”陸蔓媽媽花容失色地驚聲道。

她這一聲，再度讓餐廳中其他人的目光，向他們這桌聚集過來。

“沒事。”陸蔓放下酒杯，淡聲說，“不用幫我擦，不用管。”

“不管怎麽行。”她媽媽眼中精光一閃，說，“小秦，你在這裏定了房間對吧，快帶蔓蔓到你房間清理清理。麻煩你了。”

“不用，我自己回家再處理。”陸蔓果斷拒絕。

她媽媽道：“你喝了酒，怎麽開車回家。先去處理一下，再讓小秦的司機，送你回家。”

“我有辦法回家，不必操心。”陸蔓加重了語氣，轉向自己媽媽，端起她那盤只剩一口的甜品，直截了當倒進垃圾桶，緊接直截了當道，“我們別再浪費時間了，說錢吧，你最喜歡的錢。你想要多少錢，直接說。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畫。”

她的耐心已耗盡，語調鋒銳，靠近母親，直視母親的眼睛，氣勢強硬冷寒。

然後，她注意到，她母親的眼睛閃避開了，沒有迎她的視線，像心虛一般，還顫了顫。

一剎那，她仿佛意識到了什麽，腦中“叮”地發出一聲響。

她母親避開她視線後，看向了秦銳，說：“小秦，快來攙蔓蔓，帶她去清理。不管怎麽樣都要擦一擦，身上成這樣，不擦幹淨怎麽行。”

“陸蔓，我帶你去清理一下。”秦銳朝陸蔓伸出了手，即将觸到她，停住，猶疑，到底要不要觸碰她，攙扶她。

而正這時，一只寬大有力的手，鉗握住了他小臂，同時一道高大的陰影，将他籠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