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正文完

正文完

江寂野已經好多天沒怎麽睡好覺了,這夜他睡得很沉,也睡得要更長些。

到以往的生物鐘該醒的時刻,他都沒醒。

天都已大亮,雨早息止。

雨後的天空湛藍如洗,太陽明朗照耀。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房間,逐漸擴展,直至灑在了江寂野身上。

江寂野被陽光照醒,眼皮動了幾動,還不太想睜開。

人生中很難得地想要賴一下床,側轉過身,手伸向旁邊陸蔓躺的位置,想攬過她來擁抱。

然而,什麽都沒攬到。

手按在床鋪,又各處移動,摸了摸,也什麽都沒有。

空的!

他倏地撐開了眼皮,看旁邊。

眼睛尚惺忪,看不清。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這下确定了,的确是空的。

再看另一側,同樣空空如也。

這床上,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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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淩亂的床鋪,還彰顯着昨夜的動蕩和瘋狂,他都要懷疑,只是自己做了一場情動的夢。

夢醒了,一切重歸烏有。

可并不是夢,為什麽也歸于烏有了呢。

陸蔓去哪裏了?

走了?

或者說,去洗澡了?

昨天淋了好一場雨,又出了好一場汗,都沒洗澡,應該是去洗澡了。

抱着線希望,他揚身坐起,拂開搭在腰間的薄被,移腿下床,走向浴室。

卧室有間主浴室,先走去看。

沒有陸蔓。

他心往下一沉,眉頭也蹙了起來。

再出卧室,到玄關邊上的客浴室看。

推開門,看過,心更沉了。

其實都不用推門,僅憑那無聲的悄寂,就知道沒人。

沒有水聲,也沒有吹風機聲,怎麽可能會有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要看,看完浴室也沒作罷,又把客廳和陽臺的各個角落全看了。

沒有陸蔓,什麽都沒有。

他的心又往下沉了沉,沉到了谷底。

她不在這裏。

……已經走了。

連她的衣服,不管裏外,全皆不見。

他昨夜拿給她穿的那件白襯衫,還皺巴巴躺在沙發,看起來孤單零落。

回到卧室,他從行李箱拿了要穿的衣物,坐在床沿,空茫地盯着空氣中的某個點,遲遲沒去洗澡穿衣。

就這麽坐着,一動不動,只眉頭愈來愈深地蹙了起來。

恍然,他感覺自己像回到了阡溪村那時候。

陸蔓畫完了他,沒多久,一句話都沒和他說,就走了,連聲告別也沒有,消失在人海。

這次,也同樣一聲告別都沒有。

又消失了。

留他一個人在這裏,茫然自失,不知所往。

呆坐良久之後,他不知道為什麽,忽地把目光投向了床頭櫃。兩邊床頭櫃上,沒有其他不該出現的物品。

比如……錢。

陸蔓向來不喜歡白讓人耗時出力,總是要給錢的,給的還很慷慨。

幸好沒有。

如果有擱着一沓錢,那他成了什麽,他昨天做的那些,又成了什麽。

可即便沒有,他的心情也沒明朗多少。

他不明白,陸蔓為什麽一聲不吭就走了,即便在那樣熱烈的纏綿之後,也直接消失無蹤,何其冰冷。

昨天他們發生的那些,到底是何意義呢?

陸蔓到底喜不喜歡他?

如果喜歡,她為什麽不告而別。

如果不喜歡,她又為什麽和他做那些,相愛的人才會做的事。

……因為醉酒?江寂野瞬時凝眸,不由想到。她喝多,也喝醉,醉後亂了

盡管已數次跟她确認,她也數次回答,她很清醒。

但醉了酒的人,能是真的清醒嗎?

江寂野的眸光變得沉暗。

她是不是醒來,後悔了,才哪怕穿上濕衣,也要立刻離開,半刻不想多呆。

江寂野低下了頭,胸膛在沉重起伏。

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昨夜,在情動之時,他向陸蔓剖白心聲,告訴她,他愛她。

可她什麽都沒回,一句話,一個字都沒有。

江寂野凝固,凝成了雕塑,好一會兒,才從心冷人僵的石化中擡起了頭。

站立起身,步進浴室,把沁冷的涼水,開到最大,兜頭澆灌着自己。

把自己澆醒。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喝了酒,多少有些醉,有些不清醒,意志力變薄弱,才會輕易地失了控,也亂掉。

他們都亂了

江寂野仰起頭,也讓水撲打在臉上。

這樣被涼水澆灌着,身體已被澆到冷寒,想要打顫。

可只有這時,心才算熱了一點,沒那麽寒涼了。

從浴室出來,他看了眼時間,開始收拾行李。

在榆林市停留這許多天,該開的項目會議,都已開完,要和呂老板談的問題,也都談完。

昨晚,在頂樓餐廳吃飯,是呂老板請的送行宴。

今天,他該離開,回北華了。

收拾好東西,拎起行李箱,往外走。

進電梯,又出電梯,走至前臺,歸還房卡,退房。

他面色冷冷沉沉,透出股陰郁的低氣壓。

前臺本來想和他搭話寒暄,但一感受到他的氣場,就把話給咽了回去,忙低下頭,辦理退房,只在最後禮貌也習慣性地說了一句:

“再見,祝您旅途愉快。”

聽到這句話,他眸光凜向前臺。

那眼神讓前臺梗住,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回想,就很平常的送客語啊,沒說什麽不該說的。

江寂野凜了前臺一眼,眼眸一沉,轉了身,大步離開。

愉快?他一點也不愉快。

再見……一個前臺服務人員都知道跟他道聲再見,那個人卻連聲再見都沒有。

江寂野氣悶走出酒店大門,在門口處,被堵了去路。

門口圍了許多人,中間似乎有兩個人在争吵,四周圍了圈看熱鬧的人。

江寂野不愛看熱鬧,繞開,即将遠離時,他聽到一個帶哭腔的女聲哀婉控訴:“你怎麽能這麽對我。背着我,來和別的女人住酒店。”

男人道:“你煩不煩,別再糾纏了好不好。我的人都快被你丢完。”

男人說着,撥開圍觀的人,往外走。

女人追趕他,拉扯他。

兩人險些撞到站在人群之外的江寂野。

江寂野看着他們,不覺蹙了眉。

女人扯住男人,質問他:“你要去哪裏,去找那個女人嗎?不行,你不能去。”

男人不耐煩地掙開她的手:“我誰也不找,”

“那你去哪裏?”女人重又扯住男人。

男人皺起臉:“我去哪裏關你什麽事,你又不是我的誰,我要事事和你報備嗎?”

女人露出悲傷的表情:“我,不是你的誰?我們都睡過了,我居然不是你的誰。”

男人冷漠挑眉:“睡了又如何。什麽時代了,睡一覺什麽都代表不了,好不好。感覺你在跟我搞笑。大家不過玩一玩,打發下無聊長夜。你情我願的事兒,我又沒強迫你跟我睡,跟我糾纏什麽呢糾纏。放開我,我最煩別人糾纏我。”

應聲,男人甩開女人,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女人僵在原地,望着男人背影,擦了擦淚,凄然離開。

看熱鬧的人,沒了熱鬧可看,議論着四散。

只有江寂野還沒離開。

他定立在那裏,眼眸沉了又沉,暗了又暗。

方才那些話,像一根根針,紮進了他心裏。

是的,睡一覺什麽都代表不了。也留不住那個根本無法留住的人。

她對他來說,從來都可望而不可及。

一直都是他在貪心妄想。

他自嘲地勾起了唇,邁步,走向停車場。

坐上車,握着方向盤,要發動車子時,他不自禁轉眸,看向大海。

他想,他以後,只要看到大海,就會想到陸蔓。

然而只能想想了。

車子發動,他駛上了返回北華的路。

路上并不堵,可很奇怪的,他卻駛不快,心像被什麽牽着,扯着,讓他總想往另一個方向行。

等紅燈,繼續直行,就是北華方向。

左轉,即可去往陸蔓家。

到底直行……還是轉彎……

她選擇了離開,再去找她,不是糾纏她嗎?

他已糾纏過她一次,還要糾纏嗎?

算了,還是直行吧。

綠燈亮起,他發動了車子。

可剛發動,他驀地想起了一句話,昨夜陸蔓說的話。

她說,如果他真的覺得抱歉,就應該主動地去找她,和她說。

可他沒去找她,只一個人糾結掙紮。

就像現在這樣,他不知道陸蔓為什麽離開,只是盲目失落,盲目地亂猜。

亂猜的,是事實嗎?

昨夜的一切,真的什麽都代表不了?

他不知道。

他有疑惑。

那是不是也應該直接去找陸蔓,去問她。

哪怕她讨厭他,他也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他不去找她,到底是尊重她,不想惹她厭棄,還是在守着自己那點自尊和高傲,不願面對被拒絕的境況。

僅就這點想來,他覺得,他都沒有秦銳那般勇敢。

秦銳屢次碰壁,可還是屢次地去找陸蔓。

這種過分糾纏的做法,其實也并不太好。

但他自己一次都不去纏,一次都不去問,也并不好。

他應該去問一次,得一個明确的答案。

前方路口正好變了左轉燈。

他看車,駛進左轉道,接着左轉,直奔陸蔓家而去。

到陸蔓家,見她家院門半開,但屋門是關着的。

走進院中,上臺階,擡手敲屋門。敲了兩下,發現門轉開了條縫。

只是虛掩,沒有鎖。

他稍一怔,推開,踏進屋中,喚陸蔓的名字。

沒有人應。

不過畫室門是開着的,他下意識往畫室走。

到畫室門口,目光往裏一轉,果真,看到了陸蔓。

她坐在畫架前,正全神貫注,揮舞着畫筆。

滿眼之中,只有畫。

心無旁骛。

江寂野覺得自己不該打擾她,轉身退開,到院中,等待。

然而等待的過程,卻是煎熬的,一顆心總是懸着。

他即使已做好被厭煩,被拒絕的準備,心裏還是不受控地緊張、忐忑。

去看海,轉移注意力。

可看了半晌,效果甚微,反而滿腦子更是陸蔓了。

莫名地,忽然很想抽煙。

他走向自己車子,拿出煙和打火機,踱回院中,垂眸,撚出一支煙,咬在口中。

緊接揚起火機來點煙,可打了好幾下,都沒打着火。

打不着也就算了,還因為手不穩,把火機脫了手。

地上是新鋪的青石板,火機“當啷”一聲,砸上石板。

他俯身拾起,繼續打火,發現更打不着了。火機像被摔壞,還發出了異響。

江寂野又試了幾下,仍舊不行。

垂落手,擡眸,卻對上了一道冷寂的視線,陸蔓的視線。

陸蔓冷冷看着他,沒說話,徑直轉了身,給了他一個缥缈如煙的背影,返回了屋中。

江寂野怔愣住,所有想要和陸蔓說的話,一瞬全悶堵在了喉頭。

胸腔也很悶,呼吸都滞住。

她這行動,就是她的答案吧,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他低下眼睑,苦澀地搖了搖頭。

走吧,還用再問嗎?

收起火機,正待擰身,落向地面的眼眸中多了一雙腳。

随後,是一只伸來的手。

那手中拿着個火機,伴随“唰”的滑動砂輪聲,燃起了一簇火焰。

火焰接上他還咬在口中的煙。

煙點燃了,他眼中也有什麽被點燃了。

陸蔓熄掉火,放落了拿火機的手。

江寂野則擡手,拿掉了口邊的煙,看向陸蔓,問她道:“你剛才,是見我打不着火,去拿火機了?”

陸蔓點頭,倦倦地嗯了聲,眨了下眼,問江寂野:“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沒多久。”江寂野答。

“來找我的,有事?”陸蔓又問。

換江寂野點頭,他說:“嗯,有事。想問你件事。”

“問什麽?”

“我們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我想問……”江寂野頓住,重重吸了幾口氣,才繼續道,“我現在,到底算是你的誰?”

“嗯?你是我的誰?你說你是我的誰?”陸蔓反問他。

“你怎麽又把問題抛給我。我先問你的。”他一籌莫展地蹙起了眉,說道,“你先回答我。”

“那你先別發抖。”陸蔓瞥了眼江寂野拿煙的手,說。

“我沒發抖。”江寂野道。

陸蔓擡手,握住江寂野的手腕:“你明明就在抖。”她不解,“你在抖什麽?”

江寂野沒回答她,沉聲道:“早上我醒來,沒看到你。”

“我回家裏來了。突然有了畫畫的靈感,一醒來,立刻趕回來畫,怕忘掉。”

“……有了畫畫的靈感?”

“嗯。我從五點多鐘開始畫,剛畫完。”她落筆,走出,準備做杯咖啡喝,恰聽到了門外有什麽掉落在地的聲響,走出,才發現江寂野來了。

“你要不要看?”她問江寂野。

“我不看,現在重要的不是畫。”他拿開煙,怕燙到陸蔓,“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什麽問題?”

“……你這麽快就忘了?”

“哦,你是我的誰的問題。要不你先回去吧,讓我好好考慮考慮。”

“讓我……回去?”江寂野不光手在顫了,聲音都有些顫。

眉頭蹙緊了,“你沒考慮好,就和我……睡了?”

“是啊,考慮那麽多做什麽。”陸蔓勾了他一眼,“及時行樂嘛。”

“……及時行樂。你把我當行樂的工具?”江寂野心頭一慘,掙開了陸蔓握着他的手,“我懂了,懂了。”

說着懂了,他就轉了身。

剛轉過去,又一把被陸蔓拽住了。

“你懂什麽了?”陸蔓問他。

江寂野定住,轉過身,沉沉望着她,說:“懂你并不喜歡我。”

陸蔓慵懶又豔麗地半眯起了眼睛,盯着江寂野看了幾秒,忽伸出手,抱住了江寂野,把臉挨進他堅實的胸膛,說道:“誰說我不喜歡你。難道,你覺得我是個随便的人?”

“小心煙燙到你。”陸蔓突然抱過來,而他手裏還拿着煙,趕忙揚手躲避她。

躲開後,确保她無礙,他驚異地問,“你剛才說什麽?”

“你覺得我是随便的人?”陸蔓重複了遍。

“不是這句,前面那句。”

陸蔓暗暗一笑,說:“我不喜歡你。”

“不,不是。你說的是,誰說我不喜歡你。意思是你喜歡我,對不對?”

陸蔓松開他:“你都知道,還問。”

江寂野又把她攬回,低着眼眸,幽沉說:“我被你搞懵。你剛才為什麽要說及時行樂,那種話。”

陸蔓揚起臉,下巴抵在他身上:“你騙我,我就不能騙一下你嗎?你可騙了我好幾個月,我只騙了你不到幾分鐘。”

江寂野一愣,而後笑了:“所以你是在報複我?”

“不能算報複吧。跟你騙我的程度相比,我這不過是逗一逗你。”

“嗯,是的。我是個騙子,是個壞人。”江寂野還記得陸蔓昨天的話。

他溫柔環抱住她,“我以後再也不會騙你,我向你保證。”

陸蔓倚着他,閉上了眼,悠悠說:“江寂野,我困了。你哄我睡覺吧。”

“好。”江寂野扔下了煙,用腳碾滅,彎腰,一把抱起了陸蔓,進屋,往她卧室走。

“不用抱,我可以自己走。”陸蔓說。

“不行,我抱着你,你很累了。”江寂野說。

“還好。”

“真的還好?別逞強。”

“沒有。”她眼皮沉重,都快睜不開,還喃喃地說。

“還說不逞強,明明就在逞強。”江寂野俯身,把她放在床鋪。

拎進椅子來,坐下。

手覆在她肩頭,輕緩地拍撫。

伴着拍打節奏,唱起了搖籃曲。

陸蔓閉着眼睛,說:“江寂野,謝謝你為我做的八音盒,我看到了。”

“随手做的。”江寂野輕描淡寫說。其實并不随手,也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

“謝謝你為我建的院子。謝謝你為我做飯,謝謝你哄我睡覺。總之,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不用謝我。照你這種謝法,那我也應該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喜歡我。”江寂野一字一頓地說。

“嗯?那,我也謝謝你喜歡我。”陸蔓撐開眼眸,向江寂野伸出了雙臂。

江寂野愣了瞬,傾身,靠向她,抱住了她。

溫暖溫柔的擁抱,讓人覺得踏實又安全。

陸蔓在這樣的擁抱中,沉進了夢鄉。

夢境中,也有江寂野,溫柔将她環繞。

(正文完)

熬夜寫完最後一章,頭暈乎乎的,手一抖就點了發表,作話都沒寫,補上:

各位寶寶們,小天使們,正文寫完了。

休息幾天國慶假,再來更番外。

感謝大家的包容,支持和陪伴,比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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