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野蔓
野蔓
抱着陸蔓,江寂野接着說:“如果你現在還沒準備好見我父母,還不太想去,也可以不去。不勉強。”
陸蔓低下頭,片時,又擡起頭,看着江寂野,說:“也不是不想去。就是有點緊張。”
“緊張?你也會緊張嗎?”江寂野頗感意外。
“我當然也會緊張。我又不是石頭。”陸蔓道。
江寂野捏了捏陸蔓的臉,說:“嗯,确認了,你的确不是石頭。”
陸蔓拍開江寂野的手,瞪他一眼:“別鬧。”
“好,不鬧了。”江寂野笑,晃了晃她,安慰似的地道,“你不用緊張。我爸媽都很好相處。”
陸蔓垂眸,默了默,說道:“是我不太好相處。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比較怪。我擔心,他們會不喜歡我。”
江寂野兩手并用,捧住陸蔓的臉,讓她看着自己,神情認真,對她道:“你的性格不是怪,是獨特,是與衆不同。而且,我會喜歡的人,我爸媽也一定會喜歡。這點,我可以跟你打包票。”
“這你都能打包票啊。”
“當然能。我了解我爸媽。”
“那……如果去的話,是不是得給你爸媽帶禮物啊。帶什麽禮物比較好。我不太擅長這種人情、交際類的事情。”
“禮物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買好。”
“你買是你的,我也得送些什麽,表示一下我的心意。嗯……你爸媽喜歡什麽?”
“他們以前是地質學家,後來在大學執教,喜歡教書,看書,尤其喜歡看地質相關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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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質相關書籍……
陸蔓怔住,這方面她毫無了解,可說半點也不懂,随便買幾本送,也不太好。因為不知道,哪些書對方已有,哪些沒有,可能會送重複。
如果重複,那就尴尬了。
陸蔓正思量着,又聽江寂野道:“他們還喜歡國畫,水墨丹青。喜歡收藏,也喜歡自己動手畫。我媽負責作畫,我爸負責書法題字,他們常常共同完成一幅字畫。”
“畫。水墨畫……”陸蔓喃。
“他們喜歡的,也就這些了。我去看看機票。”江寂野松開陸蔓,走向沙發,拿起被他放到靠背上的手機,“禮物的事,你不用過分思慮。不送也沒關系,真的。”
陸蔓沒應,她還在想。
忽然,她想到可以送什麽了。
就送畫。送她自己的畫。
雖然她不會水墨畫。但她的作品中,有類似的,如水墨暈染般的油畫。尤其在阡溪村期間,畫的那幅晨霧中的山村,最有水墨畫的意境。
就是不知道被壓到了哪裏。
她步進畫室,開始翻找。
寫生所畫的畫,被她全放在一片特定區域。可是,因為外出寫生了這許多年,畫了很多的畫,密密層層堆疊着,展出完,又被顧逸航送回,順序也全都打亂了。
要從這一堆畫中,找出那一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這之中的許多畫,出于保護目的,還被顧逸航給包了起來。
陸蔓只得一個個地拆包裝紙,一幅幅地看。
江寂野在看機票,時值過年,從當下此時此刻,直翻到春節那天,機票全售罄。
放下手機,聽到了畫室內的響動。
他走過去,看着裏面撕着油畫包裝的陸蔓,疑惑地道:“怎麽突然整理起畫。”
“不是整理畫,是在找畫。”陸蔓招呼江寂野,“你沒事的話,來幫我一起撕包裝。我一個人撕,會慢。”
聞言,江寂野便過去“開撕”。
撕完一個包裝,給陸蔓看一眼,不是,輕緩放到一旁,再撕,還不是……
快把包裝都撕完,他聽到陸蔓發出帶喜悅的一聲:“啊,找到了。”
“你到底在找一幅什麽畫。”江寂野湊過去看。
看到畫的瞬間,他凝了兩秒,“哦,這幅,我記得這幅畫。”
他也記得,那個滿是晨霧的清晨,陸蔓穿着件黑色連衣裙,裙擺随風輕漾,伫立山緣,專注作畫的場景。
那場景,如夢似幻,亦如畫,從他眼前閃掠而過,他不覺恍了下神,繼續道,“在阡溪村,你畫的所有畫中,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幅。”
“你喜歡這幅畫?”
“是的。”
“那我把它送給你好了。再挑另一幅送給你父母。”陸蔓把畫遞給江寂野。
江寂野接過:“你找這幅畫,是想送給我爸媽?”
陸蔓點頭:“你爸媽喜歡水墨畫。我的這幅畫,乍看,會有點像水墨。”
“嗯,我第一眼看到這幅畫時,就覺得像,”江寂野目光落向畫,看着那缥缈的霧,和霧氣中隐現的連綿山峰,“像淡彩水墨,缥缈又清幽。”
眼眸擡起,從畫上移開,落回陸蔓身上,笑笑,說,“我的确喜歡這幅畫,不過你一開始是打算送給我爸媽的,那就還送給他們好了。不管是送給我,還是送給他們,都一樣,我想看也都能看到。省得你還得繼續為送什麽禮物而煩心。”
“沒有覺得煩心,這是應該做的事。”陸蔓看一眼畫,又看向江寂野,“就是不知道你爸媽會不會喜歡。”
“怎麽可能會不喜歡。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畫,這禮物太珍貴了。謝謝你。”江寂野放下畫,抱住陸蔓,說。
陸蔓臉埋在江寂野胸膛,悶悶地說:“你謝我作什麽。”
江寂野的大手輕撫着她的發,低頭,看着她,說:“謝謝你願意把這樣珍貴的畫拿出來,作禮物。說明你很重視我爸媽。這也就從側面說明了,你很重視我。”
“誰重視你了。”陸蔓勾他一眼,說。
江寂野把陸蔓的臉擡起來,沉沉望進她眼眸深處,唇邊蘊着笑,蹭了蹭她額頭,說:“你呗。你。”
正值春運,沒提前訂票,這樣臨時買票,根本買不到,全都售罄了。
江寂野決定開車回家,陸蔓對此沒有異議。
其實,相比坐公共交通,她還是更願意自駕的,更自由。
年二十八那天,他們出發了。
早上醒來,吃過早飯,收拾了東西,便駕上車子,駛離了榆林市,向着海亭市而去。
江寂野要開全程,陸蔓不同意,想分擔這駕車的疲勞,提議輪換着開,每四小時輪一次。
陸蔓很堅持,江寂野拗她不過,只能說句“你呀”,在陸蔓的催趕之下,去了副駕駛位。
他掐着時間,讓陸蔓開了四小時,就又換上自己來開。
陸蔓跟他學會了,也掐時間,說的四小時一換,多一分鐘都不行。
就這樣,兩千多裏的路,兩人輪流交替,從早上八點,直開到夜裏十一點多鐘,到達了江寂野家。
已這樣晚了,江爸爸江媽媽也還沒睡,在等待。
陸蔓和江寂野一到,兩位老教授特意下了樓,去迎。
見到陸蔓的第一時間,江媽媽立刻握住了陸蔓的手,幫她搓手背,說:“一路辛苦了。冷不冷?今天氣溫很低。快跟我回家。”
“回家……”陸蔓愣了愣,說,“好。我拿上行李。”
“不用拿,讓他們拿,你跟我走就行了。”江媽媽握緊陸蔓的手,拉着她邁步。
“東西太多,怕他們拿不完。”陸蔓回頭看了眼,說道。
“拿不完就讓他們多跑兩趟。”江媽媽柔聲對陸蔓道,“你不用擔心。”
“跟着我媽媽先回家吧,東西我能拿得了。”江寂野說。
江爸爸也說:“我們來拿,你們先回去。”
江媽媽拉着陸蔓上樓,打開家門,拉陸蔓走了進去。
知道陸蔓要來,江媽媽給她備了雙新拖鞋,纖淨的白色,毛絨絨,像兩團雪。
從櫥櫃拿出來,放在地上,讓陸蔓換。
陸蔓把自己的鞋子脫去,換上了江媽媽給的拖鞋。
江媽媽也換上了自己的拖鞋,繼續拉着陸蔓往屋裏走。
走沒幾步,一轉頭,首先映入陸蔓眼簾的,是一組環繞了半個屋子的紅木書架,上面琳琅滿目擺滿了書。
書架臨着窗戶那側的下方,是兩張相對放置的單人沙發,沙發中間一張圓桌,桌上擺有一株墨蘭,很是雅致。
陸蔓想,夫婦二人平時估計常會坐在這裏,一同看書。
而這一對單人沙發的不遠處,還有張三人沙發,沙發正上牆面,挂着幅山水國畫。
陸蔓看向那幅國畫,聽到江媽媽說:“你坐,我去給你倒杯熱水。先喝一點,暖一暖。”
“告訴我在哪裏,我自己倒就可以。”陸蔓轉過來,道。
江媽媽和暖的笑:“你坐,我來。”說着,就踏着優雅步伐,進了一旁的廚房。
陸蔓跟進去。
江媽媽一面說:“怎麽進來了。”一面把倒好的熱水,遞給陸蔓。
陸蔓接過,江媽媽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兩人前後出了廚房,一同坐進沙發。
捧着水杯喝着水,陸蔓也看着江媽媽。
江媽媽一位很有氣質的女人,衣着素雅,身形纖美,雖然頭發染上了銀絲,臉上染了皺紋,但仍能看出,年輕時,肯定是個美人。
當然,現在也美,一種典雅從容,溫柔又堅定的美。
江媽媽關懷地問陸蔓路上順不順利,中午飯怎麽解決的,晚飯吃了沒有。
陸蔓告訴她,很順利,在服務區吃的午飯,晚飯也吃了,在路邊一家餐館吃的。
“那你還餓不餓,用不用再做點夜宵給你吃。”江媽媽聽後,說。
陸蔓搖頭:“不用。晚飯吃得很飽,現在還沒覺得餓。”
兩人說着話,門被打開了。
手上拎滿東西的江寂野和江爸,走了進來。
除了一個行李箱,那裏面裝的是江寂野和陸蔓的物品,其他東西都是給江爸江媽的。
江媽媽看過去,不禁道:“怎麽帶了這麽多東西。”
江寂野把行李箱放到地上,另一只手上的東西,則放至桌上。
緊随而來的江爸爸,也把拎的東西放上桌面。
江寂野先單獨拿起畫,向爸媽介紹說:“這是蔓蔓的畫,一幅寫生作品,她送給你們的。”輕輕放下畫,指着一個金字印花的紅色袋子,說,“這個是蔓蔓給你們買的一套文房四寶。”
緊接指向另外兩箱,說:“這是我送你們的,一個箱子裏是套茶具,另外箱子是茶葉。”
江媽媽轉向陸蔓,握了下她的手臂,說:“能來就很好了,怎麽還帶東西。”
“一點心意。”陸蔓說。
“這可不是一點心意。”江媽媽又握了陸蔓一下,對江寂野道,“先把蔓蔓的畫拿過來,我想看。”
江媽媽也跟着江寂野這麽稱呼陸蔓了。
所有禮物中,她對陸蔓的畫最感興趣。
“好。”江寂野應着,把畫遞到了母親手上。
江爸爸也過去,坐到妻子身邊。他對陸蔓這幅畫,也尤為感興趣。
因為是作為禮物送的,陸蔓特意給畫包了層包裝,還紮上了一條香槟色紮帶。
江媽媽解開紮帶,打開了包裝紙,把畫拿出。
看到畫,就凝住了,似乎看呆,好一會兒,才道:“蔓蔓,你畫的可真好。”
“很好。”江爸爸話比較少,言簡意赅地附和。
江媽媽手撫過畫布,那凹凸的質感,告訴她:“這不是水墨畫。”
“是油畫。”江寂野說。
“油畫也能畫出這種效果?簡直像彩色的水墨畫一樣,太神奇了。”江媽媽感嘆。
“蔓蔓能畫得出。她畫技卓絕。”江寂野這話中都透出股驕傲感了。
聞言,陸蔓忙說:“也沒有到卓絕。我就是喜歡畫畫,也一直都在持續不斷地畫,畫得還算過得去。”
江寂野坐在沙發扶手上,攬過陸蔓,對媽媽說:“她很謙虛。”
“嗯,太謙虛了。”江媽媽拍了下陸蔓的手,“你這幅畫,我要挂起來。”環顧左右,“挂哪裏好呢。”
江寂野看着媽媽,道:“明天再想挂哪裏吧。你們等着我們來,熬很久了。現在我們到了,你們可以放心去睡覺。”
江媽媽起身,把畫先放到了桌上:“好,明天再想,也不能耽誤你們休息。開那麽久的車,應該很累。”
放好畫,又問江寂野,“你餓不餓,用不用吃點東西。”
“我不餓。”他答完,就輕柔問陸蔓,“你呢,你餓不餓?”
“阿姨問過我了,我不餓。”陸蔓仰頭,回答江寂野。
江媽媽看着這一幕,露出了笑容,說:“都不餓就好,快去休息吧,晚安。”
“晚安。”江寂野和陸蔓幾乎異口同聲地說。
江爸爸向兩個年輕人擺了下手,也道了聲晚安,起身,跟上妻子,進了卧室。
江寂野則牽起陸蔓,去了浴間。
兩人已沒力氣洗澡,簡單洗漱一番,拎着行李箱,步進江寂野的卧房,倒頭,相擁,睡去。
翌日醒來,一出房門,就聞到了食物的香氣。
江媽媽招呼陸蔓:“蔓蔓,早飯做好了,快來吃。”
陸蔓過去,坐下。
江媽媽把筷子遞給她。
陸蔓接過筷子,禮貌地道:“謝謝阿姨。”
“不謝。那麽客氣作什麽。”江媽媽把菜往陸蔓方向推近了一些。
比陸蔓晚兩分鐘出房門的江寂野,也來到了餐桌邊,拿起筷子。
一家人和樂融融地吃着早餐。
吃畢,江媽媽把陸蔓的那幅畫,又捧在了手上,問陸蔓是怎麽畫出的。
她太好奇,是怎麽用油畫顏料,畫出這種水墨般的效果的。
陸蔓把自己用的一些技巧,告訴給了江媽媽。
有些細節,單靠說,說不明白,陸蔓道:“下次我來的時候,把畫具帶來,畫一幅類似的畫,給阿姨看具體過程。”
“可以嗎?”
“可以。”
“那就太好了。”江媽媽又看向畫,看了陣,問陸蔓,“寂野說這是寫生。在哪裏寫的生?”
陸蔓回答:“一個山裏村子,叫阡溪村。”
“啊,阡溪村。怪不得覺得熟悉。”江媽媽笑了,說道,“我們年輕的時候去過,去那裏做過地質勘探。那時候寂野還很小,好像只有四五歲吧,我們帶着他,一起去的,他就在山林裏各種跑來跑去,經常找不見人。”
陸蔓看向江寂野:“原來你那麽小,就去過阡溪村了?”
江寂野點了下頭,說:“就是因為小時候,在阡溪村度過的時光,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我建的房子,才選址到了阡溪村。”
“原來是這樣。”陸蔓恍然。
江媽媽聽罷兩人對話,問:“你們是在阡溪村認識的?”
江寂野告訴母親:“那時,我在阡溪村建房,她到阡溪村寫生,正好住我隔壁。”
“阡溪村帶來的緣分……”江媽媽沉吟,“你小時候,你爸爸和我帶着你去那兒做勘探的時候,可完全不會想得到,未來,你還能在那裏,遇到喜歡的人。人生啊,有時候真的是很奇妙。”
“是很奇妙。”江寂野深深看着陸蔓,說。
江爸爸加入了談話,問:“你那棟房子建好沒有?”
“還沒有。近來比較忙,等有時間了,會再去建。”
于是,談話在此分成了兩撥。江寂野和爸爸談房子建造的事,江媽媽則從書架底部櫃子,把她以往畫的畫,拿了出來,給陸蔓看,跟陸蔓交流着畫畫心得。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該吃午飯。
這頓午飯,并不在家吃。為招待陸蔓,江媽媽特意訂了最好的本幫菜館。
看到時間了,就帶大家去往那家餐廳。
吃飯的全程,江媽媽都會不時地拉一下陸蔓的手,問她吃不吃得慣,會不會覺得偏甜,哪道菜是她最喜歡的,又有哪些食物,是她不喜歡的,要記下她的喜好。
待吃完飯,江媽媽又牽着陸蔓手,去步行街,堅持要給她買一套新年的衣服。
陸蔓已經很久沒買過新年衣服。也已經很久沒體會到過這樣溫暖和美的家庭氛圍,又或者說,她從沒體會到過。
小時候,她的溫暖全是爸爸給的。而她的家庭并不溫暖。
認識了江寂野,江寂野才又讓她感到了溫暖。
而江寂野的家人,同樣讓她感到溫暖,這樣幾個人組合在一起,就是家的溫暖,是她從沒體會過的溫暖。
一家人,幫她挑衣,再坐成一排,等她換衣,其實是最簡單平實的一幅圖景,可對她來說,卻也是最幸福的一幅圖景。
江媽媽幫陸蔓買好衣服,接着給江寂野買了一套。
買好,江媽媽說:“好了,衣服買好,我們回家吧。”
江寂野沒說話,直接把媽媽推進了一家比較符合她氣質的服裝店,給媽媽買了身衣服。而後,又給爸爸買了一身。
就這樣,大家拎着新衣,回了家。
到家,休息片時,聊了會兒天,江爸爸就起身,進了廚房,做晚餐。
江寂野去幫忙。
陸蔓也要去,被江媽媽拉住了:“蔓蔓,你不用去,在這個家,基本都是男人做飯。”說着,江媽媽起身,“走,帶你去書房看看。”
于是,陸蔓被江媽媽牽着進了書房。
江媽媽指了下書桌正對的牆,說:“你的畫被我挂在了這裏,這樣我畫畫的時候,就能看到。”
陸蔓看向牆上自己的畫。
江媽媽走往書桌邊:“你送的文房四寶在這裏。正好,我來用它們,畫一幅蘭花,送給你。”
陸蔓轉過來,看江媽媽。
江媽媽鋪紙研墨,面對書桌上擺着的蘭花,描畫起來。
這株蘭花和客廳那株不同,花是帶綠的白色,且已經盛放了,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香氣。
陸蔓走過去,看江媽媽作畫。
看了好一會子,轉向了旁邊書架。
這書架,一半擺的書,另一半,擺放着獎杯獎章,和一些被畫框裝裱的小幅油畫,還有瓷器。
陸蔓想起江寂野說過,他以前也學過油畫,就把目光停在了那些畫上。
全是風景和靜物畫,沒有署名,不過應該是江寂野畫的。
畫得還不錯,能看出,江寂野在畫畫上是有一定天賦的。
陸蔓又看江媽媽。
江媽媽畫得專注認真,畫出的畫也秀逸雅致。
書香氣質濃厚的一家人,全都在藝術上有點天分。
視線再回到書架,繼續看那些油畫。
正自看着,江媽媽畫完了蘭花,收筆,看陸蔓,注意到她在盯着書架上的油畫看,說道:“那是寂野小時候畫的。”
還真是江寂野的畫,陸蔓在心裏道。
江媽媽又指給陸蔓看江寂野得過的獎狀獎杯,有很多,光獎狀就有厚厚一疊。
之後,她又拿出了家庭相冊,給陸蔓看。
第一頁是張泛了黃的家庭合照,年輕的江爸爸江媽媽,并肩坐在木椅上,江媽媽懷裏抱着個小嬰兒。
江媽媽介紹說:“這是寂野剛滿月的時候,我們照的全家福。”
翻到第二頁,是江寂野的幾張獨照,胖乎乎的一團,或趴在地上,或四腳朝天躺着,或在扒着椅子,想往上爬。
“這是寂野一周歲的時候。”江媽媽說。
正這時,江寂野走了進來。
陸蔓看向他,綻開了微笑,說:“你一歲的時候胖乎乎的,很可愛。”
“在看老照片?我很久沒看過了。”江寂野過去,一起看。
江媽媽繼續翻動,邊翻邊介紹:“這是寂野兩歲時候,這是三歲……這張,他已經上小學……這是他參加數學比賽,得獎的照片……這是他在畫畫,這是他在做房屋等比模型,他做過很多模型,中式的庭閣樓臺,還有現代的別墅、樓房,都做過。以前,我們家有個老鄰居,是個木匠,他看到人家做木工,很感興趣,就過去跟人家學。剛一上手,就做得有模有樣。”
回憶起往事,江媽媽柔暖而笑,說,“我們那老鄰居,都想收他當徒弟了,說他很有天分。”
陸蔓道:“江寂野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天分,都能做得很好。他很優秀。”
“怎麽突然誇我。”江寂野伸手過去,揉了下陸蔓的發。
“沒誇你,我這是實話實說。”
江媽媽聽陸蔓對兒子,有這麽高的評價,自是很開心的。帶着笑容,接着翻動相冊,接着介紹。
在媽媽的話音中,江寂野悄然湊近陸蔓,在她耳邊小聲說:“那我也實話實說一下,你也很優秀。”說完,在她臉頰上啄了下,又不動聲色地回到了原位。
江媽媽沒察覺到兒子的小動作,說着:“這是他高中入學時照的。這張,是他被選進了學校游泳隊,第一次打比賽。”
陸蔓看照片,又看向江寂野,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江寂野給了她一個笑容。
江媽媽還在介紹,“這是他得了省游泳比賽第一名,照的照片。獎杯就在架子上。”江媽媽指給陸蔓看,“就那個。旁邊那個,是他得的優秀學生獎,再旁邊,是數學獎……”
看完獎杯,回到照片,“這張他高中畢業了。這是他出國,我們去送機,在機場照的。這些是他在國外留學時候拍的,發給我們……”
相冊的前半部分,幾乎全是江寂野的照片。再往下翻,是一些各時期的全家福,和江爸爸江媽媽的單人照,或雙人照。再往後,是江寂野每一年的畢業大合照。
看到某幾張合照的時候,江寂野的神情明顯沉了沉。
畢業大合照之後,是幾張江寂野和另外一個同齡男孩的雙人照。
江媽媽介紹說:“這是寂野最好的朋友,以前鄰居家的孩子,他們一起長大的。後來各自搬了家,兩個孩子的友情也一直持續。寂野留學回國後,他們還一起開建築事務所……”
江寂野面色已越來越沉,江媽媽沒注意到,但陸蔓注意到了。
飯已做好,江爸爸在門外喚衆人吃飯。
江媽媽合上相冊,收回櫃子裏。
他們走出書房,坐上餐桌,享用了一頓可口的晚餐。
陸蔓覺得,江寂野的廚藝已很好。但江爸爸的廚藝,比江寂野還要好一些。
吃畢,大家坐在沙發,或看書,或談幾句天。
到九點鐘,是兩位老教授的固定休息時間,他們先去休息了。
陸蔓和江寂野依次洗了澡,也回了房間。
躺在床上,陸蔓看着江寂野,道:“你高中的時候,竟然還是校游泳隊的隊員,我都不知道。”
江寂野攬過陸蔓,糾正她:“是隊長,不是隊員。”
“隊長?游泳隊隊長?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
“經過我母親大人今天的這一番相冊游覽,我的底,基本都被揭了,應該沒什麽是你不知道的了。”
“或許還有。”
“嗯?什麽?”
“我注意到,當你媽媽談到你那位兒時好友時,你臉色變得很沉。”
江寂野默住了,過了約莫半分鐘,抱緊了陸蔓,說道:“我那時候,裝窮困,找你收留的時候,說的話,其實并不完全是假話。”
陸蔓揚起臉,認真聽江寂野說。
“我說,我和朋友一起創業,然後被朋友欺騙,那都是真的,是我真實發生過的經歷。朋友也就是相冊裏的那位。我回國,計劃開一家自己的建築事務所,想着自己做,不如拉朋友一起做,一起創業奮鬥。他大學學的專業是園林設計,也算是和建築相關的。大學畢業後,他在一家設計部工作,薪資低微。我跟他說了創業想法,他很樂意加入,立刻辭了職。
然後,我們合夥在北華市,開了事務所。
一開始都很好,但事務所做起來之後,我們就起了很多分歧。他有他的理念,我有我的理念。他傾向不顧一切地多賺錢,能賺盡賺,我傾向保質保量,取財有道。我們誰都說服不了誰,分歧摩擦也變得越來越頻繁和劇烈。”
江寂野又陷入了沉默,過了會兒,才接着道,“其實,人和人性格不同,有分歧很正常。但是,後來,他背着我,建立了自己的團隊,還偷走了我很多設計創意,賣給了別的公司……我從沒想過,我最好的朋友,竟然會這樣對我。心上像被人紮了一刀。
這之後,我們就決裂了。多年好友,以最不愉快的方式,分道揚镳……”
陸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江寂野,就用力抱緊了他。
江寂野感受到了陸蔓結實的擁抱,撫着她的發,說道:“沒事,都過去了。”
那動作和語調,反倒像在安慰陸蔓了。
“嗯,都過去了。”陸蔓擡頭,往前探身,吻了江寂野一下,說。
江寂野笑,追着陸蔓的唇,把她的吻延續下去。
綿長的吻過後,他對陸蔓說:“這件事,我沒和爸媽說,怕他們擔心。你也不要告訴他們。”
“我不會告訴他們的。”
江寂野又吻了吻陸蔓:“我給你看看我的畫吧。”
“我看過了。”陸蔓說,“書房裏有你的畫。”
“那只是幾幅,還有很多。”江寂野松開陸蔓,調轉身,趴在床尾,從裏面拽出了一只箱子。
陸蔓也轉身,和江寂野并肩趴在那裏,看江寂野從箱中拿起來的一疊畫。
“我畫得怎麽樣?”江寂野問。
“很好。”
“真的很好?”
“真的。如果你當初有在繼續學畫的話,說不定,你現在,會是一名畫家。畫家江寂野。”
“畫家江寂野……聽起來不錯。”江寂野頓了頓,又道,“照這樣說,那如果我沒有出國,還在繼續游泳的話,我現在,有可能就成為游泳運動員江寂野了。”
“有這個可能。”陸蔓還接着進行了以下猜想,“游泳運動員江寂野,因為成績優異,在各項賽事中大方異彩,成功進入國家隊,贏得了許多國際獎牌,為國争光。”
江寂野笑出了聲:“你可真敢想。”
陸蔓眼鋒挑向他:“一切皆有可能。”
“可能是可能。”江寂野斂起笑,放下畫,擡胳膊,抱住陸蔓,“可如果我沒成為建築師,就不會有去阡溪村建一座自己的房子想法,那樣的話,我就不會遇到你。我還是不要成為畫家或運動員江寂野了,我只想遇到你。”
陸蔓回抱住江寂野:“你怎麽知道畫家江寂野,或者運動員江寂野遇不到我呢。”
“會遇到嗎?”
“我覺得會遇到。你有沒有聽過平行時空?在平行時空中,說不定,就有一個畫家江寂野,和一個運動員江寂野,都遇到了一個陸蔓。”
江寂野又笑了,捧起陸蔓的臉,吻住她:“嗯,說不定。那,你說,平行時空中的陸蔓,會從事着什麽職業呢?”
“還是畫畫的。不管多少個平行時空中的陸蔓,也都是畫畫的。我只會畫畫,也只想畫畫。”
“小畫癡。”伴着這聲輕語,江寂野更深地吻住了陸蔓。
平行時空存不存在,他不知道,但他懷中的陸蔓,是切實存在的。
是他的陸蔓。
他只需要知道這點,就足夠了。
番外開始收尾了哈,這本書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