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長風
長風
5.
沈聽薇被吓了一跳，馬上摁響護士鈴。
“不礙事，注意一點。”
不一會兒，護士過來調試流速。
成全聽到動靜也跑了過來，“江總，您沒事吧？”
江……
沈聽薇聽到這個字眼，有意識地眨眨眼，“你姓江？”
江聿瞳仁一凜，錯開她的視線，“咳，成助理，有點餓了，麻煩出去買份宵夜。”
成全記得他沒有吃夜宵的習慣，不由地狐疑多望了兩眼。
“沈小姐，我也給你捎一份吧。”
老板的命令哪敢不從，他順便問了問沈聽薇。
“不用了，你們随意。”沈聽薇完全沒有吃東西的心思。
滴答滴答，時間流逝，劉潔這邊挂得快些，兩瓶水即将見底，江聿還有好一會兒。
成全夜宵買回來了，他一口沒動，只喝了點咖啡。
“她需要休息。要不，我先将她送回去吧。”
出于對劉潔身體考慮，成全無比周全。他看了看劉潔，問沈聽薇的意思。
沈聽薇沒有多大意見，醫院到酒店開車統共十分鐘的距離，他把人送回去也好。
成全又補充一句：“沈小姐，你不着急的話，麻煩照顧照顧我們江總。他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
沈聽薇聽完無法拒絕。
他倆走後，剩下她跟江聿。
她尴尬了。
怎麽就腦子一熱，答應人家了？
“那個，我去過道轉轉。”
跟一個陌生男人相處尴尬大于自在，她索性要去外面透透氣。
兩瓶水見底，江聿的不适稍稍緩解了些。但他沒有完全表現出康愈的模樣，故意沉嗡鼻音，掐住嗓子，“我助理送沈小姐朋友回去了，沈小姐卻要抛下我，不覺得殘忍嗎？”
“……”
沈聽薇實在搞不懂為什麽他一個大男人會如此局促，她又沒跑。
“呃……”
總歸他幫了她們這麽多忙，讓他一個人坐在這裏确實過意不去。她平複好心情後，在那張陪護椅上坐了下來。
朦朦胧胧的雪松香猝不及防闖進鼻翼，混合着鹹苦的藥水味兒，微澀中帶着特別，很像今天在飛機上的那個人。
她佩服自己為什麽能在如此環境下辨別出這種味道，腦袋一震，嘗試着問話：“江先生用的什麽香水？”
“香水？”男人擡擡眼，“有味道？”
“對，是一種很幹淨的木質氣息。像是一層薄紗輕輕籠罩在雪松之上，自帶一種澄澈、溫輕的感覺。”
那束燈光将她面龐打得柔和溫婉，她說話的時候紅唇翕動，眉目舒展，令人賞心悅目。
江聿禁不住去搜尋一些更多的、光的痕跡，雙腿随意伸展在座椅底下，換了副姿勢，散漫松弛。直筒休閑褲蕩出兩條悠悠的腿，他一坐定，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出一股閑适與優雅。
沈聽薇腦子癡了，忽然覺得他有點帥。看來成全形容得一點沒錯，他暗藏蠱惑人心的氣息。哪怕，直到現在，她根本沒有看到他的臉。
“你說得很有意思，只是，我從來不用香水。”
喉結一凸一起，來回滾動。他勻停的聲線潺潺有序。沒有刻意拿捏音調，意外釋放出酥癢，他的話語掃在人心尖上，輕柔得宛若一根羽毛。
他的眼眸，琥珀色瞳孔縮聚着她的身影，裏面有一把鈎戟直叫人心猿意馬。
沈聽薇再不敢與他對望，頓然凝固住表情，心怦怦跳個不停。
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太危險，湧動着黑夜裏不可名狀的危險。他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輕易撩撥她的心弦。
而她像個提線木偶似的，只能任人擺弄。
沈聽薇不禁咬了一下舌，劇烈的疼痛感促使她從混沌中抽離。
“那你能聞出我身上有什麽味道嗎？”
下一秒，為掩飾緊張，她故意抛下問題。他用沒用香水她不敢斷言，但她肯定沒有。
江聿忽然覺得她很可愛，尤其是剛剛冷不丁失神的模樣。他有些遺憾為什麽沒能在大學交往的那三個月期間好好留意她，若是留意過，至少，他不會守着那點零星的回憶虛度到現在。
而此刻，老天爺像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他能夠重新認識她。
江聿展顏，掩藏在口罩底下的那彎薄唇翹了一絲弧度，不假思索地答道：“應該是，栀子花味。”
“你怎麽能聞出我身上有這種味道……”
若說剛才是思緒橫飛導致的心猿意馬，那麽這一刻，沈聽薇是真真正正心弦觸動，深受震撼。
她記得，江聿也說過她身上飄散一股馨甜的栀子花香氣。起初她不信，還特意洗了幾個星期其他味道的洗發水。而他，依然堅持那股味道沒變。
她開始好奇眼前這人的長相了。
為什麽他能輕易讀懂她身上的味道？為什麽他舉手投足間就能撩撥她的情緒？
這副口罩下究竟暗藏什麽玄機？
她沒來得及讓他摘下口罩，對方抛出一句經典的英文臺詞：
“Simple,so charming.”
簡單，所以迷人。
出自電影《聞香識女人》。
醇正的英式腔，勾着徐徐啞意，像夜晚盛開在軒窗之下的薔薇，慵懶恣意，暗香浮動。他的嗓音不膩，聲線克制撩人，說臺詞的時候又意外地生動自然。
沈聽薇鎖定他，大腦止不住空洞。
更要命的是，他的發音跟早上在飛機上的那人一模一樣。
她再也控制不了心神，眼神慌亂，“…你是誰？”
腦海中滋生了無數個想法，有好的，不好的，全都纏作一團。
她害怕聽到不想聽到的答案，糾結于得到想要的答案，數不清的影子在眼前亂撞。
江聿剛準備向她坦白，成全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江總，沈小姐的朋友都安排好了。”
“……”
沈聽薇嚼話，幽幽看着他們，不動。
成全意識到氣氛不太對勁，心漏掉幾拍，“怎麽了？”
沈聽薇和江聿誰都沒有說話。
一晌，江聿道：“差不多了，叫護士吧。”
成全這才摁下護士鈴。
他們沒有急着走。
沈聽薇在出門前睨江聿一眼，“江先生明天要去哪裏？”
“你呢？”江聿反問她。
沈聽薇不急不緩地道：“西寧，下一站青海湖。”
“好巧，我們的行程也定在那裏。”
江聿一瞬間緘默，成全接話。
“沈小姐要跟我們一起嗎？”成全又問。
沈聽薇搖搖頭，“不用了，不耽誤二位行程。”
回去的路上，幾人都有些沉默，就連剛剛在醫院說個不停的成全也自覺閉了嘴。
他形容不出來這種氣氛，就是覺得很怪。
怎麽一眨眼的工夫，他們兩個人變成這樣？用微妙形容都不足為過。
鑒于老板不說話，他沒有輕舉妄動。只在車到達酒店樓下的時候有意問沈聽薇：“沈小姐，要送你上去嗎？”
“不用。”江聿和沈聽薇同時開口。
江聿支腮，咳出聲音，“我送吧。”
“——不用。”沈聽薇回答得更幹脆了：“舟車勞頓，不麻煩江總了。”
支手，拉開車門。
成全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江總，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嗎？”
“開車吧。”
溶溶夜色，晚風拂動。男人薄唇輕啓，沉聲吐出兩個字。
……
其實沈聽薇無法百分百确定他就是江聿，可是一切太巧合了，巧合得出乎意料。
她不敢想象，如果他是江聿，那麽這幾天、這幾場偶遇算怎麽回事？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就是江聿，接下來她要怎麽面對他？
啊，都已經分手幾年了，怎麽會這麽惱人？她離職都沒有這麽心煩氣躁。
“聽薇姐，你回來啦。”
回到酒店，她腳步一折去了劉潔那裏。經歷了一個晚上的兵荒馬亂，小姑娘還沒有睡，在等她。
“你怎麽樣了？”
劉潔挂完點滴氣色好了一點，沒有完全恢複，恹恹地躺在床上。
“好多了，謝聽薇姐。”
她摘掉眼鏡之後模樣略顯清秀，一嗡聲，面容看起來更憔悴了，“對不起，本來想，出來旅行一定要好好玩一趟，沒想到麻煩你這麽多。是我拖你後腿了。”
“說什麽呢。”沈聽薇探探她的頭，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大家出來玩就是要互相照應，書雁不在，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劉潔手一摸，從被子裏摸出手機，“我忘了加你的聯系方式了，微信也行？”
“微信，你不是加過我了嗎？”沈聽薇蒙圈。
劉潔錯亂地眨眨眼，“沒有呀，我沒加過你。”
“那這個人是誰？”
沈聽薇趕忙打開手機界面，調出微信通訊錄。
一張很普通的天空頭像，昵稱也只有兩個簡單的英文字母。劉潔搖頭，一臉疑惑，“不知道呀。”
沈聽薇指尖一戳，來到與那人的聊天界面。
【你是……】
打了兩個字迅速撤回。
同一時刻，江聿剛處理完工作事務。
糾結今天晚上的事，他也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個置頂的頭像上。
永遠一身帥氣裝扮、戴着牛仔帽的胡迪。沈聽薇似乎從很久以前就中意這個玩具總動員中的卡通形象。
江聿進入聊天界面，看到上面那行閃爍的文字。
【對方正在輸入……】
他愕然，盯着看許久。
可對方再沒有進一步動作。
如果她生氣……
他不敢想，忙伸出自己的指尖落向聊天框。
一秒、兩秒，在斟酌要不要發送信息，又怕太唐突，擾了她今晚的心情。
不過，她今晚好像已經受影響了。
——因為自己。
思及此，江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團火，撥了語音電話。
【綿綿獨薇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好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發送朋友驗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