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長風

長風

12.

氣氛進行到半晌，着實尴尬。那名侍應生來到他們中間，輕車熟路，并不覺得突兀。

“A012包間，送你們的果盤。”

昏暗的場景，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臉。他的嗓音意外的好聽，清冽幹淨。

看身段和他們一樣是位剛剛畢業過來打工的學生，一開始，沒有人反應過來。

過了一會兒，才有人說：“你們認識江聿不，我怎麽覺得剛剛那人有點像江聿？”

“江聿？你看花了眼了吧！他可是附中大名鼎鼎的學神，怎麽可能到這裏打工！”

“也對，江聿是我們這一屆九校聯盟最優秀的學生，人家且不說不用參加高考，就是參加了，也是被首都那幾所大學競相追捧。我可能是看走眼了吧，他這會兒應該忙着參加電視臺的采訪呢！”

“我怎麽聽說江聿參加高考了，而且放棄了保送國內名校的機會？”

“放棄保送？他腦子秀逗啦！”

同學間炸開鍋，針對這個消息議論紛紛。

沈聽薇當然聽過江聿，那可是大神，膜拜的存在。

徐卓衍顯然對他的事跡充滿了興趣，忙不疊追問：“為什麽放棄，有原因嗎？”

那名耳聞消息的同學說：“聽說是因為家庭原因，他家裏人突然重病，沒法離開這座城市。不知道學神接下來會填報哪裏的志願，要是不離開成譽，只有本地的錦華這種雙一流大學才是最好的選擇。”

“錦華麽。”

沈聽薇想起第一志願也是錦華，不由讷出了聲。

旁邊一個女同學戳了戳她的胳膊，“聽薇，別魂游太虛。你呢，這次填報志願，理想學校是哪所？”

“我？我還沒想好。”

沈聽薇撒了一個慌，實則對錦華沒有十全把握。

徐卓衍明确透露了未來的去向，看向她的眼睛不假思索：“我會去首都，我應該會報考首都大學醫學院。”

……

一段時間後，沈聽薇去外面上廁所。

地上潑了一灘可樂，她險些在門口滑一跤。

一只緊實有力的手臂順牆壁托住她，骨骼線條流暢，白皙的肌膚，由內而外凸顯的血管顏色分明。

她沒來得及道謝，那人步履匆匆，留下一個倉促的背影。

只是他的一枚紀念幣好像遺落在了拐角，她蹲身撿起，是蛇年發行的紀念幣。落款日期，剛好是去年。

雖然她搞不懂為什麽有人出來上班會帶着一枚紀念幣，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有特殊含義。沈聽薇沒多想，準備追過去還給他。

狹長的過道，各個房間傳來鋪天蓋地的歌聲。那人沒注意到後面的動靜，轉頭接了一通電話。

沈聽薇不是有意要聽他講電話的，實在是她不想将失物據為己有。

——這邊，江聿剛接到電話，找他的人在意料之中。

從做這個決定開始，他知道，接到這通電話是遲早的事。

果不其然，話筒裏的人發火了，火氣不是一般大，是他的母親辛雨竹。

“放棄首都那幾所好大學去參加高考，你想幹什麽？叛逆期嗎？”

江聿斂聲，并沒往心裏去，“沒有其他的事，挂了吧。”

辛雨竹聲嘶力竭地斥責他，怒氣瀕臨到極點：“前十八年裏，我是沒怎麽管教過你，但不代表你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你扪心自問，你拿過那麽多比賽的獎到底是為了什麽？是跟我置氣還是做給人看？”

“今天是六月十二號。”

他打斷她，沉聲吐出一行字。

辛雨竹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麽？”

江聿沒有刻意拔高音量，語氣波瀾不驚：“十八年前六月十二號的晚上，我感謝您給了我生命。只是今後的人生要如何，該如何，都是我自己決斷才作數。謝謝您今天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聯系我，往後就不必了吧。我們之間沒有感情，又何必再聯絡感情。”

“你……”

他不等對方說完，頃刻挂斷。手機揣進兜裏，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沈聽薇躲在牆角，觀察到這一幕，不知該不該挪腳。

他輕飄飄地叫她：“看夠了嗎？還不出來？”

沈聽薇腆着臉從牆角出來。

“那個，我不是有意要偷聽你講話的。”她攤開那枚紀念幣，小心翼翼拿給他看，“你東西掉了。”

口罩以上是一雙烏沉沉的眼睛，少年壓下帽檐，接住那枚錢幣，“謝謝。”

不過沈聽薇在對話聽到一件事，他們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她沒想太多，喉嚨發緊，“不管你有過怎樣的經歷，忘掉那些不愉快。同學，祝你今天生日快樂！十八歲生日快樂！”

-

回憶戛然而止，與妹妹關若芷的對話結束，過往經歷被勾勒出來。

當年一句看似随意的祝福足足溫暖了他九年。江聿怎麽也不會想到，正是這句話給予了他莫大的動力。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沈聽薇，他們早在大學之前就見過面，而且不止一次。

她的音容笑貌印在他腦海裏，那樣一副真摯的面孔、純真的笑容，似一束光，驅散眼前的黑暗，也刻在他心上。

“……祝你今天生日快樂！十八歲生日快樂！”

他也曾僥幸地想，他們未來還有很多機會。關于他們之間的回憶，會一點點慢慢浮出水面。

可人就是這樣一種自信而狂妄的生物，理所當然地以為時間還有很多，可是時間從來不會待人。

他們終究是分開了，不明不白地分開了。

……

沈聽薇嘗完最後一口甜品，唇齒間的甘甜久久沒有散去。她打開朋友圈，将剛才留存的照片編成一條動态發送出去。“JS”點贊很快，幾乎在一瞬之間。

“她”亦留下一條評論，極為矚目：

【生活的儀式感永不過時。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 】

後面一句沒有人會不知道，這是出自聶魯達《二十首情詩與絕望的歌》當中的一句。裹挾着浪漫與凄美，将熾烈的情感演繹到極致。

沈聽薇才準備回複，手機提示電量過低。

沒關系，既然她跟若芷有不解之緣，那有什麽話也可以放到下次見面再說。

她放下手機，不再想這件事。

-

第三天的行程安排得十分妥當，她們要先到茶卡鎮感受茶卡鹽湖的人間仙境後，再出發去大柴旦，前往翡翠湖。

出發之前，酒店大堂，江聿撞見了她們。

大約在一個小時之前，他才剛剛處理完工作事宜。

成全攔住她們幾個人的去路，目的是跟向書雁說話。

“抱歉，向小姐，我們的地陪臨時有事，來不了了。能否邀請你做向導，帶我和江總一起游覽今天的景區？”

“……嗯？”

向書雁驚詫，愣怔好一會兒。她将頭轉向沈聽薇，聽取她的意見。

沈聽薇無聲打量了眼江聿，佯裝漫不經心地道：“這位江先生，昨天才說要好好休息，今天又上路了，你身體吃得消嗎？”

“吃得消。沈小姐若是關心我，還可以在路上多照顧我。”

她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書雁，你看着辦就好。”

她不想給向書雁意見，畢竟他們是在征求向書雁。

向書雁理所當然地同意了。

能多掙一份外快，她沒有理由反駁。

于是，稀松的三人行變成浩蕩五人行。

今天的第一站——茶卡鹽湖，他們逛的時間不長，主要把精力放在後面的大柴旦翡翠湖。

翡翠湖是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一片盛産硼、锂、鹽、鉀肥、芒硝等原料的鹽湖。廣袤的陽光下，這片湖水色如翡翠，澄澈绮麗。礦物質在湖泊裏随光的折射與反射産生變化，從翠綠色、藍色到黃色不等。寶石般璀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妙不可言。

沈聽薇他們坐完小火車，來到湖邊拍照。

自媒體時代，有許多up主在線旅拍，搞起了直播。

有位身穿牛仔服的男子朝沈聽薇和江聿邁進。

“二位是情侶嗎？敢不敢做一個挑戰，在這裏幫我們拍一組國風情侶大片！”

沈聽薇趕忙擺手，她不過才同江聿講兩句話，怎麽就被人誤會了？

“抱歉，我們是旅游才認識的，不算很熟。”

她試圖撒一個謊，讓對方知難而退。

哪想那人直接将采訪的話筒遞到江聿那裏。

“帥哥你長得跟明星似的，不會這麽小氣不幫我們這個忙吧。跟女朋友吵架了不是？吵架了就哄哄她嘛……”

江聿沒作聲，她尴尬得腳指頭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