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醫館

醫館

濕敷的方子用藥有些繁雜,但好在這個世界藥材并不貴,所以即使要用上一個多月,算下來也并不是天價,不過對于現在的步家來說,也将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

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讓款冬好好休息,最好不要走動,這幾日款冬還是在忙裏忙外沒個歇息,腳踝浮腫才會嚴重到這個地步。也怪自己的疏忽,在聽聞原主家暴款冬後沒有立馬給款冬全身檢查。

剛好時間差不多了,步故知拉過款冬的手,仔細看了并沒有紅腫,确定了款冬對金瘡藥并不過敏,這才拿過藥瓶,坐到款冬身邊,微微掀開了被子,露出明顯的傷痕,手法輕柔地替款冬塗藥。

款冬雖沒有反抗,但身子繃得直直的,步故知知道這短時難以改變,也就沒再多說,而是開始談及自己的打算,是有關款冬的傷的打算,也是有關兩個人生計的打算。

“冬兒,日後你就留在家中好好養傷,只能做些輕活,不要多走動,我打算明天去趟山裏,再找些藥材換些錢...至于長久的活計,我還得去縣裏看看。”

款冬聽聞立馬擡起頭,聲音中哭腔不減,還多了幾分焦急:“夫君,不要丢下我,我沒事的,我不疼!我可以去賺錢的!”

他并非是離不開舍不得步故知,只是怕步故知此句有休棄之意,他心裏清楚,步大娘能讓步故知娶了他,就是指望着他能替步大娘賺錢照顧步故知,這點步故知本人也明白,最後才點了頭,對步故知來說,款冬并非夫郎,而是家裏的仆人。

所以即使步故知這句話本意是讓款冬好好養病,但在款冬耳中,就有了休棄意味,若是再被步家休棄,款家也不會讓他回去,那他又如何在村子裏過得下去?

步故知手法娴熟地替款冬塗揉最後一處青紫,等到藥膏幹透後,半扶款冬躺下,撚好被角。

五月初雖是入了夏,但晚上還是有些冷。

一切妥當後,步故知才看向款冬那雙焦急的眼,眼眶半包着淚欲落不落,在微弱的燭火下,竟如珍珠般晶瑩。眉梢淡紅的孕痣也在暖光下明顯了起來,猶如一點淡色朱砂,落在了眉眼處,我見猶憐。

步故知看了一眼這樣的款冬,不知為何又匆匆收回眼,神色稍有不自然地看向床尾:“冬兒,你別急,先聽我說。”

步故知擰眉思索着:“方才我說了要對你好,不是假話,我也看了你的傷...不管怎樣,錯在我,我會盡力補償你,但現在最關鍵的是,你的左腳腳踝骨裂了,若是不好好休養,日後恐會留下病根。”

步故知摩挲着手邊藥瓶,濃重的藥香充盈着整個裏間:“不光是要好好休養,骨裂也得用藥,買來的米也只夠吃上三五天,再加上日常家用,這些都得用錢。”

“我知你平日裏靠着幫別家做些農活,洗些衣服,還接點繡活賺錢,但這些都不利于你養傷,該是我來承擔家中責任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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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才看向款冬,但款冬面上焦急不減,這令步故知有些疑惑:“冬兒,你是不信我能賺錢養家嗎?”

款冬揪緊被褥,連忙搖頭:“我沒有懷疑夫君,可我就是要賺錢要照顧夫君的,怎麽能休息呢!”

步故知一陣心疼,他稍稍垂下眼,不讓情緒外露,又深吸了兩口氣,再軟了幾分語氣,哄道:“是呀,冬兒是要照顧我的,可冬兒現在腳傷了對不對,得養好傷才能更好地照顧我呀。”

款冬遲疑了一下,還想說些什麽,但步故知截斷了他的話:“睡吧,我也累了。”

款冬便不敢再開口了,但心中還是很惶恐,他摸不準步故知為什麽失憶後會對他這麽好,也不清楚步故知又會什麽時候恢複記憶,現在的好也就像是摻了慢性毒藥的蜜糖一般,不知什麽時候會要了他的命,但又不得不接受。

身側被子一沉,步故知躺在了他身邊,款冬的心一緊。

步家原先有兩張床,都在裏間,隔着一道簾子,是步大娘與步故知睡覺的地方,成親後步大娘為了給兒子兒媳讓出房間,就将她自己的床移到了外間,白日再收起來。步大娘死後,那張床就作停靈用,在步大娘下葬後便燒了,因此步家現在只有一張床。

這些天,步故知一直與款冬同睡,這還是他多次強制要求後的最好結果,不然款冬是不會睡在床上的,原主只讓款冬睡在地上。

步故知本想自己睡地上,款冬睡床,但款冬說什麽都不肯,幾乎要跪下求他了,步故知也只好退一步,兩人一起睡床。

他其實沒有與旁人同睡過,所以第一天晚上很是不習慣,但款冬顯然比他更不習慣,渾身僵硬,呼吸微小又急促,步故知只好側過身幾乎是睡在了床沿上,盡可能遠離款冬,才讓款冬稍微放松了些,可如此是休息不好的。

但再買一張床又實在是太貴,房間裏也很難放下,只能先将就着,畢竟也不會太久。

步故知盤算了一下,日後要賺錢還要讀書,每日往返縣村,即使清河村離縣裏不遠,但總歸不方便,那必然就要經常歇在縣學學舍中了。

是了,步故知決定還是要去縣學,不是為了科舉,畢竟他沒有原主的記憶,雖在現代學中醫的時候也要學四書五經等基礎經典,但總歸對古代科舉還是陌生的,所以步故知暫時還沒有科舉的打算。

而是他這幾日了解到,這個世界不是所有秀才都有官府津貼拿的,只有兩類秀才才有資格,一類是當年的院試前十,而另一類就是在縣學有學籍的,故即使是為了那每月一兩津貼,步故知還是得去縣學。

步故知側躺在床沿邊,許久後聽到身邊款冬呼吸漸漸平穩,是入了睡,才稍稍正躺回來。這幾日思想上的沖擊和身體上的奔波,讓他幾乎精疲力盡,所以也沒過多久,一夜無夢。

三日後,步故知背着一個布包袱,來到了縣裏唯一的一個醫館前,裏頭還是和前幾日一樣,清淨的很,并沒有什麽人,只有幾排高高的藥架列在院子裏,而裏間就是看診的地方了。

步故知站在裏間半掩的門前,敲了敲,又等了許久,才聽得蹒跚的腳步聲從裏間後頭傳來,來者是一位白須老人。

他撐着長長的拐杖,略眯了眯眼打量着步故知,默了片刻,才打開了另半側的門:“後生,又是你啊。”

這位老人就是這間醫館的大夫,也是唯一的大夫,前幾日步故知就是來這裏用藥材換了錢。

步故知先是在門外深深躬身一揖,才進了裏間。

他也并非對所有人都如此禮數周全,而是他知道,前幾日老大夫願意收他手上的尋常藥材,即使這些藥材處理得當,但更多的還是出于憐憫,而非是真的缺了這些藥材,就連那瓶金瘡藥,也幾乎是半送給了步故知。

老大夫引步故知來到了藥櫃前,順手整理着藥櫃上的雜物,略帶打趣:“又來我這兒換錢啦?”

步故知開口一滞,又輕咳一聲緩解尴尬,随後恭恭敬敬地将包袱放在藥櫃上展開:“是,小子又來叨擾先生了。”

老大夫掃了一眼包袱裏的藥材,略有一驚,拿了其中一片放在眼前仔細地看,撚須沉吟半刻:“這是,金線蓮?”

“沒錯。”

老大夫将手上一片又放回包袱裏:“這次倒是個好東西,後生好運氣吶。”

金線蓮素有“藥王”之稱,除了因為在民間傳說中具有治療百病之功效,還是因為數量稀少,又只長在深山老林中,所以更是難得。

老大夫坐到了藥櫃後的躺椅上,拿起蒲扇慢悠悠地搖着:“不過,老夫這兒可收不起這個好東西啊。”

步故知稍躬身對着老大夫:“上次先生之恩,小子銘記在心,此番也非為了求財,而是求藥。”

老大夫手中蒲扇一頓:“哦?求藥?上次的金瘡藥不夠你家夫郎用的嗎?”

步故知更是低了頭:“是小子回去後替夫郎看了看,發現夫郎腳踝竟有骨裂,只能用藥濕敷,才來再次叨擾先生的。”

老大夫來了興致:“倒知道濕敷?你不是個秀才嘛,怎麽知道濕敷能治骨裂的?”

“小子從前偶讀過醫書,略有記憶。”

老大夫只撚須,并不說話。

步故知又道:“還請先生估上一估,不知這些金線蓮能否換得一月濕敷的藥?”

老大夫突然撐着拐杖又站了起來,靠近步故知,眼中精光微露:“後生,那你倒是說說,濕敷方子具體都有些什麽藥?老夫才好替你估一估。”

步故知體會出老大夫的試探之意,雖有不解,但還是老實按照現代學過的濕敷方子背了出來。

老大夫聽後又是沉吟了片刻:“不錯不錯,雖有幾味藥不同,但功效相差不多。”

不同之處倒不是步故知記錯,而是現代與古代的方子雖出同源,但後人也多有改良,才有些許不同。

老大夫回身拿起包袱,來到院中藥架前,将其中金線蓮片利索地倒入其中一個竹編簸箕,翻抖了兩下,步故知就跟在後頭。

“不錯,跟上次一樣,處理得當。”

老大夫将簸箕放到稍高處,才對步故知:“濕敷的藥你拿吧,一直到你夫郎的腳養好了,都可以來老夫這兒拿藥。”

步故知又是深深一揖,剛想道謝,卻聽得老大夫突然發問:“不過,老夫倒是有些好奇,從你上次拿來的炮制好的藥,加上這次的藥,還有你方才背的方子,這些倒不像是僅僅只‘偶讀’過醫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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