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鬧事

鬧事

步故知一時啞然,不知如何回話,剛想再編幾句,這時外頭一陣喧鬧。

兩個身材魁梧但衣着邋遢的大漢來到醫館前,掃視了一下院內,看到了步故知,上下打量了一番,面露不屑,轉而對老大夫嚷嚷:“老頭兒,你這兒收不收人參!”

還沒等老大夫回話,那兩個大漢就将包袱往一邊簸箕上一丢:“好好看看,這可是上好的野參。”

老大夫見勢略微嘆了一口氣,但還是上前看了看,越看眉頭越蹙,半晌之後放下包袱:“老夫有些眼花,難辨是否是上好野參,不若兩位好漢去鄰縣瞧瞧?”

其中一個大漢聞言立馬跳了起來,重重錘了一下一旁的藥架,架子應聲搖晃,上頭擺着的簸箕也參差位移,目露兇光,惡狠狠地對着老大夫:“這就是野參!你今日就得給我收了!”

另一個大漢也揚聲應和着,說着還半撸起袖膊,揮了揮拳頭。

這就明擺着要強買強賣了。

但老大夫卻沒被這仗勢吓住,反而一改剛才溫聲模樣,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不管是不是野參,老夫這兒都收不起!”

說完便轉身就想入裏間。

明顯主事的大漢竟一個快步沖到了老大夫身邊,奪走了他手上的拐杖,丢給了身後另一個大漢:“想走?今日你不收了這野參,我們哥倆就在你這兒耗着了!”

老大夫一時被奪去了拐杖,身子搖搖晃晃差點摔倒,這時在一旁一直沒出聲的步故知,不知何時來到了老大夫身邊,出手牢牢扶住了老大夫。

等老大夫站穩,步故知才對那大漢開口:“在下略懂醫藥之術,不若讓在下瞧瞧究竟是不是上好的野參,如此也好定價不是嗎?”

老大夫扯住了步故知的衣袖,搖了搖頭,明顯不想讓步故知摻入這趟渾水。

但步故知安撫地看了老大夫一眼,直接走到了藥架前,拿起其中藥材便細細觀察起來。

兩個大漢也沒阻止,倒是出聲恐吓:“你小子倒要給本大爺好好瞧瞧,這野參難得,若是瞧錯了,小心你自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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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故知并不理會這恐吓之語,不過片刻便将藥材放歸原處。

主事的大漢見狀立馬開口:“不必多說了,讓這老頭兒快拿錢收參!”而另一大漢悄步移到了步故知身側,威逼之意明顯。

步故知面色不改,沒接大漢的話,而是對着老大夫:“小子看過了,收倒是可以收,按照桔梗的價給就是了。”

前半句剛出,主事大漢還在滿意點頭,但聽到後半句,突然面色漲紅,捏緊拳頭就在步故知面前比劃:“什麽桔梗?這可是人參!你小子是想和這老頭兒一起吞了我的貨是不是!”

一直在步故知身側的大漢也立馬圍了上來,狠狠咬着牙:“好好說話,待會兒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老大夫焦急了起來,連忙擺擺手:“唉,人參便人參吧,你們不要動手傷人!”

但步故知卻攔住了老大夫想入內取錢的腳步,對着兩個大漢,語仍客氣,但聲蘊寒氣,調不高可氣勢莫名逼人:“二位拿來的藥材我方才仔細看過了,尋常人參須長、皮皺、蘆高、色褐、紋理粗而深,但二位的藥材幾乎一樣也對不上,反倒是标準桔梗模樣。”

“二位若是想讓老先生收了這桔梗,自然不無不可,但若是偏偏要指鹿為馬,強買強賣,那我也可陪着老先生與你們一同去官府走一遭了!”

兩個大漢顯然被步故知震住了,但很快,他們也不甘示弱,反倒是徹底不裝了,攥緊拳頭嘎嘣響:“是桔梗又怎樣,是人參又怎樣,今天,本大爺說它是人參它就得是人參!”

主事大漢又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少拿官府壓本大爺,你信不信,本大爺讓你今日出不了這道門!”

步故知依舊不卑不亢:“在下不知二位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竟敢公然蔑視王法,在下卻是不敢,老父母幾年前提攜在下入縣學讀書,大恩在前,尊猶不及,何敢張狂至此?”

主事大漢一怔,不自覺收回了比在步故知面前的拳頭,目露狐疑:“你是...秀才?”

步故知拿過另一大漢手上拐杖,交還給老大夫:“正是。”

主事大漢再開口,明顯氣勢弱了許多:“秀才又...又如何!秀才也不能多管閑事!”

步故知倒是一聲輕笑:“秀才是不如何,但在下忝受老父母看重,若是今日出了什麽意外,查下來還與二位有關,不知老父母會不會追究呢?”

另一大漢推了推主事大漢,兩人嘀咕了幾句。

一邊的步故知卻猶如閑庭信步般,來到藥架前,整理參差的簸箕。

許久後,主事大漢拿回了包袱,臨走前還對着步故知惡聲惡氣:“算你小子走運,這兒沒有識貨的人,本大爺再換一家,哼!”

等到那兩人走遠,老大夫趕緊關上了醫館院門,招呼步故知入裏間,細細打量着,目露欣慰:“好吶,真是個好後生!”

步故知此時倒是面色一赧,絲毫不見剛剛八風不動的模樣:“先生謬贊,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老大夫樂呵呵地撚須:“诶!怎麽算是舉手之勞呢,應當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才是!尋常人可沒有後生這般有勇有謀又熱心腸!”

步故知稍躬身一揖:“不敢受此大贊,先生雪中送炭在前,小子為不平也為報恩,此為理應之事。”

老大夫眼中滿意更甚:“不錯,不錯,老夫還是沒看走眼。”

老大夫轉而去了裏間,沒過多久,拿了個小布囊出來:“這裏面是你那些金線蓮該賣的價,拿去吧。”

步故知并沒有接下:“小子日後還得從先生這兒拿濕敷的藥,換做銀錢倒更麻煩些。”

老大夫:“濕敷的藥你日後照拿,這裏的銀錢算作今日老夫對你的酬謝。”

步故知還是搖頭:“先生如此,倒是折羞小子了,前幾日若沒有先生慷慨相助,今日小子也未必能好好地站在這兒了。”

老大夫仰頭撚須略一思索,這才收起布囊,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指着另一張:“你也坐,先前不便多問,但今日也算你我緣分,聽方才你所言,你也是個秀才,又受縣官看中,怎會困頓至此?”

步故知依言與老大夫隔桌而坐,但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沉吟許久。

老大夫善解人意:“那便說說你頗通藥理之事吧。”

步故知又站了起來:“并非有意諱言,只是現今之情,皆因小子從前做錯了許多事,也算是咎由自取,故一時有些難為情。”

老大夫倒是哈哈一笑:“後生吶,你如今也不過二十上下,即使從前做錯了事,看你如今也是誠心悔過的樣子,又如何算得上什麽大事。”言畢稍頓,又補了句,意味深長:“一切都是剛開始呀。”

步故知見老大夫有意提點,心底繃緊的弦才稍稍放松了些。來此異世不過短短七八日,但接連的沖擊與困難,令他如履薄冰,又無法對款冬傾訴什麽,只能一個人默默消化。

但這下也算與老大夫交心,故步故知思慮片刻,隐去了魂穿一事,只将這幾日了解到的事擇選輕重,與老大夫談了談。

直到日将西垂,才大約說完,老大夫遞給了步故知一盞茶:“喝些吧。”

步故知此刻确實有些口幹舌燥,便接過一飲而盡。

放下茶盞後才發現老大夫一直笑吟吟地看着他,步故知竟有些不好意思,剛想開口,但老大夫先他一步:“老夫聽你說了這些,也不怕倚老賣老,倒要指點你幾句。”

步故知洗耳恭聽。

老大夫:“從前你确實行事乖戾,做了許多錯事,但幸好也算福禍相依,你如今幡然醒悟,倒也不算晚,日後要多照看夫郎,顧着家裏,用功讀書,日子自然會越過越好,不必拘泥于此一時困頓。”

老大夫見步故知一幅潛心受教的模樣,又點了點頭:“如今如你這般頗通藥理的年輕人也是少見,若是後生不嫌老夫這個冷清醫館,日後有時間就來這兒幫我做事吧,做一日便結一日的工錢,如何?”

說着說着,老大夫看向了破舊的緊閉的院門,嘆了一口氣:“這人啊,不得不服老,許多事是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步故知順着老大夫的眼光也看向了院門,即使現在這個醫館是縣裏唯一的醫館,但在白日裏關了門也不會有任何影響,因為幾乎不會有人來醫館看病,說一句門可羅雀毫無不過。

這與步故知了解的古代相距甚遠,這不禁讓他有些好奇,究竟為何在這個世界,中醫如此不受重視?

步故知探究的眼神剛投向老大夫,老大夫便笑了笑:“後生是想問老夫,為何老夫這個醫館如此冷清嗎?”

步故知一愣。

老大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将所有心思都寫在眼裏了,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步故知若有所思。

老大夫拿了一個新杯子,步故知見狀連忙替老大夫斟茶,老大夫樂得見此,慢悠悠喝了半杯之後,就盯着杯中起伏殘葉,娓娓道來——

“老夫年輕的時候,巫醫中醫尚作一源,算是各有所長,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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