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人(二更/結尾小修)
家人(二更/結尾小修)
對着蠟燭看久了字眼睛會容易幹澀,步故知試着眨眼緩解,但因為步家的蠟燭質量不好,燃出的淡煙更加刺激眼睛,導致如此反而逼出了淚,眼睛也沒有緩解多少。
也只好日後再看了。
解下外衣吹滅蠟燭後,步故知動作輕緩地上了床。
款冬動了動,往裏面又靠了靠。
步故知想了想,還是需要和款冬說清楚之後日子要怎麽過,讓款冬也能有個準備。
他稍側身對裏面,輕聲喚道:“冬兒,今日我去縣學告了假,在你的腿完全好前,我就先不去縣學了。”
款冬身子明顯一僵,他拿不準步故知是真的為了他不去縣學,還是只是自己不想讀書了,才拿自己當借口告假,但他不敢問,只默默聽着。
“我在縣裏也找了活幹,工錢一日一結,白日裏我會先緊着照顧家裏,中午下午都會去縣裏做事,晚上再回來。”
“這段時日,你就先安心歇着養身體,除了繡活與養雞,別的都不需你做。”
步故知剛說完這句,才意識到還沒考慮吃飯問題:“至于吃喝,還需你自己做飯了,少煮些,我應當會跟今日一樣,就不在家裏吃了,菜什麽的你也別去田裏,我每日給你帶些回來。”不僅要帶菜,估計到時候賺了錢還需買些東西給款冬補一補,不過這個就不必和款冬說了,也不用擔心款冬會拒絕,買回來不為了浪費,款冬也會吃的。
“我剛剛替你看了看,你的腳大概不需一個月就能好,等你的腳完全好了之後,我就不會每日回來了,大約隔上三五天,回來給你帶些東西,再看看你的情況,平日也會請黃大娘多照看你。”
此刻步故知的口氣倒像個“慈母”:“若是遇到什麽事,缺錢了或者被欺負了,就去縣學找我,記住了嗎?”
款冬顯然不是那個“孩子”,在他聽到步故知會在他的腳完全好之後,就不會每日回來時,心裏第一反應是解脫,即使這幾天步故知對他很好,但對步故知的恐懼已成了本能,他在步故知身邊永遠無法輕松,只能時刻防備。
但在慶幸解脫之餘,心底最深處,竟還有幾分款冬還不能分辨的情緒,似乎也是恐懼,但不是恐懼步故知,而是在恐懼別的。
步故知沒等到款冬應答,又問了一遍,款冬這才回神,低低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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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故知還是不滿意,再叮囑了一次:“有什麽事不要瞞着我,我是你的夫...家人,我以後會照顧好你的。”
步故知本想說“夫君”一詞,但念着更遠後的打算,決定從現在開始一點點地影響款冬,既然款冬并非自願嫁給原主,而現在他自己也沒有成家之意,對款冬也沒有那種想法,那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就不應該是伴侶,而是相依為命的“家人”。
款冬也注意到了步故知的改口,家人?款冬覺得自己的家人只有爹娘,而二叔二嬸都不過是将他當奴仆一樣收養的陌生人,甚至對他還不如陌生人。至于步故知,就更不算是“家人”了,在他心裏,步故知更像是仇人,他害怕步故知,憎惡步故知,但又無法離開步故知,只能一輩子在他身邊受折磨。
但款冬也沒有反駁,面上依舊乖巧地應了下來。
步故知才稍稍放心,轉過身背對着款冬,不久也就睡了過去。
翌日,步故知起得很早,天還沒亮,款冬也沒有醒。在步故知做完一些瑣事後,晨光堪堪破雲而出。
步故知想到了什麽,拿了兩個碗都盛滿了米,将其中一碗米放在鍋裏炒到微黃之後,來到了黃大娘家的院子,他想找黃大娘借石磨一用,也要讨些白糖。
在與黃大娘說明來意後,步故知将另一碗米送給了黃大娘,黃大娘客氣了幾句後也就收下了,因為在古代,白糖價格是米價的四五倍,有些不産糖的地區甚至能到十餘倍之多,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買得起糖的,步家自然也沒有。
實際上,步家中幾乎沒什麽調味料,除了一些粗鹽和一小罐油,就沒別的了,看樣子那個油也不可能是豬油,只吃植物油的話,長期對身體并無益處,還是得補些豬油放在家中。
步故知一邊碾磨,一邊盤算着還要買些什麽放家中,白糖與豬油肯定要買些,醬油與細鹽也是需要,醋與花椒的話,醋可以買,花椒應該暫時不需要,吃辣對現在的款冬來說不太好,還需飲食清淡,等款冬身子好了之後,再問問他喜不喜歡吃辣,到時候再決定買不買花椒。
等磨成了米粉,步故知回到家中,又開始生火燒水,水開冒泡後,倒入米粉,再一直攪動,直到米糊變得有些粘稠,将換來的白糖也倒了進去,又是不斷的攪動,等更加粘稠後才算好。
步故知只盛出一小碗,幾口喝下後,蓋上了鍋蓋,又洗幹淨了碗,再入了裏間,款冬仍舊在睡覺。
他估摸着米糊若是涼了恐怕對身體不好,便來到床邊彎身拍了拍款冬的肩膀,款冬立馬睜開了眼,下意識連忙下床,口中還急着說道:“我知錯了,我沒在偷懶,我馬上去幹活。”
步故知扶住了款冬的肩膀,緊緊蹙着眉:“冬兒,清醒一下。”
款冬聽到了步故知的聲音,眼中頓時清明,但下一秒如同泥鳅般逃離了步故知的掌心,縮在了床角,頭埋進了被子裏,瑟瑟發抖。
步故知看着款冬動作劇烈,面露擔憂,自己退至了裏間門口,與款冬保持距離,如此,才能讓款冬安心下來。
他也沒急着再說話刺激款冬,而是耐心且安靜地等着,觀察着款冬的情況,直到款冬不再發抖,還偷偷露出一只眼看向門口時,步故知才輕聲說道:“冬兒,我煮了米糊溫在鍋裏,你盡快起來吃。”
款冬将兩只眼都露了出來,但沒有應聲。
步故知見狀立馬轉身離開,還合上了房門:“我走了,你記得吃米糊。”
去縣裏的一路上,步故知都在想款冬被驚醒時的反應,款冬一定是經常在休息時被粗暴地喊起來去幹活,甚至有可能還會因睡覺挨打,應激反應才會如此劇烈。
他不敢也不忍心想象,款冬之前的境遇究竟比他聽到的或是推測到的要慘多少,而這種境遇,又有多少是原主導致的。
步故知的眉頭從早上叫醒款冬的那一刻起,就沒再松開過,一直到了醫館,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老大夫都笑谑:“你這副眉頭,夾死不少只蚊子吧。”
步故知才勉強展眉,但還是笑不出來。
老大夫一臉了然:“是你夫郎的事?”
步故知沒有否認,但也沒有開口。
老大夫停下了手上鋪藥的動作,正色看向步故知:“還記得老夫跟你說的嗎,既然已是過去的事了,糾結再多也是無用,反而會使自己郁郁。你既有悔改之意,那就該更多思考以後,而不是如此這般困在以前犯的錯中畫地為牢。”
老大夫所說的,步故知也早已明白,但身為局中人,道理雖懂,可切實體會的卻又是另一番感覺,由是他猶豫了一會兒,才回道:“先生所說,我都知曉,但身處其中,很難如此灑脫,以後之事我也有打算,可…”
步故知還沒說完,老大夫一副看透的模樣,笑呵呵道:“老夫還以為是什麽事,原是你心疼自家夫郎了啊,虧得老夫還在此多費口舌為你開解。”
步故知下意識反問:“心疼?”
老大夫又低頭繼續鋪藥:“別問老夫了,要問你自己的心吶。”
步故知便只好自己琢磨,心疼自然是有的,款冬吃了那麽多的苦,很大一部分還是由原主造成的,他怎麽會無動于衷。不過,他又總覺得老大夫所指,并不是這麽簡單,但想了很久,還是不清楚究竟是什麽。
老大夫已經處理好手上一簸箕藥了,擡頭見步故知還是傻愣愣地站在那裏,嘆了一口氣,用拐杖敲了敲步故知的腿:“老夫這兒可不是讓你發呆的,想不通就回去再想,先跟我來。”
步故知立刻回神,跟在了老大夫身後。
醫館裏間後面還有一間房,步故知從未踏足過,他原本以為那是老大夫的寝居,但進來後發現,還遠不止是寝居,更多的像是個書房。
裏頭除了在角落裏擺了一張窄床,其餘的地方放了好多張長案,步故知數了數,共有四張。
其中三張長案上面堆滿了書冊,只有一張上面擺的是筆墨紙硯等文房用具。
步故知有些不解,探尋地看向了老大夫。
老大夫此刻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老夫畢生收集之醫書都在這兒了,本來還有更多,但在四十年前被他們拿走了許多,現在這裏的書大部分還是當時被我藏了起來,才幸免于難的。”
步故知雖聽老大夫說過四十年前的往事,但那天,老大夫并沒有說醫書之事,這聽起來像是官府收走了民間的醫書。
那為何官府要如此大費周章呢?
步故知很難不往深處想,也就很容易想到了歷史上與之相像的事件——焚書坑儒!
若是類比到四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似乎都是官方為了推崇某種思想,而以強制措施排除異己。
步故知再往深處想,覺察到了什麽,他倏地望向老大夫,老大夫輕微搖了搖頭:“無論你想到了什麽,猜到了什麽,都不要說出來,我們吶,做好自己能做的便也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