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醉酒

醉酒

就在老大夫凝思苦慮之際,外頭一陣輕快腳步,孔文羽回來了。

他拎着一個不大不小的酒葫蘆,裏頭酒水晃蕩,聽起來有大半壺,進屋之後看了看桌上的菜,略挑眉:“怎麽菜都沒動幾口,嫌我做的不好吃?”

邊說着邊把酒葫蘆往老大夫面前一放:“今日沽酒你沒提前跟我說,我就讓他們用葫蘆裝了,趕明兒還得還回去。”又嘟囔一句:“麻煩!”

老大夫看見孔文羽回來,便一掃臉上思慮,笑呵呵地接過酒葫蘆,誇張地在耳邊晃了晃:“這可有不少呢,還是小羽知道心疼阿爺,打了這麽多酒,今日我呀,可得喝個痛快!”

孔文羽一把搶過酒葫蘆,又拿了兩個多餘的碗,分別擺在老大夫和步故知面前,拔了塞,彎身咕嘟咕嘟地倒酒:“誰心疼你啦!我可是看你有客人在才多打的酒,你可別多喝,到時候又睡上個三天三夜喊不起來,醫館的事又都是我做了。”

老大夫端起面前一碗,嘗了一大口,啧嘆:“是這個味兒,還得是這家的酒才夠勁啊。”

孔文羽作勢要攔:“诶诶,別喝這麽急,嗆到了怎麽辦!”

老大夫“聽話”地改用小口小口抿着碗沿:“這樣喝總可以了吧。”

孔文羽雙手叉腰,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像才反應過來一樣,看向步故知:“讀書人,你怎麽只看着我們,自己不喝啊?”

步故知方才見他們爺孫打趣互動,難得品出了點溫情,恍然間有些出神,自然也就沒顧得上喝酒,被孔文羽一提醒,才學着老大夫端起碗:“是豔羨祖孫天倫,才忘食忘酒的。”

孔文羽坐到了步故知對面,一手托腮一手為老大夫夾菜,無名指還在輕松地點着自己的臉頰,一派閑适樣子:“這有什麽好羨慕的,我和阿爺相處都是這般,根本不像別人家爺孫和睦,我阿爺只會與我鬥嘴。”

步故知笑了笑,沒有回答。

孔文羽替老大夫夾完菜,沒聽見步故知說話,擱下筷子直直地看向步故知:“你怎麽不回話,沒禮貌!”

步故知不回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爺爺,也沒有和自己的家人如此親密過,但此等事不好對外說,不過他也沒想到孔文羽會揪着不放,低頭略一思忖:“在下幼即離親,只與母親相依為命,記不得其他親人面貌,也未曾與旁人如此融樂。”

孔文羽沒想到自己問出了別人的傷心事,一時手足無措起來,口不擇言安慰道:“哎呀,你別傷心,你現在不也好好的嗎,你還是個秀才呢,我是想考都考不了。”發現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又暗自懊悔嘆息,連忙補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現在一定成親了吧,你有娘子夫郎呀,這可是再親密不過的關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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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故知沒覺得這是什麽傷心事,他在懂的父母間的恩怨後,就習慣獨來獨往,對任何親密關系都生不出向往,就連交朋友也十分克制,老大夫說他“半點不肯與人親近”确是一語中的。

“在下沒有傷心,羨人不悲己,閣下不必在意。”

孔文羽還想再說什麽,老大夫卻突然拊掌贊道:“好一個‘羨人不悲己’,你雖年紀尚淺,但為人之處倒頗有深意,遇事見地也與旁人不同,不錯,不錯啊。”

孔文羽沒死心,頑強地搶過話來:“你還沒說你的娘子或是夫郎呢,你與他關系不好嗎?”

還沒等步故知應答,老大夫先替孔文羽賠罪:“小羽沒什麽壞心思,也并非想探聽你的私事,只是他向來好奇伴侶之事,說什麽自古佳偶難得怨侶多,他要是找不到自己中意的人便不願成親,唉。”

孔文羽撅嘴做了個鬼臉:“本來就是,我才不願嫁給不認識的人呢。”

步故知也點頭贊同:“盲婚啞嫁多生怨侶,先生孫兒的終身大事,自然是再慎重都不為過的。”

孔文羽這才展顏一笑:“讀書人,你确實不錯嘛,與外頭那些只知道叽叽歪歪說什麽三從四德的臭書簍子不一樣,我很欣賞你。”

他微微傾身湊近了步故知:“不過,你還沒說你的親事呢?”

老大夫剛要出言阻攔,步故知擺了擺手:“無妨,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與家中夫郎雖是同村,但也屬盲婚啞嫁,從前我做了一些錯事,虧待于他,現今只能盡自己所能去補償。”

孔文羽坐直了身子,一臉深思:“就連你這樣好說話的秀才都不能好好對待自己的夫郎,若是旁人就更難說了。”

步故知一時失笑,但語含慚愧:“非也非也,我從前做的錯事,比一般人都要過分,閣下莫要以我推人了。”

孔文羽撇了撇嘴,輕哼一聲,不再說了,轉而催促老大夫:“你們快些吃,我去後頭歇會兒,等你們吃好了我再回去。”

說罷行動帶風,快步往後頭走了。

老大夫有些愧意,孔文羽雖向來行事灑脫不拘小節,但從沒有像今日一般不知分寸過,但步故知先以酒敬老大夫:“今日沾了先生與先生孫兒的福,才能品此佳釀。”

一提到酒,老大夫就被偏了話題,他也端起酒,捋着長須笑道:“你倒是好眼光,這可是整個東平縣中最好的花雕酒,老夫我喝過許多家的酒,可就是忘不掉他家的味道,今日也讓你嘗嘗。”

古代的酒更多是米酒,一般來說質渾性柔,不會太烈,但這家的花雕酒色澤清亮,入口雖也是柔和,但後勁比一般米酒要更大些,想來是有獨家改良的釀酒秘方,也才會讓老大夫一直惦記着。

步故知在現代時不喜飲酒,自然酒量也很一般,故有意少喝些,但耐不住老大夫一直勸酒,一餐飯時間下來,步故知不清楚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只覺得腦袋都有些昏沉了。

在吃了解酒丸後,又歇息了半天,期間步故知還撐着精神翻看了老大夫這兒的一本醫書,眼見已是酉時,步故知這才請辭。

老大夫卻絲毫沒有醉意,反倒在步故知看醫書之時就在旁半聊半考問,又在步故知臨走之時,給了他半吊子錢,大約有一百文:“我這醫館沒請過幫手,也不知道該給你多少工錢,所以昨日去問了問酒樓裏的賬房先生,一兩的有二兩的也有,不過你在我這個醫館裏比賬房先生做的事要多,我就給你算一月三兩吧,剛好每日給你一百文,也省的零零碎碎的麻煩。”

步故知知道老大夫是有意多給了工錢,還體貼他每日需家用,破例一日一結,由此感激之心無以言表,只一揖齊心,以禮言謝。

老大夫坦然受了此禮,又囑托他回去路上多當心,步故知這才離去。

回去的路上,步故知特意繞到了專營飲食的街市,剛好碰到了豬肉鋪收攤,還餘有兩斤肥肉。

古時豬肉價格與現代不同,反而是肥肉更貴瘦肉價低,人們賣肉吃更多是在乎那點葷油,所以五花肉最是緊俏,其次是瘦肉,而純肥肉價貴,一般人家買回去也不好做吃食,只有富貴人家和大型酒樓才會專門買肥肉用來熬油,用以做面點或是貴價菜肴,尋常人家少有專門買肥肉熬油的。

而這裏的豬肉價大約在十五文一斤上下,純瘦肉是十二三文,純肥肉卻要三十多文一斤。也是因此,豬肉鋪往往最後賣不出去的,就是幾塊純肥肉了。

步故知想着要買些肥肉熬些豬油在家,款冬用豬油做菜既能味道更好,也能更補身子。兩斤的肥肉大概能熬出個一斤半多的豬油,足夠款冬吃一年了,故步故知直接讓攤主替他裝了剩下的肥肉,還麻煩攤主剁成了小塊方便熬油。

因步故知買肥肉很是爽快,又替攤主收了餘貨,所以最後算價時攤主還抹去了兩文錢,只算七十文。

剩下三十文,步故知則徑直去了雜貨鋪,買些調味品,白糖是十文一斤,細鹽是二十文一兩,而醬油也不便宜,三十文一斤,步故知算了算價,最後買了白糖一兩,細鹽一兩,醬油二兩,一共用了二十七文*。

最後的三文錢,步故知去了那天的包子鋪,買了一個豬肉包一個素包,豬肉的給款冬吃,素的則是他今晚的晚餐,因為醉酒有些上頭,沒有食欲,所以一個素包也就足夠。

這下一百文徹底用個精光,步故知看着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感嘆賺錢不易,花錢又如流水,當家柴米油鹽都是錢,實在是有些辛酸。畢竟在現代時,他吃喝都在醫院或是學校食堂,只專心學習,從沒考慮過這些。

這下一朝穿越,竟開始體會到當家之難了,他不由得笑着搖了搖頭。

但又想起款冬,他先前不僅要一人當家,還要應付原主無止境的索求,究竟是怎樣的堅強意志和辛勤勞作,才能讓款冬撐到現在。

步故知想着便更心疼了些,腳步也不禁加快,他想看到款冬今日過得怎麽樣。

也許是有些醉酒,到了村中,碰到好奇的鄉親問他買了這麽多東西都是什麽時,他竟一一老實答了,卻沒想到這醉酒後的無心之失,會在之後給款冬惹來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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