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戶籍
戶籍
村長在說完此句後,裏正也跟着進來了,他見黃大娘還在此,臉上更是難看了幾分,剜了一眼,就想開口趕黃大娘出去,步故知看出了他的意圖,擡步站在了黃大娘身前,替黃大娘擋住了裏正懷有惡意的眼神。
“我母親走後,都是黃大娘照顧我與夫郎,她待我們如母,既然此事與款冬有關,黃大娘便也沒什麽聽不得的。”
裏正剛想開口反駁,村長已是面露不耐,也沒壓低聲音,蘊怒而斥:“還不知輕重?當年若不是你先答應了款老二家的,現在何苦到這般田地?”
裏正悻悻住了嘴,縮到後頭去了。
村長嘆了一口氣,接下來的話讓他不知如何開口,但步故知在聽到是有關款冬父親的戶籍一事時,便有了猜測,他瞥了一眼躲在村長身後的裏正,又看向此刻苦澀皺眉的村長:“是不是款家并沒有給岳丈大人銷戶,而是繼續借着岳丈大人的秀才功名避稅免徭,甚至就連款家的青磚房,也是借了岳丈大人的名頭才得修建的吧!”
古代的秀才并不是人人都能領那一兩官府津貼,但其他特權則是人人都有,其中最為實在的就是秀才名下的二十畝免稅田額,其次便是秀才會被免除所有的徭役征派,而這些都是可以福及全家的。
不過秀才本人死後,這些官府優待自然就都會收回。
而虛報瞞報人口數量和年齡以逃賦稅的,流二到三年,也就是會流放到荒蠻之地服役兩到三年,這也是一項重罪,流放之罪是僅此于死刑的罪名了,因為往往流放者很難在期滿之後完好歸來,更多是死在了途中或是在荒蠻之地受折磨而死。
更別說款家瞞報的還是一個秀才的戶籍,逃的也不僅僅是賦稅,還有官府的徭役,這樣罪罰肯定就不止是流二到三年了。要知道一個村往往也出不了幾個秀才,就拿清河村來說,除了款冬的父親與步故知外,這幾十年來便再沒有其他秀才了。
步故知是在去款家尋款冬的時候就有注意到,款家用的是青磚建房,這也是秀才待遇之一,再加上裏正對此事反應最大,而恰恰裏正掌管的就是一村的戶口和納稅,再結合村長吐露的信息,便不難猜測出其中隐情。
村長見步故知竟一下就猜出了實情,一時啞然,而裏正也是目露震驚看向了步故知。
但步故知并沒有接着再說什麽,他在等村長裏正的意圖,他們選擇在他去官府之前便将款家賣了,定是有其他打算的。
村長又是一聲嘆息:“是,款老二家的惦念着款老大的秀才功名,提出若是要她收養款冬,就得把款老大的戶籍一并遷過來,自然也不會去銷戶。”
“起初我們都沒有同意,瞞報戶籍可是重罪,誰也不敢擔這個責任,但款老二家的有個親戚便是縣裏戶吏的幫傭,款老二家的便直接走了這層關系,将事情辦妥了才來再和我們商量,還說若是我們不幫着瞞下此事,她便不會收養款冬,而一旦事情敗露,我們也還是逃不了幹系。”
裏正突然出言附和:“是呀是呀,我們都是被那婆娘拉下水的,也是不忍款冬小小年紀便沒了去處,就只好答應了那婆娘。”
Advertisement
果然,就如步故知所猜測的一樣,村長裏正賣了款家是為了将自己從這件事中摘幹淨,可若真他們所言,款家在辦事前完全沒有告知他們,事後他們知曉了也可以主動去告發,款家又如何能拖得了他們下水。
至于款冬的去處,若他們是真的不忍,也大可自己收留款冬,再不行送到縣裏的慈幼院也是去處,不必非要款二嬸收養,況且款二嬸收養款冬後,虐待款冬也是人盡皆知,也沒見他們多加阻攔或是照顧。
步故知看不慣此二人的僞善做派,他冷嗤一聲:“怕是不止于此吧,款家定也是許給了你們好處,你們才會答應瞞下此事。”
村長裏正皆是一怔,過了一會兒,村長才僵着身子慢慢點了頭,語出悔恨:“是啊,也是當年被鬼迷了心竅,款老二家的說,免稅的田額會各分五畝與我們,另外每年還會給我們各送一石米,加之當時木已成舟,我們也不想再生事端,故才犯下大錯。”
黃大娘聽得再也忍不住了,她從步故知身後沖了出來,指着那兩人就罵:“為了這麽點米,你們就眼睜睜看着款老大死後都不得安寧?款老大死了都快十年了!結果偏偏又因你們的龌龊又繼續‘活’了快十年!你們難道真不怕哪天款老大半夜來找你們訴苦嗎!”
村長裏正臉更白了三分,在古代幾乎沒有人不信鬼神之說,黃大娘拿死去的款老大來恐吓他們,讓他們毛骨悚然,也不禁感到背後發涼。
但村長還是強撐着沒讓自己忘了最後的打算,只是再說話已是渾身顫抖:“我們自然知道錯了,可出主意的确實也不是我們。”他看向步故知,勉強擺出村長的氣勢:“畢竟你與款冬還是要住在清河村的,即使我們被款家牽連,丢了銜頭,但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也不利于你和款冬以後的日子吧。”
“當然,我們也不會攔着你去替你家夫郎讨個公道,但需瞞下此事,就說款老大是外出游學了快十年,将款冬托付給了款老二。要知道,牽連其中的還不止我們,縣裏的戶吏大人也定不想看到此事是被你和款冬戳破的對吧?”
“事後我們自然會去給款老大銷戶,這些年免稅的米我們也都會折錢給你和款冬,其他補償也可以再商量商量,若是款老二家的再找你們麻煩,我們也會出面将他們趕出村,如何?”
這話便是赤/裸/裸地威脅了,清河村雖不是宗族村,而是雜姓村,但村長與裏正兩家在此地生活最久,積威最多,子孫也都生活在這裏,不然也是輪不到他們當村長與裏正的,而村裏耆老也多是這兩家的,可以說若是真的一同得罪了兩家,那步故知和款冬在這裏自然是過不安生的。
黃大娘也有些後悔剛才指着他們鼻子罵了,見步故知沒有立刻答應村長,暗暗扯了扯步故知的衣角,低聲:“秀才公啊,我聽村長說的也有道理,你雖是秀才,但也不好一下子就得罪這麽多大人,我看啊,讓款老二家的得了罰,你和款冬出了這口氣,便也可以了。”
步故知卻沒立刻反應,而是側首看向裏屋的門,仿佛能看到裏頭的款冬一般,眼神溫和,他不知為何,總有種預感,如果是款冬知道了此事,也并不會為了自己的生活而放棄替父親讨回公道。
黃大娘見步故知還在發呆,又催了催。
而村長裏正也在焦急地看着步故知的臉色,等着步故知的回答。
但步故知卻在此刻出乎所有人預料地輕輕地搖了搖頭,語出平緩,卻擲地有聲:“不僅是款冬的公道,還有岳丈大人的公道,我都要一并讨回來!”